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暮天悠身穿朝服,率六部尚書在城門口等候青霄國公主。


    張言知站在她身後,儼然她的小跟班一樣,按照他的官位,本是沒有機會距離暮天悠這麽近的,但是暮天悠鐵了心要提拔他,栽培他,如今暮天悠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紅人,眾人雖看在眼裏,心中就算有諸多不滿,也是一句都不敢說出口的。


    打掃幹淨的街道旁,站著整整齊齊的禁軍,蘇葉黃宣趙鵬杜衡四人奉命協助暮天悠,此時腰間挎了大刀,正在街上東踱西轉,目光不停在圍觀的人群中掃過,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員。


    初秋的天氣,街上的百姓皆已換上了長衫,擠在道路兩旁,探頭探腦等著一睹青霄國公主的風采。


    上次鬆漓國是戰敗國,林夢菲是作為交換邵思頎的人質前來和親,所以並未受到滄衡高規格的迎接,按照蕭中庭的意思,給個讓其進城朝貢的機會就已是十分看得起他們了。


    城門口正對的東街,是整個北滄城最繁華的街道,如今寬闊幹淨的路麵上,十裏紅毯一直鋪到宮門口,小國來朝,滄衡不能失了大國風範,自然該展現出繁華富庶的一麵,讓小國瞻仰。


    城樓上,滄衡的大旗在青天流雲下隨風搖曳,身著盔甲的士兵猶如一尊尊雕塑,莊嚴肅穆。


    圍觀的人群中不時傳來小聲的議論,公主未到,眾人的目光此時都聚集在身著官服,負手站在百官之首的暮天悠身上。


    這是已故暮開君將軍的次女。


    這是眼下皇上身邊最紅的紅人,是京中的話題人物。


    這是滄衡自開國以來的第一個女大學士。


    這是京中各家女子學習的典範……


    誰說女子不如男,身為女子,隻要有足夠的能力,一樣可以上朝堂,論政事,將這天下操縱於自己手中。


    “可是她是被顧府趕出來的棄婦,身為女子,就算再怎麽身居高位,最後也逃不過嫁人,如今這帝京中,有哪個好人家敢娶她?”


    再好的風評,也免不了有人要落井下石,挖苦嘲笑。


    張言知聽著眾人對暮天悠的指指點點,有好有壞的議論聲,心中五味陳雜,直到聽到這句話,終於有些沉不住氣,回頭瞟了那站在人群中說風涼話的男子一眼。


    那男子看到他如刀般鋒利的目光,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往人群中退了一步。


    “那男人是誰?”


    “不知道,看他身著朝服,應該是朝中官員吧。”


    “說不定是那暮天悠養的小白臉,你看他這般護著她……”


    兩人自以為竊竊私語的話,一句不漏地落入張言知耳中。


    人生在世,有些東西能忍,有些不能忍,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忍被別人說成是小白臉?


    暮天悠是對他禮遇有加,所以他心中十分感激,可他從來沒想過要靠暮天悠上位,他想做的事,他會用自己的才能和努力,一步步達成。


    剛邁開步子,胳膊就被一隻手抓住了,他抬眸看向手的主人,暮天悠的背影挺拔筆直,頭都沒回,就扔了兩個字給他,“別動。”


    他隻好又將腿收回來,在人群中站好。


    “看吧,他就是心虛,朝廷官員又怎樣,能把咱們怎樣?”那人見此有些得意,又覺得沒一點意思,便拉了同夥穿過人群,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暮天悠對站在一旁的程飛雪使了個眼色,程飛雪立即心領神會地跟了上去。


    喜歡說三道四的小人到處都有,人活著也不可能做到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說自己好,她本不想與這兩個平民計較,但是她發現這兩個人嘴真的很賤,所以很有必要給他們一點教訓。


    但是這樣的市井混混,不管是她出麵還是張言知出麵,都顯得不合適,若是她剛才沒拉住張言知,必定會落下一個朝廷官員仗勢欺負無辜平民的話柄。


    再加上現在街上都是圍觀的百姓,若是現在發生點什麽事,街上必定會立刻亂成一團,皇上交代的差事,若是被兩個無賴攪和砸了,那她豈不是很虧?


    這種人,找個僻靜無人的角落將其暴揍一頓就好了。


    真正成熟穩重的人,一定是能沉得住氣,以大局為重,而不是意氣用事,為了點小事毀了全盤計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就在暮天悠懷疑那公主是不是在途中發生了什麽事,打算派人去城外迎迎的時候,終於看到徐山暉從城樓上奔下來,“大人,公主一行人到了。”


    暮天悠點點頭,街上立刻起了一陣騷亂,四人組連忙命令禁軍維持秩序,吆喝著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讓眾人安靜下來。


    馬蹄聲陣陣,首先入城的是一隊在前開路的騎兵,接著是一隊步兵,中間便是公主的親衛隊,一輛黃蓋紫幃的豪華馬車一進城門便吸引了眾人的眼球,那裏麵坐著的,便是青霄國公主。


    暮天悠率眾臣齊聲高呼“恭迎青霄國建安公主。”


    抬起頭來,暮天悠的目光並沒有像其他人一般落在那輛馬車上,而是盯著親衛隊首,那個一身紫金錦袍,騎在馬上,豐神如玉的男子,再也挪不開眼。


    竟然是白長安!


    蘭花和冷天清都已入獄,唯有白長安下落不明,暮天悠隻知他去搬救兵,計劃敗露後便杳無音信,沒想到現在,他竟然出現在了青霄國的隊伍中,而且還是一副春風得意的風光樣子。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強烈,引起了白長安的注意,白長安也抬眸看向她,但是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不到一秒,便又移了開去。


    竟像是不認識她一般。


    隊伍停下,侍候在馬車旁的婢女連忙打開車門,一個身著水藍色廣袖長裙的女子便從馬車裏下來了。


    那女子臉上稚氣未脫,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卻生得唇紅齒白,明眸善睞,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不高不矮的身段裹在剪裁合體的長裙中,更襯得她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如上,長大了肯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笑盈盈地朝暮天悠走了過來,白長安也下了馬,跟在她的身後。


    “滄衡內閣學士暮天悠參見公主。”暮天悠見狀行了一禮後,自報家門。


    “內閣學士是女子?”那建安公主心直口快,聽了暮天悠的話後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


    “咳咳。”隨行的使臣趙金見狀連忙咳了一聲,以免她說出更加失禮的話,不好意思陪笑道,“大人,我家公主年幼,不太懂事,還望大人不要在意。”


    “這位大人說得哪裏話,公主這真是天真爛漫,心直口快。”畢竟是小孩子,又是從小被寵大的公主,沒什麽心眼,和林夢菲完全不是同一個類型。


    這小姑娘雖身為公主,卻給人一種領家妹妹的感覺,十分爛漫可愛,讓人心生喜愛之意。


    “就是就是,大人就是麻煩,哪來那麽多講究。”建安公主說著便伸出手,嘴角一咧,眼睛眯成了兩道月牙笑嘻嘻道,“我叫茴香,暮姐姐你好。”


    暮天悠怔了怔,過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握上伸到自己麵前的白淨小手。


    似乎很久,都沒聽到有人叫她姐姐了。


    介紹完自己之後,茴香便又從扯過站在自己身後的白長安介紹道,“這位是長安哥哥,是茴香的未來駙馬哦……隻是父皇說茴香現在年紀太小,還不能成親……”


    “公主。”還不等白長安說話,使臣趙金便沉下臉,聲音有些嚴厲地打斷了她的話。


    茴香見他有些動怒了,便閉口不再說話,耷拉著腦袋,一副不滿的樣子。


    暮天悠把目光投向了白長安,隻見他也是一臉無奈之色,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這時怎麽回事?


    這麽久不見,他忽然搖身一變成了青霄國公主的未來駙馬?


    不過有一件事可以放心了,那就是這位公主這次前來不是和親的……


    “皇上在宮中備下了宴席迎接公主,還請公主與各位大人移駕前往。”在這裏站著說話似乎有些尷尬,暮天悠便想著趕緊把他們接進宮,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任務了。


    “好,好,”趙金連聲答應,一把拽過茴香,打算好好教育她一路,告誡她出了國,進了宮裏不可以任性造次,“暮大人請。”


    誰知茴香不滿的哼了一聲,竟掙脫了他,一把抱住了暮天悠的胳膊,撒著嬌道,“暮姐姐,茴香從小就特別佩服厲害的女子,你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麽當上內閣學士的嗎?”


    這個……


    望著那雙天真無邪,滿是期待的眸子,暮天悠覺得自己有些汗顏,要說起怎麽當上內閣學士這件事,她還真是開掛當上的,不過她當上了之後,也算是有些政績吧。


    “公主,這個過程有點複雜,來日我慢慢講給你聽。”


    “那好吧,那暮姐姐你說,長安哥哥是不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


    被建安公主揪著一路問東問西,暮天悠隻覺得自己被問得頭昏腦漲的,她再次肯定了自己以前的認知,小孩子果然是很煩很煩很煩的,她承認,對於小孩子她最沒有耐心了。


    終於進了皇宮,暮天悠把他們交給前來迎接的徐公公後,打算開溜,回府休息休息,隻是她剛轉過身,腿還沒邁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暮大人不一同赴宴嗎?”


    是白長安。


    這一句話打斷了建安公主好奇的東張西望,“哎呀,暮姐姐你要去哪裏,茴香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呢,快過來。”說完,便又像塊牛皮糖一樣黏了上來。


    再看白長安臉上有些得意的神色,她肯定,這廝肯定是故意的。


    實際上,這些日子以來,白長安確實是被這位公主纏得頭昏腦漲的,如今好不容易見她纏上了另一個人,他終於可以歇一會了。


    “暮姐姐,他是誰啊?”茴香扯了扯她的衣袖,指著前麵不遠處一個身著銀灰色錦袍,負手站在宮門口,身姿挺拔的男子,他的背後是沉沉落日,晚風輕輕浮動著他的衣袂,整個人猶如一幅畫一般,和背景完美融合。


    暮天悠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哦,那是昊王爺。”


    茴香看了看身旁穿著紫金錦袍的白長安,又看了蕭辰昊一眼,又看了白長安一眼,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還是長安哥哥比較好看,長安哥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暮天悠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隻覺得這公主著實很有意思。


    而且還很專一。


    一行人走到宮門口,蕭辰昊便把他們迎了進去,帶到晚宴現場。


    暮天悠覺得自己有點頭疼,自從入朝為官以來,要參加朝廷宮宴也就罷了,每日同僚升職加薪娶妻生子喬遷的喜宴簡直是多如牛毛,送禮金都讓她送到手軟。


    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累,也能理解了當官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


    迎接他國使臣的宮宴,自然要用最高規格的,暮天悠見到了傳聞中深居簡出,不理窗外事的皇後,確實就如傳聞中的那般,長相清秀卻不張揚,坐在那裏端莊安靜地讓人能自動忽略她,一個如此沒有存在感的人,身居皇後之位也有是有些難為她了。


    “暮姐姐,那個王爺是不是喜歡你?”晚宴還未開始,先是皇上和青霄國使臣之間的客套話,茴香覺得無聊,便東看西看,拉著暮天悠的袖子小聲道。


    “為何這麽說?”


    “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你看,你看,他還在看你。”


    暮天悠抬眸,果然看見蕭辰昊正盯著自己看得入神。


    “他肯定喜歡你,”茴香這次十分肯定地點頭道,“那暮姐姐你喜不喜歡他呢?”


    “小孩子別問這麽多,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暮天悠無奈扶額,隻覺得這位公主性格過於活潑,隻怕平時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茴香不是小孩子!”暮天悠的話像是一下子刺激到了她,氣呼呼地說完這句話後,她又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撅著小嘴道,“父皇說,等到茴香十六歲的時候才可以嫁人,那時候,長安哥哥就已經二十六歲啦,還有四年,茴香好想快點長大。”


    “你這腦子裏一天都在想什麽呢?”暮天悠哭笑不得地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誰說古人封建的,這裏的小孩一點都不比現代封建,十一二歲就想著嫁人了。


    “反正我決定了,這輩子非長安哥哥不嫁。”明明是稚氣未脫的臉,卻透著一股讓人信服的堅定。


    “那他要是娶了其他女子呢?”


    “不可能!”聽暮天悠這麽問,她突然變得有了一絲緊張,“長安哥哥說過他喜歡茴香,既然喜歡,怎麽可能娶別的女子?”


    暮天悠笑了笑,無奈地搖頭,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到底還是分不清喜歡也分很多種。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暮天悠一手托著腮,目不轉睛地盯著坐在蕭中庭身邊的皇後,想要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麽來,可惜看了許久,隻覺得她就像根木頭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暮姐姐。”坐在身旁的小人安靜了一會,似是耐不住寂寞,又開始拽她的衣袖。


    “什麽?”暮天悠看都沒看她一眼,神情慵懶隨口應道。


    “你說,長安哥哥真的會娶其他女子嗎?”聲音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歡呼雀躍,聽在耳中,似乎還有點沉重。


    暮天悠愣了愣,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身旁的茴香,果然見她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人心這種東西,誰說得準,說不定今天還愛得死去活來,明天一轉眼就愛上別人了。”人心何其複雜,相愛的時候能轟轟烈烈,*,隻恨不得死了骨灰都要摻在一起,不愛時一轉眼便能形同陌路,將對方從心裏狠狠挖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世人都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可是又有誰敢保證自己這一輩子隻愛一人,即使保證了又有多少人能用一生的時間來證明?


    更別說這是在三妻四妾的古代,美女多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如此誘惑,幾個男人能把持得住,哪怕是白長安,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但是感情如果真的來了,誰又能擋得住。


    包括現在口口聲聲喊著這輩子非白長安不嫁的茴香,或許四年之後,她長大了,喜歡上了別的男子也不一定。


    人總是在不斷成長變化的,或許有一天,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也說不定。


    “長安哥哥不會的,他說過喜歡茴香,他不會喜歡別人的。”茴香搖著頭,否定了暮天悠剛才所說的話。


    暮天悠看著她還未長開的麵孔,忽然笑了,忍不住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對,茴香這麽可愛,他怎麽舍得喜歡別人。”


    年幼的感情,總是這麽純潔,簡單。而這種毫無理由,近乎偏執的相信,又是多少人在成長過程中再也找不回來的純真。


    這是每一個人成長必須的經曆,這樣美好如夢的感情,何必要去打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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