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克醒了,西斜的暮光從窗口的縫隙照進這個陰暗濕冷的房間,湊巧印在了他緊閉的眼皮上。或許不是湊巧..也有可能是房子的上一任主人喜歡夕陽,所以才會把床的位置設在這裏。


    哈尼克的眼皮抖動了兩下,換了個姿勢避開了陽光,似乎想要重新入睡。但他做不到這點,他已經睡的足夠久了...


    或許我該起來休息一下再繼續睡..哈尼克努力了很久也沒辦法重新入睡,然後他這麽想到。


    他掙紮著用胳膊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那條胖短的胳膊似乎完全失去了力量,顫顫巍巍的仿佛隨時可能被身體的重量壓折。他褐色的稀疏短發一縷一縷的黏在一起看起來亂糟糟的他伸手撓了撓瘙癢的頭皮,手指立刻就變得油膩膩的了。他用手指抓了抓嘴唇上的那個疤口,鼻子立刻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鬱的腦油味。


    他彎著腰垂著頭做在那兒呆了很久,他的眼睛一直是睜開的,但沒有焦距的小眼睛卻看不到任何東西,或者說...空蕩蕩的腦子不願意接收眼睛所看到的任何信息。


    他仍然覺得想要嘔吐,可能是因為睡前喝的太多,也有可能酒後睡的太多。仿佛凍結成堅冰的腦子因為這個奇怪的念頭開始慢慢的溶解,念頭在腦海裏一頓一卡的流淌起來。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了書桌前,顫顫巍巍的從褲兜裏掏出火柴點燃了邊上的油燈。影影綽綽的燭光並沒有令房間陰暗濕冷的感覺變淡,但他也懶得在意這些細節。他坐到書桌前在那一片雜亂的堆砌在一起的牛皮紙張中翻動,尋找著那一支斷了尾巴的鵝毛筆。他打算寫點什麽...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要寫些什麽,但他覺得這種事情可以在找到筆之後再想。


    “你醒了?”女人的聲音在他耳邊想起。


    男人的瞳孔猛地擴大了一圈兒,他第一個念頭是去抓腰間的匕首,但他的身體僵硬的不得了,在這個念頭還沒有付諸現實之前就先想到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她身上帶著的那股子奇特的味道印證了他的想法,健康雌性的溫暖味道。


    哈尼克抬頭衝她笑了笑。女人身上帶著一股雨味,一隻一手拎雨傘,另一隻手上是個被撐的滿滿的牛皮紙袋。它散發著獨屬於剛出爐長條麵包的熱騰騰麥香氣味。此外,她斜挎在腰側的帆布包中應該還有一些冷食幹肉和一瓶烈酒...男人還知道,她的光滑的腰側有著一個漂亮的玫瑰紋身。“外麵下雨了嗎?美麗的小姐?”


    “嗯。是開始下雨了.....我猜你一定沒吃飯,我湊巧路過山姆大叔的麵包坊,然後湊巧又路過這裏,然後湊巧你又醒了...”她點了點頭,笑容可掬的這麽說著,然後把牛皮紙袋放在了書桌上那珍貴的一小片空處。“你在寫些什麽新的故事嗎?”


    “是的,我是打算寫點字,不過首先我得先找到我的筆。”男人用油膩膩的手拆開了牛皮紙袋,一口就幹掉了小半條麵包。他費力的咀嚼著,但嘴裏幹巴巴的,那些麵包被嚼碎可卻沒一點兒融化的跡象。他嚐試就這麽把它們吞咽下去...然後他就開始被噎的翻白眼了。


    女人連忙從帆布包裏掏出了牛囊遞給他。


    女人看著他大灌了一口酒,然後一副‘終於活過來了’的寬慰樣子哈哈大笑。


    “這是你在找的筆嗎?”女人手裏捏著那個細長的小棍子,挑著眉頭問他。“真..別致。它的尾巴去哪兒了?”


    “不知道,我得到它的時候它就是這醜模樣。”男人擦幹了嘴邊的麵包屑,“那個胖胖的店老板送給我的,我最近總收到這種莫名其妙的禮物。”


    “竟有這種好事?”她無不稀罕的吐了吐舌頭。


    “嗯。那時候他未經我同意拿走了我正叼在嘴裏的煙鬥,說了一些禁止煙火的屁話。之後和我大談帝國政策....”男人拍著自己蒼白的臉頰,努力的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後來我拔出了短劍,然後他就給了我一盒地精造的火柴。”為了證明自己並未說謊,男人拿著那個火柴盒指著上麵滑稽的地精頭像給女人看。


    “當時那老板幹巴巴的對我說,用這個點煙的話會成為風景的,在帝都裏已經成為流行....”男人聳了聳肩膀收起了火柴,換了個更隨意的姿勢。他從懷裏掏出了煙鬥叼在嘴裏,然後手臂搭在了椅子靠背上。“我用那盒火柴的棱形邊角敲了敲短劍的刃口,它並不是一把好武器,一般情況下它起不了什麽作用。當然了,如果發生戰鬥,我也不會指望它能起什麽作用。”男人從腰側拔出了那口短劍,用手指撫摸著發鈍的刃口說:“用它來砍木頭可能都會卷刃。不過那個胖胖的店老板顯然不是個內行,他說他不想惹麻煩。然後我說,我要買一支筆。最後就得到了這個...”男人從女人手裏接過了那支短尾巴的鵝毛筆。“嗯,他說是送給我的。他是個好人。”


    女人捂著嘴嗬嗬笑了起來。“你真是個壞蛋。”


    “我可不是壞蛋。”男人搖頭否認,然後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也不是一個好人。”


    女人靠著書桌,側著臉笑眯眯的看著他。


    哈尼克在這種目光下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手鐲。“還有這個。”那是個很別致的銀手鐲上麵刻著很淺的星葉形紋路,相同質料的戒指跟鐲子之間用一條鑄成藤蔓狀的金屬鏈子銜接,有一種獨特的精靈情調。


    “這是一個女孩子送給我的。她長得很漂亮...”男人舉著手鐲,一臉認真的說。


    女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但沒等她說些什麽,男人就又自顧自的講開了:“那個女孩有著開朗的笑容,她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送給你這個嗎?”男人蹩腳的模仿者女性的發嗲語氣,配著他怪模怪樣肥臉看上去欠揍極了。“你看上我了,我嬉皮笑臉的對她說。”男人說完這話後抬頭看了女人一眼,做出了一個欠揍的笑臉。“然後你猜她怎麽說?”


    “我猜不出,她怎麽說?”女人聳了聳肩,努力的裝作淡然的樣子。


    “她梳著頭發對我說:因為你上次在我這裏買過東西的第二天我這裏的貨物就全部降成了半價,所以我覺得有些對不住你。”男人一臉怨氣的看了女人一眼,語氣變得滑稽起來:“然後我立刻就奪走梳子去打她。”


    女人繃著笑看著他,然後說:“你就是個壞蛋。”


    “好吧,壞蛋就壞蛋吧。有人喜歡就行...”男人聳了聳肩膀,嗬嗬笑著,一臉的不在乎。他站起來整了整發皺的衣領,然後從牆上的那顆釘子上扯走那條毛巾。


    女人感覺自己被說穿了心思,有些羞惱的盯著男人的背影,她氣哼哼的說:“才不會有人喜歡你。”


    “你這麽說...可讓我...可讓我感到心痛了。”男人一邊洗漱,一邊斷斷續續的回應。


    女人不再說話了,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


    “我得向你道歉,我剛剛說謊了。我沒有我之前說的那麽幸運,沒什麽人送我禮物。至於這個東西的來曆...”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洗漱完畢站在了她的身前,他捏著那個銀鐲子湊在女人的眼前,那一枚戒指在半空中輕微的搖晃著,閃爍著銀色的光亮。“我記得,你上次說過你出生在春暖花開的季節...雖然你沒有告訴我準確的日子,但春天已經來了,我得時刻做好準備不是嗎?”


    “你是個令人討厭的騙子。”女人這麽說,然後流著眼淚用拳頭打男人。可她的臉上卻是笑嘻嘻的表情..


    男人受了兩拳之後就將女人攬在懷裏,不顧她的掙紮,繼續說:“嗯,你是對的,詩人都是騙子。”然後他用兩隻手扶著女人的肩膀拉開了距離,看著她說:“騙子還有兩張歌劇院的票,他想今天去淨化一下心靈,但身邊卻少一個人。你願意跟他一起去嗎?”


    “才不...”女人撇過了腦袋,佯裝發怒道。


    “哈哈。”男人哈哈大笑,他抓起了衣架上的大衣披在身上。然後輕輕的挽起了女人的手臂,對她說:“你也是個騙子。”


    “我們得快點兒,不然可能會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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