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像個無底洞,密密麻麻的雨線洗刷著整個山林。


    雨勢極大,大到足以掩蓋所有的聲音,林中漸漸彌漫著一層濃濃的霧氣,整個山林在沉沉中顯得愈加神秘,可怕。


    半山腰的一個洞穴裏,閃著微弱的火光。六七個身著夜行衣的刺客,此時也拉下了臉上的麵罩,圍著洞穴中央的篝火,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洞穴深處,有兩團黑影,一大一小,顯得有點突兀。


    那小小的身影已經熟睡,呼吸均勻而綿長,不知是冷還是怎麽,她往身旁的女子身上靠了靠。


    蕭雨薇看著眼皮下茴香熟睡的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臉上罩了一層寒霜,有些嫌棄地別開了身。


    明亮的火光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幾個黑衣人的影子投射在洞壁上,像一尊尊雕塑般一動不動,洞穴外的雨聲像是很遠很遠,隻聽得模模糊糊的聲音,裏麵很靜,隻有偶爾能聽到柴火爆開的劈啪聲。


    蕭雨薇的雙手被縛在身後,雙腳也被繩子綁著,整個人動彈不得,她的目光穿過那些刺客,落在了洞外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的雨幕中,陷入了沉思。


    半晌,一個黑衣人似是耐不住這沉寂的氣氛,提了靠在洞壁的劍,站起身來,走向洞外。


    “蔡師叔,你去哪裏?”一個略顯年輕的男子見狀,連忙叫道。


    “出去打點吃的,這麽多人,總不可能在這裏等著餓死。”說著,他瞥了一眼洞穴裏的其他人,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大雨中。


    “我和你一起去。”那男子也連忙提了劍,跟著他出了洞外。


    剩下的幾人麵麵相覷,皆不言語,沉了一會,目光齊齊看向了那個吊兒郎當坐在洞穴中央,手中正拿著一根樹枝撥弄著柴火的男子。


    這男子麵若桃花,五官精致,雖穿了一身黑的夜行衣,卻也絲毫遮不住那一雙桃花眼的魅惑。


    他低著頭,似乎在想些什麽,完全不在乎眾人看他的目光。


    過了片刻,他忽然站起身,走向了洞穴深處的那兩團黑影,接著,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語氣中似乎還帶了一絲玩味,“公主?”


    蕭雨薇皺了皺眉頭,抬頭看起這男人,語氣中聽不出情緒,“你有什麽目的?”


    那黑影蹲下身,與蕭雨薇視線平齊,看著她的臉,嘴角浮上一絲笑意,“沒什麽,公主放心,我既不劫財也不劫色,隻想拿兩位公主換兩條人命。”


    “什麽人命?”蕭雨薇聞言,眉頭皺的更深了,眼前這男子長得好看,看麵相也不是什麽窮凶極惡之徒,卻不知道為何要為難她。


    “公主不必知道那麽多,隻要乖乖配合,天亮之後,我們便帶你出山,若是不配合,那我將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是說威脅人的狠話,他的語氣也十分輕鬆,嘴角含笑,就像在說什麽笑話一般。


    蕭雨薇別開臉,不再看他。


    “這位小公主,是青霄國的吧,若是在滄衡出了什麽意外,隻怕兩國之間就要發生點矛盾摩擦了。”他見蕭雨薇不想理他,也不憤怒,反而一笑,目光落在了睡夢中的茴香臉上。


    “那再好不過。”


    那人似乎是沒想到她能這麽看得開,愣了一下,隨後起身,意味深長的眸光中夾了一絲冷意。


    剛起身準備回去繼續坐著,就看到一個黑影神色慌張,腳步踉蹌從洞外跑了進來,口中一直念叨著,“不好了,不好了,蔡師叔遇上官兵了。”


    眾人一聽都緊張起來,目光紛紛看向了那男子,似乎在等他拿個主意。


    “你們倆,先帶著那兩個人走,其他人,跟我去救蔡大俠。”他稍微一思量,指了兩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兩個人質交出去,若是交出去了,那他冒著這麽大的危險是為了什麽。


    茴香還在睡夢中,就被人拽著衣服揪了起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見麵前站著兩個黑衣人,正把她們往洞外拉,頓時鼻子一酸,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打轉,“蕭姐姐,蕭姐姐……”


    蕭雨薇卻像是沒聽到一般,甚至都沒有扭頭看她一眼。


    她心裏害怕,淚水幾欲奪眶而出,但是她還是努力忍了回去。


    雨勢依舊很大,剛一出去,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濕了,*地貼在身上,傾盆的大雨,砸在臉上還有些生疼,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叢林深處,隱隱傳來什麽猛獸的嗥叫,聲音雖然很遠,聽不真切,卻在這漆黑的雨夜顯得十分瘮人。


    她扁著小嘴,被兩個黑衣人拉扯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密林中,隻覺得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般苦,心裏委屈萬分。她原本隻是想去和蕭雨薇說說話,沒想到話沒說幾句,蕭雨薇就說帶她去玩,然後兩人就一起上了山,遇上了刺客,最後被抓起來,到了現在這般境地。


    偏偏蕭雨薇對她的態度,比她來到滄衡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冷淡,冷淡到她甚至有些懷疑這個姐姐是不是冷血動物。


    而另一邊,徐山暉所帶領的搜查小分隊已經和那幾個黑衣人打起來了。


    金屬兵器相撞的聲音,在這樣的雨夜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低矮的灌木叢後,站著兩男一女三個人。


    左邊是白長安,右邊是蕭辰昊,暮天悠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好在,兩人都撐著傘,她倒也不至於淋雨。


    三人靜靜地看著那幾個黑衣人以死相博,與大內禁軍奮戰,皆一言不發。


    幾個黑衣人本就勢單力薄,再加上已經一天不曾進食,早已饑腸轆轆,沒過多久就身受多處刀傷,敗下陣來,被就地擒拿。


    徐山暉正欲命人拉下他們臉上的麵罩,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敢如此膽大妄為,卻不想蕭辰昊一聲令下製止了他,“住手。”


    他心下不解,連忙跑到蕭辰昊麵前,行了一禮,恭敬道,“屬下已將刺客捉拿,還請王爺發落。”


    蕭辰昊不言,徑直走到那堆黑衣人麵前,看到沒看其他人一眼,目光直直落在了中間的男子臉上,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夠聽清,“兩位公主呢?”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不曾回答他的話。


    蕭辰昊忽然無奈地搖了搖頭,蹲下身來,看著那人,一字一句認真道,“你這樣做,誰都救不了,還會把其他人包括你自己也搭進去。”


    那人的眸光閃了一下,與他四目相對,看了頗久,似乎是經過了很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才一咬牙,開口道,“我讓人拉著她們倆往山上去。”


    蕭辰昊使了個眼色,徐山暉立刻心領神會,帶著搜查小分隊繼續往前追。


    白長安見狀,一言不發地也跟著徐山暉去了。


    暮天悠看了蕭辰昊一眼,心裏糾結了一下,也跟著大部隊走了,於是,原地就剩下蕭辰昊和幾個看守刺客的大內禁軍。


    蕭辰昊這才拉下那人的麵巾,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麵容,隻是缺少了平日那分玩世不恭的笑容,竟是京墨。  “你先回去吧。”說完,蕭辰昊站起身,對剩下的大內禁軍吩咐道,“放了他們。”


    幾個大內禁軍有些不解,費了這麽大的功夫才抓到的刺客,就這樣放了?可是既然王爺都發話了,他們也不敢不從,於是便都收起了刀,退到一旁。


    京墨這才從地上緩緩站起來,他看了一眼負手而立的蕭辰昊,忽然笑了一下,然後帶著其他的人,在雨幕中走下了山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蕭辰昊才收回目光,望向了雲霧茫茫,漆黑一片的山頂,對剩下的幾人吩咐道,“走吧。”


    與此同時,徐山暉已經追上了茴香和蕭雨薇,那兩個隨從不知京墨早已下山,仍然帶著她倆亡命天涯。


    眼看著下山的路都已經被封死,四個人漸漸被逼上了絕境。


    “你們身後就是懸崖,已經無路可逃了,速速束手就擒吧。”徐山暉帶著裝備齊全的大內禁軍一步步逼近,蕭雨薇和茴香二人被那兩個隨從拖著一步步後退。


    “你們再過來,就把她們倆扔下去!”那兩人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逃,一邊說著,竟一邊把蕭雨薇和茴香二人往懸崖邊上推。


    雨勢漸小,到最後便隻剩毛毛細雨,唯有山頭彌漫的霧氣,久久不肯散去。


    山間寒風呼嘯,似乎從天際而來,掠過一個個山頭,帶著一絲如刀的鋒利,刮在臉上生疼。


    茴香抽了抽鼻子,顧不上寒冷,望了一眼腳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下,像一個巨大的無底洞,黑暗中還隱藏著無數的魑魅魍魎,神秘不可知。


    她雙腿一軟,差點摔下去。


    “交出兩位公主,饒你倆一命,否則讓你們血濺當場。”徐山暉見那兩人不像是開玩笑,也急了,連忙示意他們住手。


    暮天悠和白長安穿過人群,來到了前麵。


    茴香看著一身白衣的白長安,像是看到了親人一般,隱忍多時淚水再也忍不住,瞬間如山洪暴發一般湧了出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長安哥哥……”


    聽到茴香悲慘的哭喊聲,白長安抿了抿嘴唇,上前一步。


    “別過來!”那兩個人有些慌張,不知道到底是該同歸於盡還是束手就擒,就算束手就擒,綁架公主的罪名也足夠判個死罪了,同樣都是死,被抓起來不過是多活兩天,還要在牢裏受苦,然後被押到菜市口在眾目睽睽下處斬。


    兩人思考再三,心一橫,人生自古誰無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況且還有兩位公主陪葬,似乎也沒有多麽不劃算。


    蕭雨薇見這兩人目光相視點了點頭,心中知道不妙,趁著那兩人目光集中在白長安身上,忽然猛地用力狠狠朝抓著茴香的刺客撞去……


    “嘭”的一聲,那人身體後仰,連同茴香,往身後的懸崖下栽去。


    暮天悠被眼前這一幕場景驚呆了,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蕭雨薇,她怎麽能不顧茴香的生死,就這樣把茴香往黃泉路上推。


    在她的記憶中,蕭雨薇不是這麽心狠手辣的人。


    說時遲那時快,抓著蕭雨薇的刺客一見這情景,也顧不上蕭雨薇,連忙伸手去抓。


    還好,抓住了一隻胳膊。茴香和那刺客,此時此刻就像兩塊破布一樣,掛在懸崖峭壁間,搖搖欲墜。


    白長安也早已趁著空隙,跑到了懸崖邊,趴在地上,幫忙把那人把茴香拉上來。


    兩個人,拉著一隻胳膊,那刺客隻覺得自己胳膊快要斷了,再加上懷裏還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女娃,再這樣下去,隻怕兩個人都要跌入懸崖屍骨無存。


    “三兒,你扔了那女娃,我拉你上來。”那趴在上麵的刺客也意識到想拉起兩人實在有些困難,對另一刺客喊道。


    “不行!”誰知他話音還未落,就聽到白長安一聲怒吼,“你敢鬆開她,我就把你們倆都從這裏踢下去。”


    雖然早已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但是真到了這一刻,卻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自殺的勇氣更不是誰都有,如今掛在懸崖邊上搖搖晃晃,望著腳下的萬丈深淵,就算那叫三兒的是堂堂七尺男兒,身體也有些發軟。


    他眼睛一閉,終究還是摟緊了手中哇哇大哭的女娃。


    白長安知道這樣僵持下去不行,萬一那刺客等下撐不下去了,茴香也就隻有死路一條了。他抽出身上的長劍,手腕發力將其插入峭壁之上,然後身體一翻,便躍下了懸崖,一隻手握著劍柄,另一隻手則伸向那刺客,“把她給我。”


    從始至終,蕭雨薇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看著茴香和那叫三兒的刺客垂死掙紮,山間的寒風吹動著她淩亂不堪的頭發,她的側臉看起來堅決而又冷酷無情。


    此時此刻,她更是居高臨下,用一種憐憫的神情,看著這四個拚了命想要活下來的人。


    人,其實多麽可憐,任你有再大的權勢,再多的錢財,隨便出點什麽意外,所有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了,活得那麽辛苦爭到最後,其實什麽都帶不走,隻能一個人,孤獨的生,孤獨的死。


    她忽然冷笑了一下,然後用力踹了那人一腳。


    死吧,都去死吧。


    就在同一瞬間,白長安接過了茴香,將她甩上了地麵。


    突如其來的力道,讓那刺客措手不及,整個人朝前傾去,眨眼,便要翻下了懸崖。


    隻是,蕭雨薇嘴角的冷笑還來不及收回,就覺得自己的腳踝被什麽扯住了,接著,一陣失重的感覺,她才意識到,自己這下完了。


    惡有惡報,隻是這報應,未免也來得太快了。


    呼呼的風聲自耳邊刮過,她卻什麽都聽不到,隻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呈直線下墜。


    也好,這樣死了也好,反正她的下半輩子,已經注定了是個悲劇,若是現在死了,說不定還比活著能快樂點。


    隻是,她還有些事沒做完,實在有點不甘心。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事到如今,再想什麽都沒用了,這懸崖不知道有多深,隻是有一點十分確定,摔下去必死無疑。


    可憐,可笑,一朝公主,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抹白影,她原本快要閉上的眼睛忽然睜大了。


    沒錯,那不是她的幻覺,那抹白色的人影,緊隨著她,一起跳下來了……


    “長安哥哥……”茴香歇斯底裏的喊聲在山穀之間回蕩著。


    懸崖邊上的眾人都傻愣在原地,聽到這聲呼喚,才回過神來,暮天悠連忙奔過去,隻見懸崖峭壁上插著一把泛著白光的劍,而這把劍的主人,早已不知所蹤……


    白長安,竟然隨蕭雨薇而去了?


    說起來,他們也不過隻有過一麵之緣,這次行宮之行,是他們第二次見麵,何以,能讓一個人為另一個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心裏莫名地有種很難過的感覺,暮天悠望著腳下的萬丈深淵,心頭差點有種想要跳下去找白長安的衝動,隻是最終,腦中的理智占了上風。


    她抱起趴在地上哭得傷心的茴香,後退了幾步,這才大聲吩咐道,“徐統領,快派人去山底下找!”


    “這……”徐山暉看著暮天悠紅了眼,樣子極其可怖,不禁覺得脊背有些發寒,“暮大人,這山崖深不見底,隻怕……”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下麵是地獄,你也得把他倆人的屍體給我挖出來!”幾欲發瘋的怒吼,此時的暮天悠,就像一頭暴怒的野獸,徐山暉從來沒見過她這般樣子,不敢再多說,隻是默默領了手下趕緊去尋人。


    荒涼的山頭上,如今隻剩她和茴香兩人,茴香依舊在嚎啕大哭,她腳步踉蹌了幾下,癱倒在地,望著眼前茫茫的夜色,隻覺得這寒風刺骨,一直刮到了她的骨頭裏,心窩裏,刺得她生疼。


    明明不是親人,也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心裏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冰涼的細雨無聲地飄落在她的臉上,她第一次感覺到黑夜這麽可怕,第一次這麽期盼這個雨夜快點過去,太陽快點從山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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