“起床了,趕緊起床。看看都什麽時候了?好吃懶做的丫頭,跟你那舅舅一個德性。成天不賺錢,就光知道吃,吃吃吃,吃死你……”林小竹照例在一陣叫罵聲中睜開眼睛。她看了看剛蒙蒙亮的天,一咕嚕從鋪了些稻草的地上爬了起來,將那床破棉絮折好,又快速地梳了一下頭發,打開門出去。


    秦氏透過柴房那四處透風的縫隙見她起來了,一麵梳著頭,嘴裏卻仍罵罵咧咧,罵的無非是林小竹的舅舅又去賭錢了,還弄了個白吃飯不賺錢的小丫頭來給她養活。林小竹撇了撇嘴,打開門朝廚房走去。


    “還不快點?死丫頭。每天都得讓老娘叫了才起床,磨磨蹭蹭的就想偷懶!”秦氏罵得一時興起,伸出手掌便想給林小竹一巴掌。卻不想林小竹猛地往前一竄,她那巴掌就落了空。


    “好你個死丫頭,還敢躲。”秦氏頓時火冒三丈,追上去就想揪住林小竹,無奈林小竹力氣雖小,身體卻異常靈活,東躲西閃地就是不讓她抓到


    。


    秦氏氣得牙癢癢,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得頓住腳步,扶著牆一個勁地喘氣。林小竹回過頭來偷偷做了一個鬼臉,進廚房去舀水洗臉。反正到這個家裏半年,她對秦氏這德性早就習慣了。打她是絕對不讓秦氏打的:夏家除了舅舅,沒人能捉得住她。至於罵,秦氏願意活動活動嘴皮子,那就隨她唄。小竹可不認得她罵的是自己——她那個胖胖的,從來不肯做事隻知道挑嘴的表姐,才是秦氏嘴裏好吃懶做的丫頭。


    洗漱完畢,林小竹將洗臉水端到門外,準備將院子潑濕了好掃地。


    “死丫頭,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敢用水濺老娘。”站在屋簷下還在梳頭的秦氏大概是大姨媽來了,心情極為不爽。林小竹離她還有好遠呢,她這就又暴跳上了。林小竹不由得看了看天,莫不是這天下雨了?要不她這麽遠的距離,還能將水濺到秦氏身上?


    “娘,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門裏忽然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揉著眼睛向秦氏抱怨。


    “哎喲,吵著我的小乖乖了?”秦氏的臉變得比那六月的天還快。一見那小男孩,頓時柔聲細語地笑吟吟地走了過去,“來,咱們再睡。娘陪你睡啊。”說著,母子倆進了屋,“嘭”地一聲將門關上。


    林小竹聳聳肩,將水盆裏的水撒完,拿起那把比她高出兩個頭的大掃帚,“嘩嘩嘩”地開始掃地。


    “死丫頭,掃地聲音輕點兒。”屋裏傳來秦氏的暴喝。


    林小竹卻不理她,三下五除二地把院子掃了一遍,提起廚房裏的那一大盆衣服就出了院門。


    “小竹,這麽早啊?”出門拐了個彎,迎麵遇上鄰居柳氏,手裏提著一個木桶正往家裏走。


    “柳嬸,您這麽早?”林小竹一見她,臉上頓時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柳氏是個勤快人,性格又溫柔和善,同情林小竹的處境,時不時地塞些吃食給她,她剛到這兒的那段時間裏才沒被餓死。


    “嗬,我可不像你們這些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總是睡不夠。我這天一亮就醒了,再也睡不著。”


    林小竹伸頭看了看她手裏提著的木桶:“柳嬸又去撿螺螄了?”


    柳氏歎了一口氣:“有什麽辦法?你五叔摔了腿,沒法上山打獵


    。孩子好久沒沾葷腥了,撿些螺螄,再小也是肉不是?”


    柳氏人好,可命不好。家裏公公婆婆常年生病,下麵有個小叔子才十二歲,自己又有四個孩子,五叔摔了腿,兩、三個月不能下地,裏裏外外全靠她一人忙活。


    “行了,你趕緊去洗衣吧。要不你舅母又該跳腳了。”柳氏道。


    “柳嬸那我走了。”林小竹衝著柳氏甜甜一笑。


    “嗯,趕緊去吧。”柳氏揮揮手,看著林小竹蹦蹦跳跳地背影,歎了一口氣,轉身進門去。()


    今天還真是起床晚了!離河邊還有一些距離,林小竹就聽到一群女人嘰嘰喳喳說笑的聲音。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天,吐了一下舌頭。


    “小竹,快來,來嬸兒這兒,這兒還有個位置。”一女人轉頭瞥見林小竹,忙向她招手。


    “花嬸。”林小竹飛快地跑過去,轉頭又笑著跟其他人打招呼,“七婆,三嬸,王嫂,春兒姐姐……”


    “哎哎,這孩子,笑的就是甜。”七婆很高興地應道。


    “唉,誰說不是?這麽可愛的孩子,一天到晚做這麽多活兒,她舅母不是打就是罵,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三嬸歎氣。


    “怎麽想?嫌夏大柱沒本事還弄個吃閑飯的唄。夏大柱又是個暴性子,她不敢衝夏大柱嚷嚷,就隻拿小竹撒氣。”


    自己的事,村裏女人議論的多了。但夏大柱是她的親舅舅,大家說說也就罷了,不過是歎息說她命不好。所以當下林小竹也不在意,跟花嬸閑聊了幾句,一麵從木盆裏倒出衣服,放到河水裏浸濕,再用棒槌一件件錘打起來。


    “哎,你們知不知道,這秦氏啊,準備把小竹說到賀家坳去。”三嬸刻意壓低的聲音傳進了林小竹的耳裏。林小竹眼睛微動,卻沒有抬頭,手裏仍一下一下地錘打著衣服。


    “什麽?賀家坳?”蹲在她旁邊的七婆驚訝道


    。其他人一聽這三嬸這話,趕緊停下自己的話頭,一齊朝三嬸望去。


    三嬸輕咳一聲,看了看林小竹,沒有作聲。


    “趕緊說說呀,怎麽回事?”七婆推推她,也看了林小竹一眼,“小聲些,應該聽不見。”


    “唉,聽見又咋的?就算這會兒不知道,到時賀家坳來人,她不還得知道?知道又能咋的?誰還能拗得過命去?”王嫂歎了一聲,“可憐的孩子。”


    花嬸看了林小竹仍一下一下地錘打著衣服,錘打一陣還把衣服放到河水裏去漂淨,像是沒聽見三嬸的話。她終是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那邊靠了靠,悄聲問道:“賀家坳?那地方可窮得很,連飯都吃不飽。聽說,那裏的女人都想往外嫁。秦氏怎麽想著把小竹嫁進那深山裏去?”


    “就是因為那裏的女人都往外嫁,所以光棍特別多。說的這一家,家裏就有四兄弟,具體說給誰我不知道,聽說,彩禮錢可不少。秦氏就看到這彩禮錢多,才動了心思。”


    “作孽喲,小竹可才十二歲!”


    “那可不?不過聽說是先做童養媳,到時再圓房。買個孩子,總比買個姑娘花的錢少。那家也是夠會算計的。”


    花嬸哼了一聲:“也就秦氏這樣的人才會應下這種事。換個人,即便是親戚,也不忍讓一個孩子到那種地方去,吃沒吃、穿沒穿的,還一家子光棍。到時候,做哪個的媳婦誰扯得清楚?”


    大家都不作聲了。回頭看了看林小竹,見她呆呆地盯著河水,臉上似乎沒有什麽表情。幾人不由得心裏惴惴地,後悔當著她的麵議論這個事。


    “哎,衣服!”花嬸看到林小竹手裏的衣服往下遊飄去,她卻渾然不知,連忙叫了起來。


    “啊?”林小竹猛地驚醒過來,想要去撈衣服。但她這位置正是下遊,河水又急,哪裏撈得住?隻得眼睜睜地看著衣服順流而下。


    “小竹,嬸兒隻聽得有這麽一說,但這事也不過是你舅母一廂情意,你舅舅一定不會讓你去的。你不要亂想。”三嬸見無論遇上什麽難事都一臉笑容的林小竹這呆愣的樣子,對自己沒忍住話直悔到了腸子裏。


    “七婆,你跟四婆說說唄,讓她去說一下秦氏


    。”花嬸向七婆道。


    七婆歎了一口氣:“四婆又不是秦氏的正經婆婆,說了又能如何?她要能聽得住勸,小竹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不過,我試試吧。”又轉頭安慰林小竹,“小竹啊,你也不要亂想。其實,就是到了賀家坳去,沒準也比你呆在舅舅家強。那家裏全是男孩,都拿你當妹妹看,有可能什麽事都不用你做,隻管享福呢。”


    “就是。你呆在這兒,什麽活都得幹,還成天被打罵,動不動不給飯吃。那家人既然出得起那麽多的彩禮錢,沒準日子真比這裏好。”其他人也沒口子地安慰著小竹。


    “嗯,我知道了。我沒事,婆婆嬸嬸們不要擔心。”林小竹衝著大家一笑,反過來安慰大家。


    “唉,多好的孩子。”大家歎息著,不再說話。將手裏的衣服快快地洗好,陸續地離開了這裏。


    “小竹你……”花嬸洗好衣服,卻不放心林小竹,蹲在那裏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麽好。


    “花嬸,您放心吧,我真沒事。這個家,我也不想再呆。沒準賀家坳真比這裏好呢。”林小竹笑了一下,提起木盆,“我也洗好了,走吧。”


    見林小竹想得開,花嬸也放下心來。跟她同走了一段路,便揮揮手朝家裏走去。


    太陽透過雲層的縫隙,放射出光芒,照射到大地上,給遠處的綠樹和近處的屋舍都鍍上了一層金邊。此時村裏人大都已起來了,雞鴨也被從籠子裏放了出來,嘰嘰嘎嘎地亂叫,撲騰著翅膀,跑到田野裏覓食。


    路邊的野花,經過露水的滋潤,迎著陽光,羞答答地在晨風中半開半放,顯得格外嬌豔。一陣風過,桂花香味頓時彌漫了整個村子。


    林小竹放下心思,衝著天上的太陽,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活著是如此美好。自從半年前車禍喪生穿越到這裏來,林小竹就對自己說,一定要珍惜生命,好好活著。所以,盡管這裏物質貧乏,生活艱苦,寄人籬下還遇上極品親戚,她仍是努力地生活,開心過好每一天,每天一點點地改善自己的生活。現在,無非是生活的大河裏泛起了一丁點小浪花,能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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