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你?”吳平強見眼前的這位姑娘轉過身來,眉眼雖然比以前漂亮了許多,但確實是林小竹,不由得又驚又喜。剛才遠遠地看著那側臉,感覺有點像。而且以林小竹的廚藝水平和心性,應該會來參加比賽的。他這才走近來,估摸著叫上一聲,卻不想還真是她。


    “嗨,吳平強,好久沒見。”林小竹微笑。雖然當年在山莊,她跟吳平強兄妹倆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終究是一些不涉及原則的小矛盾。在經曆過大悲大喜、生生死死之後,這樣的小矛盾回想起來竟然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這兩年過得可好?”吳平強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林小竹,問道。


    林小竹今天是來做菜的,而不是來參加宴會,更不是來比美的,所以怎麽方便怎麽穿。而且她知道參賽的女子少,為免出現不必要的麻煩,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窄袖的青布衣裙,頭發還用一塊帕子包住。樣子看上去跟兩年前從山莊出來時並沒有多大差別。不同的是眉眼長開了,身體也變得窈窕有致,氣質也越發高雅脫俗了。


    “還好,總算沒有丟了手藝。”林小竹笑道。又反問吳平強:“你呢?”


    “我?”吳平強臉上的笑容微斂了斂,不過隻一瞬又恢複了平靜,“我剛出來前幫著公子幹了幾件大事,然後就被派到北燕的一個酒樓裏做廚子


    。現在那個酒樓的廚房都是我在管。”


    林小竹看到他的表情變化,就知道他剛出來時恐怕並不好過。袁天野那人,對人好起來自然沒話說,可是他要看不上眼的,那可不管你死活。當時在山莊吳平強跟吳彩雲兄妹倆一直針對她,袁天野自然不會讓他們好過。吳彩雲。不是去做了端王的姬妾了嗎?雖然為形勢所逼,卻也有懲罰他們的意思在裏麵。


    “吳彩雲,現在怎麽樣了?”林小竹又問。吳彩雲的下場,袁天野曾經跟她解釋過。不過她還是想從吳平強嘴裏知道知道情況。


    “她挺好的。早已贖身出來了,又接了父母出來,一起開了一家小飯館。半年前成了親,丈夫對她挺好的,現在已懷了孩子了。”吳平強道,“對了,我父母也接出來了。”


    “啊。那恭喜你了。你父母看你有出息,一定挺高興。”林小竹知道吳平強心心念念就是想將父母接出來過好日子。


    吳平強被她這一恭喜。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顯然十分地開心:“我現在每個月除了十兩銀子的月例,年終還有分紅。買了個宅子,還買了二十畝田地,我父母很是開心。”


    說完。他似乎覺得老說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便又追問:“你呢。在哪家酒樓做事?有沒有把父母接出來?”


    難得跟老同學見麵,吳平強態度又極好,絲毫沒有因為以前的事心存介蒂。他真心關心自己,林小竹便不好再敷衍他,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我現在跟人合夥開了一家點心鋪子,生意還過得去。”


    原來一看林小竹的穿著,跟自己那穿金戴銀的堂妹根本沒法比。吳平強就知道她過得不好。此時聽得這話,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歎了一口氣道:“你當時,還是我們那一批裏廚藝最好的,怎麽就隻開個點心鋪子呢?還是跟人合夥的!公子就沒安排你去酒樓做廚子?”


    “我贖身了。”


    “贖身?”吳平強皺起了眉頭。詫異地看著林小竹,“為什麽要贖身?公子待咱們可是好得沒話說。咱們隻要說是公子的人。別人就不敢欺負。彩雲那個小飯館,成天到晚有人去找麻煩,她都還想重新回歸公子門下呢,你怎麽會想著要贖身呢?你一個小姑娘,無依無靠,那豈不是更艱難?”


    如果是以前,林小竹一定會對他這說法嗤之一鼻,但有過東越國白手起家的經曆,她對於吳平強這種想法多少也能理解了


    。她笑笑道:“還好了。”


    “因為一些原因,我倒是時不時能見到公子。要不,我到時幫你跟他說說情?”吳平強道。


    林小竹一愣,她沒想到吳平強竟然這麽熱心,要知道當初在山莊,吳平強可是因為她老沒辦法拿第一,心裏那是相當惱恨她的。不過也有可能吳平強在山莊時沒把她踩在腳下,現在見她混得沒他好,心裏舒服了,便想幫幫她。不過不管怎麽樣,他有這份心,總是好的。


    她便笑道:“謝謝你,吳平強。”


    “不謝。我就在城東的那家廣福樓做大廚,你有什麽事,盡管去找我。”吳平強道。又問:“你那家點心鋪子在哪裏?叫什麽字號?”


    林小竹有些為難。玉饌齋做的是貴族階層的生意,在燕京城來說,實在太有名了。要是把這個說出來,不知吳平強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他可才因為她混得沒他好而發善心呢。這要知道她開的是玉饌齋,還不知會不會又被打擊得惱羞成怒?難得他這麽熱心,她還是不打擊他了吧?


    這時,正巧上麵高台有人喊話了:“靜一靜,大家靜一靜……”這喊話的大概是一個有內功的人,喊出來的效果竟然跟用大喇叭喊出來的一樣,極為大聲。


    林小竹歉意地對吳平強笑了笑,閉上了嘴巴。


    上麵一喊話,說明第一輪比賽的結果就出來了。吳平強哪裏還顧得上林小竹什麽鋪子名字?早已豎起耳朵凝神細聽了。


    “好,大家靜一靜,我宣布進入第二輪比賽的大廚名單。”那人見大家都靜了下來,也不廢話,直接念道,“林小竹,黃大崗,李玉貴,周林,吳平強……”


    林小竹沒想到第一個就是念的自己的名字,緊接著就是吳平強的名字。稍愣了一愣便高興起來。雖然她知道憑自己的水平,進入決賽還是沒問題的。但真進入了,還是挺高興。


    她轉頭看了吳平強一眼,正想跟他同樂同樂,卻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張極為複雜的表情


    。似乎有些高興,但更多的是不甘、失望和沮喪。她不由得問:“你怎麽了?”


    卻不想她這聲音一出,便犯了眾怒,周圍的人都轉過臉來瞪她,有的還“噓”了一聲。她趕緊捂住嘴巴,不敢再出聲。


    吳平強用那極複雜的目光看著她。喉結上下動著,嘴巴微張。卻什麽也沒說。


    林小竹挑了一下眉毛,歎了一口氣。好吧,不用說她都知道為什麽吳平強是這樣一副表情了。剛才念的名單,是按照成績排下來的,成績最好的那個先念。第一個念的是她的名字。也就意味著她剛才拿了第一名。吳平強又排在了她的後麵,他心裏自然不好受。


    這人。還是這麽爭強好勝啊!林小竹搖了搖頭,不再看吳平強,而是麵朝高台,仔細聽著那些名單,想知道還有沒有在山莊一起學藝的同學的名字。但讓她失望的是,聽完了三十個名單,除了她跟吳平強。便再也沒有別人。


    “十天後,上述念到名字的大廚,請到此地,跟東、西、南三個賽區挑拔出來的共六十名選手一起,參加第二輪比賽。”高台上那人又道。“名單我們會貼在城門處,剛才沒聽清楚的。可以去那裏看。好了,沒事了,大家可以回去了。”


    “行了,走吧。”這麽多的人,林小竹擔心一會兒會擠著踩著,便急於要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時先撤退。見吳平強還在發愣,扯了扯他的袖子便往外擠去。吳平強還有許多話要跟林小竹說呢,見她往外擠,隻得跟在後麵,向外擠去。


    “好了,趕緊上馬車走吧,否則一會兒就走不了了。”林小竹在路口見到自己的馬車,向吳平強揮了揮手,便爬上了馬車,顧不得回答雲珊的問題,對車夫道:“趕緊走。”


    馬車慢慢往前移動起來。林小竹見車外的吳平強還愣在那裏,不由有些著急,拉開車簾對外麵喊道:“你怎麽還不走?一會兒這裏就要被馬車堵死了,半天動不了。”


    “可……可我沒坐馬車來。”吳平強漲紅了臉。他倒是坐了車來,但是雇的騾車,人家可不會在這裏等著他散場。本來想比賽結束慢慢走回去的,卻不想讓林小竹這一出鬧的有些丟臉。


    “呃。”林小竹微愣了愣,便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像吳平強這樣,即使是一個月拿十兩銀子月例的,要養活一大家人,也不容易。一輛最差的馬車至少也要三、四百兩銀子,平時還要養個車夫和保養車、馬,又是一筆費用


    。所以一般人家都是置不起車的。


    “趕緊上來吧。”她朝車下喊道。


    吳平強正為自己剛才那句話懊惱呢,他覺得自己就應該叫林小竹先走,自己裝著找馬車的樣子,撐撐門麵,沒想到剛才把情況脫口而出了。待要推辭說自己走路,卻聽得後麵“嗡嗡嗡”的聲音,轉頭一看,那些散場的廚子如蝗蟲一般正朝這邊擁來。有些馬車停得近的,已上了車,駛車朝路口駛來,看樣子,這裏必然會有一場堵塞。他再也不敢為麵子推辭了,趕緊道了一聲“謝謝”,便坐到了車轅上。車夫一揚鞭子,馬車飛快地朝外麵駛去。


    林小竹鬆了口氣,對車夫道:“鄭大叔,送吳大廚去城東的廣福樓。”


    “不不不,我不去酒樓。”吳平強道,“我住在觀雲巷,你們看哪裏順路把我放下來就行了。”


    “觀雲巷?”林小竹、雲珊和鄭大叔都麵露古怪。這事還真巧,林小竹就住在觀雲巷,她跟吳平強竟然還是鄰居。


    “林小竹,這馬車是你的?”吳平強忍了忍,終於沒忍住,問道。


    “是啊。”林小竹道。撒一句謊就得用一百句謊言去掩飾,林小竹可不想為了吳平強的自尊就一個勁地撒謊。這馬車,正是袁天野跟宅子一起賣給她的。


    “你……是不是嫁人了?”吳平強問。雖然林小竹還梳著姑娘的發髻,但他感覺除了這個理由,實在找不出別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麽林小竹竟然買得起馬車了。林小竹長得漂亮,找一個有錢的人家也是有可能的。


    “沒有。”林小竹有些鬱悶。她在山莊時表現得也很能幹的好不好?為什麽吳平強總覺得她是吃軟飯的呢?她現在十幾個酒樓、十幾個點心鋪子和醬菜鋪子,還有玉饌齋和火鍋店。加起來也有好幾萬銀子的身家了,這些可都是她短短一年的功夫賺出來的。她怎麽就不能自己買一輛馬車了?


    林小竹鬱悶,吳平強就更鬱悶了。他本以為自己過得極為不錯,算是那一批學徒中過得最好的,卻不想跟人家林小竹比起來,還是差得遠啊!


    不過想想林小竹說她隻開了個點心鋪子,還是跟人合夥的,他的精神又振奮起來。這馬車,或許有別的來曆呢?比如別人送給她的


    。嗯,很有可能。


    雖然林小竹先走一步。但那些馬車還是“骨碌碌”趕了上來。不過鄭大叔趕車又穩又快,很快將它們甩在了後麵。在大路上走了一段又拐了幾個彎。穿了幾條巷子之後,進入了觀雲巷。


    “吳平強,你住哪個地方?”林小竹問。


    “巷尾。”


    “鄭大叔,先送吳大廚到巷尾吧。”林小竹的宅子在巷口進去沒多遠。馬車走到巷尾,務必要經過她家門口。不過她也不急著回去。倒不急於一時。


    吳平強忍不住又問:“林小竹,你到底住在哪裏?”


    “呃。我就住這裏。”林小竹這時已看見自家宅子門口停了兩輛馬車,其中一輛正是袁天野的。而後麵那一輛,正從車上下來一個人,卻是黎振宇。


    黎振宇怎麽來了?而且袁天野還跟他一塊,將他帶到自己這宅子來?


    林小竹正疑惑間,卻聽到吳平強連聲叫道:“停車,停車。”她怔了一怔。掀開車簾一看,袁天野正站在路旁,跟黎振宇一起朝這邊看來。


    “停車吧。”她隻得叫道。


    馬車剛一停穩,吳平強就跳下了車轅,朝袁天野那邊奔去。激動地叫道:“公子,您怎麽在這裏?”


    “吳平強。參賽成績如何?”袁天野看到吳平強,並沒有多大意外的表情。嘴裏問著他,眼睛卻向馬車方向看來。


    “發揮得不好,隻得了第五名。”吳平強有些羞愧地道。


    而這邊的林小竹緩緩下了車,對黎振宇笑道:“黎三公子,你怎麽來了?”


    “嗬,過來看看。”黎振宇道,“林姑娘今天去參加比賽了?結果如何?”


    “僥幸進入第二輪比賽。”


    吳平強見袁天野眼睛一直向林小竹那邊看來;而林小竹見了公子,竟然像沒看見一般,隻顧得跟另一個男子說話,公子也不生氣


    。他不由得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這是什麽一個狀況?


    “就憑你這廚藝,還僥幸?林姑娘,太謙虛也是不好的。咱們百味樓的名聲,可是要借著林姑娘揚名,姑娘這麽謙虛,我們往哪兒借力去?”黎振宇笑道。


    廚師們參加比賽,基本上都是以酒樓的名義報的名。得了名次,人家就會說是“某某酒樓的某某某”,為酒樓揚名的意思。所以林小竹這一次去參賽,自然是以百味樓的名義去的。真要得了決賽第一名,人家隻要聽說“天下第一廚”是百味樓的廚師,百味樓的生意想不火都難。


    因這次比賽是初賽,參賽的人太多,念名單的人便沒有念出酒樓的名字。此時知道林小竹是代表百味樓去參加的,吳平強又是吃了一驚。他所在的廣福樓在燕京很有名,但百味樓開了不久,便名聲雀起,已成為了廣福樓第一勁敵。


    莫非,那位穿深紫色長袍的公子,就是百味樓的老板?


    吳平強打量了黎振宇一眼,忍不住好奇地問:“林小竹,你是百味樓的廚子?”


    林小竹見袁天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趕緊搖搖頭:“我不是。”


    吳平強更好奇了:“那你怎麽代表百味樓參加比賽?”


    黎振宇見林小竹笑而不答,便在一旁道:“因為她是百味樓的老板。”


    他自從知道林小竹是袁天野的未婚妻後,打消了心裏的綺念,便隻把林小竹當成合夥人看待。在袁天野呆在東越的那幾天,他並沒有因追求林小竹的事而避開袁天野,反而盡力地去彌補跟袁天野、林小竹的關係。他這種態度獲得了袁天野和林小竹的好感,雙方的關係開始融洽起來。所以此時幫著林小竹說話,並不顯得冒昧。


    “老板?”吳平強呆了一呆,“不是說,開了一家點心鋪子嗎?”


    “是啊,玉饌齋確實是點心鋪子啊!”林小竹笑道。此時大家已走進前廳了,她一麵吩咐雲珊上茶上點心,一麵在主座上跟袁天野坐了下來。


    吳平強看了看林小竹,又看了看袁天野,見他們一左一右地坐在八仙桌兩邊,心裏不由得升起了一個他覺得十分荒唐的想法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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