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11-03


    卻說這流霞館在禦花園的東南角,館中遍植石榴,每到盛夏,石榴花開,燦若紅霞,故名流霞館。


    瀲灩恰站在一株石榴花旁,她穿了一件玉色的圓領長袍,這件長袍正是昨日銀屏送來的。銀屏雖然不敢違抗大長公主的命令,可心中卻甚是畏懼高皇後,因此隻挑了一件素色的衣服送來。不想,在火紅榴花的映襯下,瀲灩反倒格外的醒目。


    臨川王坐在崔太妃的身邊,自剛才見了瀲灩,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瀲灩。雖然不好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可臨川王卻不時的瞟向瀲灩所站的地方。


    瀲灩感受到了臨川王的目光,隻覺得似有一股酸澀縈繞在心頭,不由柔腸百結,可卻下意識的挺直了脊背。


    楚曄那句“孫兒要納妃”的話音剛落,臨川王不由一怔,手一抖,手中的杯子一傾,琥珀色的酒液已經傾在了月白色的長袍上。


    臨川王身後的小太監忙上前幫臨川王收拾,可臨川王卻恍若不覺,隻是怔怔的看著瀲灩。


    眾人聽了楚曄的話,也是驚訝不已,紛紛看向楚曄,誰也沒注意到臨川王的失態。


    太皇太後的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笑意,大長公主低頭沉思不語,韋太後的臉上倒是露出了一分驚訝來,崔太妃的表情有些莫測。


    高皇後聽了楚曄的話,扭過頭惡狠狠的看著瀲灩,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饒是瀲灩鎮定自若,可在高皇後目光的注視下,也不由垂了頭。


    楚曄起身離了席,從一旁服侍的小太監手中拿過酒壺,走到太皇太後席上,給太皇太後倒了一杯酒,這才雙膝跪下,雙手舉著酒杯奉給太皇太後:“孫兒求太皇太後娘娘成全。”


    太皇太後含笑接過酒杯,道:“皇上快起來吧。”


    楚曄站起身,嘴角邊噙著一絲冷笑。可因為他低著頭,太皇太後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太皇太後喝了一口酒,瞟了一眼瀲灩。太皇太後早就知道瀲灩挨打養傷的時候,楚曄曾派來喜暗中看望過瀲灩幾次,如今楚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早在太皇太後的預料之中,因此太皇太後倒沒起什麽疑心,隻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是誰家的姑娘?”


    楚曄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芒,可他卻不急著回話,似乎有些躊躇。(.)


    太皇太後見楚曄似有些為難,就道:“皇室納妃雖然不比尋常百姓家,但姑娘要是溫婉賢淑,出身低些也無妨。”


    楚曄聞言這才道:“回太皇太後娘娘,孫兒久聞興安侯崔光烈五女秀外慧中,孫兒想納此女為妃。”


    楚曄話音剛落,眾人如墜雲霧,一時竟猜不出楚曄的用意何在。


    太皇太後不由微愣了一下,可她終究是久曆朝事,電光火石之間已經猜出了楚曄的用意。


    楚曄抬起頭,含笑看著太皇太後:“孫兒請太皇太後娘娘成全。”楚曄的聲音裏已帶了些許嘲笑的意味。


    太皇太後感受到了楚曄的挑釁,隻覺得一陣怒意湧上心頭。恰好這時小太監呈上了戲單,請太皇太後點戲。


    太皇太後接過戲單,隨意看了兩眼,道:“撿他們熟的唱兩出吧。”


    大長公主聽說楚曄要納崔光烈之女為妃,不由心神大亂:崔女出身顯赫,一旦進宮,將是高皇後的強敵。加上高皇後如今無子,萬一崔女產下皇子,隻怕高皇後的地位堪憂。


    想到這裏,大長公主勉強笑道:“皇上,此事不如從長計議,今天喝酒聽戲才是正經。”


    韋太後也不願大長公主的麵上太過難堪,忙道:“公主說的是,皇上還是先回席喝酒聽戲才是。”


    楚曄聞言,微微一笑,躬身退回自己的席上。


    高皇後聽楚曄不是要納瀲灩為妃,不由轉過頭來,隻是看著楚曄。


    楚曄卻恍若不覺,隻是專注的看著戲台。


    台上一場戲,台下亦是一場戲。


    太皇太後看著楚曄那剛毅的側臉,竟有一刻的恍惚:當初坐在禦座上任自己擺布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如今他已懂得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力了。


    陽光灑在石榴花上,榴花越發的鮮豔,連石榴花葉也泛著一層綠光。


    太皇太後的目光不由有些茫然,雖然盯著戲台,可卻沒有一絲心思用在戲上:自己當初會偏寵臨川王,正是要借臨川王來製衡楚曄,並借此拉攏崔家。而這崔光烈是崔太妃之兄,如今楚曄要納崔家之女為妃,無疑是將崔家拉到了他那邊。而高家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勢必會格外討好楚曄,那麽高家也將站在楚曄這邊。


    崔太妃不時的偷看太皇太後,她雖然一時沒能想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可卻隱約的覺得有些不安。


    臨川王聽到楚曄並不是要納瀲灩為妃,不由在心中長出了一口氣,可隨即就轉喜為憂:崔家如今之所以會站在自己這邊,就是因為自己將來有可能登上皇位,而崔家作為外戚必然獲得更大的權力。如今楚曄要納崔家之女為妃,那麽對於崔家而言,自己已不像以前那樣重要了。如果崔家之女將來有機會登上皇後寶座的話,那麽崔家就是大周王朝的外戚,勢必不會再站在自己這邊。


    想到這裏,臨川王那深如寒潭般的雙眸變得更加深不可測了。


    ……


    酒宴在眾人的各懷心思中結束了。


    太皇太後似有些疲憊,擺手道:“你們不必送了,都回去歇著吧。”說完就扶著張國忠走了。


    從後麵看去,太皇太後的背影竟有幾分微駝。


    眾人行過禮,就紛紛散去。


    大長公主走到高皇後身邊,一拉高皇後的衣袖,示意高皇後和自己一起走。


    高皇後因楚曄要納妃,心中正有些不痛快,不由道:“大熱的天,母親早些回去歇著吧。”


    大長公主氣得緊咬銀牙,勉強忍住才沒發作,低聲道:“我這又是為了誰?”


    高皇後雖然驕縱,但見大長公主麵色不善,也不敢太過任性,隻得說道:“母親先到我那裏歇歇。”


    高皇後終究是自己的女兒,大長公主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攜著高皇後的手朝坤儀宮走去。


    到了坤儀宮,大長公主一進屋就道:“你們都出去。”


    那些宮女、太監有些摸不著頭腦,可卻不敢違逆,隻得退了出去。


    大長公主等屋內的人都退了出去,就對高皇後說道:“我勸你的話你不肯聽,如今皇上要納崔家之女為妃,我看你怎麽辦?”


    高皇後聞言,冷笑道:“我是這六宮之主,憑她是誰,一旦進了宮,嫡庶有分,難道還能爬到我頭上不成?”


    大長公主隻有歎氣而已,也不再說話,起身出宮去了。


    高皇後性格驕傲,因不願服軟,所以說出這番話來,可她終究不是笨伯,也知萬一崔女入宮對自己將是極大的威脅,忙思索起對策來。


    到了傍晚時分,何勖禮聞知了此事,匆匆進宮來見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聽小太監回稟說新都侯求見,不由對張國忠冷笑道:“他如今也糊塗了,皇上要納妃是皇家的私事,豈容外臣插手?再說如今皇上無子,納妃是理所應當。退一步講,縱使他有辦法不讓皇上納妃,不是平白得罪了崔家?”


    張國忠也不敢答話,隻有唯唯而已。


    太皇太後疲憊的閉上了雙眼,歎氣道:“你出去把我這番話原原本本說給他聽。”


    張國忠聞言,忙出去傳話。不過何勖禮終究是當朝重臣,張國忠的語氣自是平和了許多。落後,張國忠又道:“大司馬不如先請回去,太皇太後娘娘今日有些疲累,等明日再進宮請安也是一樣的。”


    何勖禮匆匆進宮,沒想到卻碰了一鼻子灰,麵子上自是有些下不來,虧得張國忠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也就接口道:“張總管所言甚是,那老夫就明日再進宮給太皇太後娘娘請安。”


    何勖禮雖然是如此說,可心中卻明白納妃一事太皇太後已經不允許自己再插手了,隻得出宮去了。


    卻說瀲灩隨著大長公主和高皇後回到坤儀宮,因見大長公主屏退了從人,隻得回到自己的房中。


    瀲灩抱著膝蓋,獨自倚坐在床頭,仔細思量著今日之事。沉吟了一會兒,瀲灩已經猜出今日之事的前因後果,不由暗自欣喜:自己的機會來了。


    到了晚上,瀲灩因閑來無事,也就坐在妝台前,準備卸妝。


    突然有人輕扣房門,瀲灩站起身走到門邊,低聲問了一句:“誰呀?”


    門外傳來銀屏的聲音:“是我,娘娘有事吩咐。”


    瀲灩聞言,不由略有些吃驚,高皇後此時派人差自己辦事,倒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可也不敢怠慢,忙開了門。


    銀屏手中拿著一個朱漆提盒,遞給瀲灩道:“娘娘讓你給陛下送些點心。”


    瀲灩忙接過提盒,道:“姐姐放心,我這就送去。”


    銀屏上下打量了瀲灩兩眼,又伸手替瀲灩理了理衣裾,這才道:“妹妹快些去吧。”


    瀲灩提著提盒朝上書房走去,心中已猜出高皇後是要借自己與崔家之女爭衡,隻是高皇後性格高傲,拉不下臉當麵吩咐自己做這件事,所以派了銀屏來。


    等瀲灩到了上房內依舊燈火通明,忙將來意告訴了守門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聽了,忙進去稟告楚曄。


    過了一會兒,就見那個小太監走出來,道:“陛下讓姑娘進去。”


    瀲灩聞言,鎮定了一下心神,邁步朝屋內走去。


    楚曄正坐在書案後批閱奏折,聽到瀲灩的腳步聲,不由抬起頭來。


    瀲灩上前行過了禮,這才稟明了來意。


    楚曄隻是點了一下頭。


    瀲灩打開提盒,將盒中的點心放在書案上。


    楚曄突然起身,走到瀲灩的身後,湊近瀲灩的耳朵,低聲道:“朕沒納你為妃你很失望吧?”


    一股熱氣拂在瀲灩的臉頰上,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卻退到了楚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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