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後,便是顧源大婚的日子。


    林夢菲的事真相大白後,鬆漓的使臣們自也是沒什麽話說,隻是這番,好好的來和親反而賠了個公主,鬆漓不幹了,於是國主便修書給滄衡,過些日子將遣三皇子來朝,求娶滄衡公主。反正不論如何,兩國的這個親是結定了。


    而能求娶的公主,自然隻有蕭雨薇一人。


    其實朝堂上下,大家心裏都很明白,遠嫁他國,不僅要忍受背井離鄉的寂寞,還要忍受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辛酸,更何況一國公主,嫁過去了,那其實與人質也並無兩樣。


    雖然貴為公主,但是鬆漓國山高皇帝遠,一旦嫁過去了就隻能有什麽苦都自己咽肚子裏。況且那三皇子妻妾成群,蕭雨薇嫁過去了估計也沒什麽好日子過。


    比起這件還有些時日的事,如今另一件事卻擺在眾人麵前——蕭越帆謀逆一事。


    成為王,敗為寇。


    自古以來,這便是如此,政權更迭,沒有對錯,贏了,便是萬人敬仰,眾臣朝拜的天子,輸了,縱使你曾經如何輝煌,也終究不過是落得個階下囚的下場,說不定死無葬身之地。


    潮濕陰暗,散發著黴味的天牢,在盡頭的一個側室中,設有一間桌椅床鋪齊全的牢房,是專門關押犯了重罪的皇親國戚的,如今,蕭越帆就在其中。


    自刑場那日以來,他被關在這天牢中,過著暗無天日,無人問津的日子足以有兩個多月了。


    這兩個月以來,他想了很多很多,二十多年來的日子,每一幕都像是昨天一般,曆曆在目,清晰可聞。從小,他就是被眾人捧著長大的,母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又是長子,哪怕他是要北方極寒之地的雪蓮,父皇也會派人給他弄回來,真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從小他便不知道什麽是憂愁,更不知道人生的艱辛,他一直以為,隻要他循規蹈矩,精於國政,待到父皇年老退位,他便會順理成章成為萬民臣服的天子。


    然而三年前,父皇暴斃,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間翻天覆地的改變了,母妃一言不發,自願請旨去守皇陵,身為太子的他,卻被新皇貶至偏遠地區,守著窮鄉僻壤的土地和一群饑寒交迫的平民,每天過著自己都覺得不甘的日子。


    是的,他不甘,同為皇子,憑什麽他在一夜之間一無所有,蕭中庭卻代替了他的位置,奪走了屬於他的一切,為什麽,他要臣服於蕭中庭的腳下?!


    可是事到如今,他已成為階下囚,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日子了,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他的一生,不該是這樣的。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在空蕩幽暗的牢房中回響著。


    片刻之後,那腳步聲停在了盡頭的側室外,伴隨著一陣開鎖的金屬聲響起,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入眼,先是一雙繡著暗紋的黑色靴子,來人一身藍色錦袍,衣角繡著銀線祥雲,貴氣逼人,蕭越帆的視線再往上移,落在了那人手中提著的食盒上。


    他身體一滯,像一尊雕像一般凝視了那食盒許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語氣不無悲涼道,“想不到我蕭越帆最終落得這麽個下場。”


    沒有審訊,沒有定罪,曾經風光無限,眾星拱月的太子,最終還不是落得一個死的下場。


    蕭辰昊不語,兀自坐了下來,打開食盒,將裏麵的幾碟下酒菜和一壺酒拿了出來,在兩人麵前擺了酒杯,斟滿,這才把目光投向蕭越帆。


    蕭越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入喉那火辣辣的痛感,混著些什麽別的感覺,讓他的眼角忍不住有晶瑩的液體滑下。


    他無聲地抹去,隱在黑暗中的臉上看不清是什麽表情,良久,才拍著蕭辰昊的肩膀,帶著一絲欣慰道,“六弟,我與你從小便無交情,沒想到你竟能來送我最後一程,大哥謝謝你了。”


    蕭辰昊仍舊不語,隻是默默地又把酒給他斟上。


    “說吧,是砍頭,還是毒酒白綾?”他的內心漸漸平靜了下來,自他入牢的那天開始,他便知道終會有這麽一天,隻是這一天,來得太快!


    “父皇從很小就教導我們,小不忍則亂大謀,凡成大事者,皆有異於常人的韌勁,”說著,蕭辰昊端起麵前的酒杯仰頭將那杯中清亮的液體一飲而盡,“大哥現在可明白了?”


    “哈哈,我早就明白了,”蕭越帆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霧氣,喃喃道,“富貴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事實證明,還是像六弟這般,不問朝堂,清心寡欲,做個清閑王爺,平淡終其一生來的舒服。”


    “未到山窮水盡,就輕言放棄,大哥,這些年來,你真是變了很多。”看著眼前落魄不堪的蕭越帆,蕭辰昊腦子裏也浮現出了往日的光景,從小到大,大哥都是最有衝勁的,無論是詩書禮儀,還是騎馬射箭,樣樣都是眾皇子中的第一,受盡父皇的寵愛,現如今,又如何呢?


    世事無常,不過都是凡人罷了,無人能預知。


    “未到山窮水盡?嗬,如今我一個將死之人,被囚在這天牢中,時辰一到,就將人頭落地,你覺得,什麽樣才叫山窮水盡?”蕭越帆冷笑一聲,悲涼的語氣中竟帶了一絲憤怒,“六弟今日來不會是想看我這個當大哥的笑話,笑我當日不聽你勸,咎由自取的吧?!”


    蕭辰昊眸中閃過一絲不悅,從小他便知道帝王無情,因此並沒有交好的兄弟姐妹,一直以來都隻是想做一個局外人而已,事到如今,蕭越帆竟還懷疑他今日前來的用意,實在讓人心寒。


    “既然大哥一心隻想尋死,那我這當弟弟的也沒什麽能說的了,告辭。”語氣冰冷地說完這句話,蕭辰昊起身便欲離開天牢。


    “慢著,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蕭越帆聽出了他話外有話,連忙叫住了他。


    “沒什麽意思,臣弟本想救大哥出這天牢,奈何大哥已心灰意冷,臣弟也無需多言了。”頭也不回地說完這句話,抬腿便欲離開。


    隻是腳步還沒邁出去,便被人拉住了,“你當真有辦法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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