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鬆聽說盧江的兒子死在刑部之後,更加嚇得慌了神,沈天智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是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他還活不活了。


    他繞著自家前廳足足轉悠了三圈,終於了悟,這事啊,還是得去暮大學士府走一遭。


    暮天悠也正在府上等著他,一見麵,沈萬鬆先是客氣了幾句,就直奔主題,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賄賂人要自己主動,於是還不等暮天悠說什麽,便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千兩黃金呈上。


    一千兩黃金是個什麽數目?


    夠在西街靠近宮門口的熱鬧地段,置上三間院落了。


    這份禮,說大不大,說小也算不上小。


    暮天悠毫不客氣地笑納了。不管幹什麽都好,首先都需要經濟基礎,更何況身處這朝堂之中,打點打點關係是必不可少的,若是靠朝廷每月的那點俸祿,隻怕粥都要喝不起了,更別提住這麽大宅子裏。


    雖然朝廷明文禁止官員利用職務之便經商撈錢,但是這身在京中的官員,手下多多少少都有點產業,撈點外快,不然當官圖個啥?家裏的妻妾誰養?不成器的兒子誰養?女兒的嫁妝誰給?家中奴仆的工錢誰發?


    大家心照不宣,連管這事的刑部尚書自己都在菜市口有幾間鋪子,對其他朝中同僚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眼下,暮天悠要幹的事,就是和他們一樣,盡快在京中置下點產業,若是哪天幹不下去,要跑路了,也好有點跑路費,不至於流浪街頭。


    沈萬鬆見暮天悠收了錢,而且表情沒有絲毫不悅的樣子,便知道這事有戲。


    暮天悠雖然是監審,但現在卻是皇上身邊一等一的大紅人,比起刑部尚書那根牆頭草靠譜得多,自家兒子這次總算有救了。


    沈萬鬆又將她誇了幾圈,拍著自己的胸脯表明自己是站在暮天悠這邊的,以後若是有什麽事,請暮天悠千萬不要客氣,他願效犬馬之勞。


    大理寺卿是個什麽職位?


    正三品,全國刑獄的最高長官,也就是說,所有蹲大牢的人,都是他負責,就連刑部尚書都得靠邊站。


    這樣的人,她暮天悠從一開始便勢在必得,早已做好了周全的計劃,要將其收入囊中。


    可是沈天智現在身陷陷害他人的罪名中,又該怎麽開脫呢?


    按照滄衡律例,在科舉考試中陷害他人者,必須追究其責任,依照律例嚴懲,但是若能得到被陷害之人的原諒,可酌情定罪。


    這個酌情定罪,就可大可小了,說到底,不過是看主審官的意思。


    一般情況下,哪個受害者願意原諒陷害自己的人,可是沈天智這件事情況不一樣,因為他陷害的人是張言知,要從張言知那裏拿到一張原諒書,對暮天悠來說,簡直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沈萬鬆一聽她能為沈天智開罪,分分鍾將其放出來,隻感激得幾乎要五體投地,連聲道,“多謝暮大人,多謝暮大人啊。”


    “沈大人何必客氣,另外,還有一事需要沈大人盡快去辦。”


    “暮大人請講。”


    “你去找個學富五車,對朝堂社稷有獨特見解的大儒寫一篇策論,拿回家讓令郎謄寫一遍,署名姓名,然後由本官遞給聖上。”就算能為沈天智開罪,這次的科舉他也是無法參加了,但若是能呈上一篇好的策論,讓蕭中庭看後龍顏大悅,說不定,比通過科舉考試的效果還要更好。


    沈萬鬆一聽便明白暮天悠是什麽意思,連聲應下,又對暮天悠千恩萬謝,這才起身離開,走出暮府大門,他隻覺得自己頭頂一片清明,前途無限。


    刑部尚書見暮天悠打死了盧江的兒子都沒人敢站出來說句話,立刻在心中將現在的形勢捋了一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站在暮天悠這邊比較安全。


    於是沈天智當晚就回家了。


    當事人張言知都給出了一封諒書,其他那些不相幹的人,自然更沒什麽資格好打抱不平的。


    時間一晃,持續十幾日的會試便已接近尾聲,開始雖有沈天智一事攪局,但好在沒造成什麽太大影響,也算是圓滿結束。


    神武元年,八月十二日,放榜。


    第一名,會元,張言知。


    暮天悠擠在眾多才子中間,看到榜單上第一個人的名字後,嘴角便浮上了一抹笑意,轉身,不再去看那餘下的三百多人的名字。


    身邊的人,歡呼興奮的也好,泄氣懊悔的也罷,都與她無關,她在乎的,隻有那榜單上的第一個人名。


    而那個人,她也將把他推上今年的狀元之位。


    她回到府上的時候,張言知正站在門口等她。


    見到她,張言知麵帶喜悅之色地迎了上來,隻是走到她麵前了,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暮天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短短的一句,不過十幾個字,張言知聽了卻覺得心中無比的激動興奮,這十幾個字,比他出生這麽多年來得到的所有讚賞都要讓他激動。


    他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暮天悠的衷心讚賞。


    “言知能有今日,都是仰仗暮大人的栽培,言知無以為報,心中的感激之情亦無法言表……”


    “七日之後的殿試,你也一定能金榜題名的。”


    張言知一愣,抬頭,隻見暮天悠麵若桃花,嘴角夾著一絲隨意卻讓人很舒服的笑意,正看著他,神情語氣中,都是對他毫不懷疑的信任。


    這樣的肯定,他從來沒得到過。


    若是,他真的能得到暮天悠的垂青,那該多好……


    這個念頭剛一萌芽,便被他自己狠狠扼殺在腦子裏。


    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又是朝廷高官,還有顯赫的家世,雖是大家小姐,卻擁有絲毫不同於其他名門閨秀的膽識和氣魄,這樣的女子,怎麽可能是他配得上的?


    似他這樣身份卑微的人,隻要能像現在這樣,能一睹她的笑靨風華,便已足矣。


    **


    三日之後,是中秋節。


    皇上在禦花園設宴,邀文武百官一同宴飲,觀皎皎明月,聽絲竹清歌。


    張言知這個會元,作為特邀賓客,得以參加宮宴。當然,這是暮天悠給蕭中庭建議的。


    會元無論殿試成績如何,日後都是在朝為官的,所以趁這個機會帶著張言知熟悉一下朝中各位大人,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戌時,暮天悠準時出現在了宮門口,張言知已經在那裏等她了。


    考試完後,他就從暮府搬了出去,暮天悠畢竟是個女子,在朝為官已經不易,他不想暮天悠因為自己被旁人說三道四,汙了聲譽。


    他今日穿了一件藍色錦袍,衣角袖口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一頭青絲用羊脂玉發簪挽起,腰係玉帶,腳蹬雲靴,身形雖略顯清瘦,卻頗有一番文人書墨氣息。


    暮天悠遠遠看見他,覺得眼前一亮,他收拾打扮一番,風華竟不輸城中的那些富家公子。


    “你今日這身打扮,著實不錯。”在朝為官,平日雖有官服,但是不備幾套好衣服是不行的,似今日這種宮宴,若是穿的太寒酸去了,豈不讓人看笑話?


    張言知聽暮天悠誇自己,頓時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摸了摸頭道,“我、我也不懂什麽打扮,這是掌櫃的幫我挑的,我隻負責付錢而已。”


    “想必這幾日,有很多大人去登門見你吧。”


    “是,有五六個大人都備了禮親自來見我,不過官銜我都記不清。”


    “你現在是京中的熱門人物,今年狀元的人選之一,自然有很多官員想要拉攏你。”為官之道,為人之道,不過如此,身處在這亂世之中,誰又能獨善其身?


    “但是我都沒有收他們的禮,”張言知一聽這話,連忙解釋道,“我買衣服的錢是這幾日在街邊賣詩得來的。”


    暮天悠看他驚慌失措解釋的樣子,不禁笑道,“堂堂會元,在街邊賣詩,不怕別人笑話你嗎?沒錢了來暮府找我,幾套衣服的錢我還是付得起的,就算我借你的,等你做官拿了俸祿之後再還我。”


    “不用,我這幾日賣了點銀子,也夠日常開銷了,暮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我心裏已經十分感激了。”


    暮天悠聽他這麽說,笑而不語,那些詩,大部分都是她讓人去買的,因為她知道,若是直接了當的給張言知銀子,他肯定不會接受。


    晚風拂麵,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在青磚黛瓦的宮牆內,氣氛十分融洽。


    走在他身旁的暮天悠,裙擺飄揚,一頭青絲在風中輕輕浮動,鼻尖似乎還能聞到她衣服上的幽幽熏香,張言知隻覺得心神一晃,用眼角餘光偷瞥暮天悠一眼,她的側臉,溫婉如謫仙。


    若是腳下這寬闊平坦的路沒有盡頭,那該多好。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朝臣,暮天悠一邊與他們打招呼,一邊小聲給張言知介紹。


    其實這朝中的官員,她也不能全部認識,更別說了解了,她能叫的出名字的,都是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員,也是平日裏需要打交道的人。


    兩人一路行至禦花園,園內已來了許多大臣,正在寒暄說笑。


    夜幕已暗,禦花園內燈籠盞盞,燭火通明,但見其中佳木蘢蔥,奇花爛漫,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於石隙之下,發出悅耳的潺潺水聲,向東蜿蜒流入後湖中,園中有一亭,名曰枕霞亭,飛簷立柱,白石為欄,上雕祥雲,龍飛鳳舞,栩栩如生,無不顯示出皇室尊貴身份。


    暮天悠正欲帶張言知尋一處好地方坐下,一抹藍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她看到張言知今日穿著藍色錦袍的時候,腦中浮現出的便是這人的身影。


    那抹藍色的身影穿過紛雜的人群,徑直來到她麵前,笑得讓人如沐春風,“暮大人。”


    “昊王爺。”暮天悠行了一禮,也回了他一個笑容。


    同樣是藍色錦袍,穿在兩人身上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相較蕭辰昊那種灑脫出塵的氣質,張言知便顯得有些太過樸素。


    張言知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一步,他記得上次見到蕭辰昊是在貢院裏,那時,他就發現,這位地位尊貴的王爺,似乎與暮天悠關係不俗。


    蕭辰昊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轉而把目光投向他,笑道,“這位……”


    “今年的會元,張言知。”


    “草民參見王爺。”


    “張公子年紀輕輕便有此等才能,日後必是朝廷棟梁之才。”蕭辰昊看著他,深邃的眸子讓人捉摸不透,也聽不出其他意思。


    “多謝王爺誇獎,若有機會,草民必定鞠躬盡瘁,報效朝廷。”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心中卻湧上一絲苦澀。


    出身,就是一種這麽不公平的東西。


    哪怕他十年寒窗,費勁千辛萬苦,終於從全國各地的考生中脫穎而出,奪了會元,進了皇宮,參加了這宮宴,又能如何呢?


    他拚了命,努力了將近二十餘年的時間,才不過將一隻腳踏入了這個國家統治階級的門檻。


    而像蕭辰昊這種生來便是地位尊貴皇子,從小在宮中長大,過著錦衣玉食,奴仆伺候日子的皇子,怎麽會明白他付出了多少?


    就算他入了朝,當了官,在官場上努力一輩子又能如何,還是比不上蕭辰昊一個與生俱來的王爺身份,在蕭辰昊的麵前,他永遠都隻能俯首稱臣。


    這多不公平。


    而蕭辰昊,看著眼前這個低頭對自己行禮的男子,深邃的眸子上也罩上了一層寒霜。


    這人,若是暮天悠真心想扶持他,日後必定在朝堂之上一路青雲直上。


    留著,以後豈不是個心腹大患?


    就在氣氛詭異時,周圍的人紛紛有了動靜,抬眸望去,隻見林花掩映,有一個身穿粉紅宮裝的女子,與一個身著明黃錦袍的男子,正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在前開路的太監高呼一聲,“皇上駕到,平樂公主駕到。”


    滿園的大臣跪了一地。


    暮天悠便也拉著張言知跪下,這麽久了,終於又見到了蕭雨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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