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悠第一次知道,她師傅竟然還認識江湖門派。


    說起來,她來這裏這麽久,一直身在帝京,結交的都是些朝廷顯貴,還從來沒有認識過什麽江湖人士,要硬說的話,也隻能算京墨一個。


    空白的信封上,用濃墨寫著幾個遒勁的大字“天下第一莊駱莊主敬啟”。


    冷天清特意囑咐她要派信得過的人,一定要親手把信送到駱莊主手中,不可出分毫差錯。


    掂量著手中的信,暮天悠心裏不禁有些好奇,這名頭聽起來倒是挺霸氣的,天下第一莊,就是不知道這莊有什麽神奇的,是否真的天下第一,又是什麽天下第一呢?


    她忍不住問身旁的蘭花,“這天下第一莊是什麽地方?”


    “師傅大概是想拜托駱莊主幫忙找師兄吧,”蘭花歎了一口氣,“師兄若真不想回來,師傅就算找遍天涯海角肯定也會把他找回來的。”


    家破人亡,亡國之痛,又怎能那麽輕易越過,還被敵國的公主拐帶跑路,蘭花能明白師傅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裏的憤怒,所以她比暮天悠能理解那日師傅為何會大發雷霆,甚至出手傷人。


    師傅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駱莊主?”聽到這個名字,暮天悠產生了一絲興趣,自古以來,高手在民間,她一直覺得,江湖與朝堂雖然是兩個看似毫不相幹的世界,但是必定都有屬於自己的人才。


    比如她後院的那位周大夫,名氣地位雖比不上宮中的那些禦醫,但是在她看來,醫術卻也不比那些經過層層選拔,拿著朝廷俸祿的皇家禦用大夫差。


    “天下第一莊地處滄衡和青要兩國邊界的蒼梧山上,自青要滅國以來,就成了滄衡的境內,駱莊主與師傅是多年的酒友,他手下有各種能人異士,在江湖的分類排行榜上都是第一,因此才叫做天下第一莊,師傅定是想拜托天下第一密探去找師兄的下落。”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敢稱天下第一密探,那必定是有些手段,暮天悠現在忽然很想去那個什麽所謂的天下第一莊拜訪一下那位駱莊主,見識下他的手下到底有多厲害。


    “那我能不能也寫封信一起送去,拜托他幫我找人?”


    自將軍府慘遭滅門以來,已經過了大半年,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哪怕是生前再怎麽顯貴,威名赫赫,死後也不會留下更多尊貴,風一吹,就什麽都沒有了,如今,這京城中已經鮮少能聽到有人談論起暮家,談論起暮開君當年馳騁疆場,金戈鐵馬是多麽威風堂堂,造福了多少百姓。


    可是她心裏卻一直未曾忘記蕭辰昊所說過的話,暮開君和暮夕倫,都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活著,雖然她不敢肯定那個隻有她相處了十幾日的大哥是否還幸存在人世,但是不論如何,她都想去找一找,若是真得能確定他死了,自此也好了卻心中一樁牽掛。


    蘭花見暮天悠興致勃勃的樣子,遲疑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但是駱莊主不是誰的請托都答應的,若是和天下第一莊毫無關係的人有事想拜托,是要給銀子的。”


    “給多少?”


    “據我所知,好像是分級的,最低好像是五萬兩銀子起,隨後會隨著所托之事的難度逐級上漲。”


    說白了,這天下第一莊,其實就是個收錢幫人辦事,類似於商鋪一樣的存在,隻不過是隻做有權有勢的富人生意,畢竟這價錢,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


    暮天悠現在十分想見一見那位駱莊主,既然他手下能有那麽多能人,頭腦又這麽聰明會做生意,那必定是個才智過人,極富有人格魅力的人,而且毋庸置疑的一點就是,他肯定很有錢。


    她決定了,來日有機會,一定要去那蒼梧山上拜訪那位駱莊主。


    第二日,早朝,楊森告病假未曾上朝,朝中議論紛紛,唯有暮天悠心中坦然。據她估計,楊森再怎麽也得在床上躺個兩三天的,才能出來見人。


    因為他肯定需要時間,考慮自己到底是要與暮天悠為敵,還是就此順從於她。


    下了朝,她去後宮,見了一趟林玉姿,自上次見了一麵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林玉姿,隻是派人送過幾次香水進宮給林玉姿,林玉姿也派人回謝了她幾次。


    多日不見,林玉姿氣色好了不少,看她那滿麵春風的樣子,暮天悠便知道,她最近在這後宮裏定是混得風生水起,如魚得水,不禁躬身行了一禮,讚道,“娘娘今日氣色頗好,真是光彩照人,風華無限。”


    “暮大人請坐,”聽了這句讚美,林玉姿頓時麵露喜色,屏退了宮中其他人,這才接著道,“托暮大人的福,皇上最近對本宮寵愛有加,其他姐妹都說,本宮的恩寵都快壓倒皇後了。”


    暮天悠在一旁坐下,看著林玉姿得意的樣子,隻是笑而不答。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她經常有事沒事在蕭中庭麵前佯裝不經意提起林玉姿,然後讚林玉姿聰慧過人,大方得體,實為眾妃典範,而林玉姿也經常在蕭中庭麵前稱讚暮天悠有膽有識,巾幗不讓須眉,實為治世賢臣。


    一個是皇上眼下最為信任的朝臣,一個是後宮裏皇上最為寵愛的妃子,這樣的兩個人聯合起來,實在太過於強大。


    “暮大人這次入宮,說是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所謂何事?”坐在上首,看著微笑不語的暮天悠,她隻覺得自己越來越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把暮天悠當成敵手,而是與之成為朋友。


    “微臣也就不繞彎子了,微臣這次入宮,是聽說娘娘的家鄉原本在錦州,因此想到娘娘在當地必定有些關係。”要救杭清月,就得有證據,證明當年所發生的一切。


    隻是這事已經過去多年,杭清月又不願自己承認,若是硬要拿這當做胡新的把柄,必定需要鐵證如山,再加以王才思的佐證,才能定了胡新的罪名。


    “家父曾是錦州通判,現因年老雖已退下,但在當地仍有些名望,若是暮大人有什麽所托,或許能幫上一二。”


    暮天悠點點頭,“那就多謝娘娘了,微臣想請娘娘幫忙查下,當地可否有一個叫做怡春園的青樓,那怡春園的老鴇許氏如今可還找得到人?另外,慶曆三十九年冬,怡春園曾發生過一起命案,可否調出當地衙門關於此命案的卷宗。”


    林玉姿想了想,像是在回憶什麽,斷斷續續道,“這怡春園是錦州紅極一時的青樓,所以本宮也略有耳聞……至於那老鴇與命案……暮大人,是如何知道的這般清楚的?”


    她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自然是王才思告訴她的。她來拜托林玉姿之前,早就已經查清了林玉姿家族在錦州的權勢,確定林玉姿能幫這個忙,否則怎麽會貿貿然進宮來拜托她。


    “眼下,這些事與朝廷一件案子有些牽扯,若是娘娘能出手相助,那微臣自然是感激不盡。”


    “大人對玉姿照顧有加,心中感激不已,現在有事相托,玉姿能幫得上大人的忙也是十分開心的。”


    “那微臣在此先謝過娘娘了。”


    “暮大人言重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況且……玉姿也有一事想與大人商量。”林玉姿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開了口。


    “娘娘有何事,但說無妨。”


    “大人以為,這後宮之中,誰最尊貴?”


    “自然是權傾後宮的皇後娘娘。”


    “那暮大人覺得,玉姿可有資格坐這個位子?”


    暮天悠心中一驚,麵上卻仍然不動聲色,抬眸望去,隻見林玉姿臉上含笑,那妝容精致的美眸中,閃過一絲可怕的野心。


    人心就是如此,總是貪婪,不滿,得到了還想要更多。就算她現在已經成了這後中最受寵的妃子,被其他人羨慕著,可是她心中卻並不滿足。


    再多的寵愛,見了皇後卻還是要下跪行禮,出席宴席時也隻能坐在皇後之下,就算再怎麽寵愛加身,依舊改變不了有個人壓在她頭上的事實。


    所以她的內心,一直盯著皇後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


    “德妃娘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暮天悠隻覺得自己是越來越欣賞她了,林玉姿不僅比普通女人聰明,還十分貪婪,爭強,野心勃勃。


    很好,很好。


    “若是暮大人肯助玉姿一臂之力,玉姿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暮大人的大恩大德,有朝一日誕下麟兒,定讓他認大人為姑母,大人您看如何?”


    根據慣例,皇後為正妻,正妻所生之子為嫡長子,也就是太子,未來的君王。若是皇後無子,那便從其他妃子中挑選最大的兒子,立為長子。


    如果林玉姿當了皇後,再生下兒子,那麽,未來太子之位就非她之子莫屬了,母憑子貴,自此以後她在宮中的地位還有誰能動搖?


    就算皇上退位了,登上大統的也是她的兒子,她從此貴為太後,這後宮之中,眾人更加要對她唯命是從,再也沒人敢壓在她頭上。


    她是如此聰明的女人,深知後宮佳麗眾多,蕭中庭貴為皇上,以後的妃子隻會有增無減越來越多,而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好的年華不過那幾年,雖然她現在眾星拱月,受盡恩寵,但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日。到那時,皇上對她的新鮮感已過,另覓新歡,她又算得了什麽呢?


    隻能淪落到一個無人問津,在這深宮中當一個怨婦,整日陰鬱憂愁,虛度年華,無疾而終的下場。到那時,還會有誰念及她?


    她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綢繆,雖身受隆恩,卻並不得意忘形,而是早早將這一輩子的後路都已打算好了。


    暮天悠很賞識她。


    其實身為皇後又能怎樣,若是不能抓住皇上的心,為皇室誕下個一兒半女,就算再怎麽受盡恩寵,老了也隻剩一個孤苦無依的下場。


    人人都認為這後宮中皇後母儀天下,最為尊貴,可是她林玉姿,卻能看透,對於人的一輩子來說,長久的利益才是最為重要的。


    暮天悠有心想要扶持林玉姿,甚至想過讓她當未來的太後,所以才會送香水給她,想讓她給蕭中庭生個孩子,早早奠定自己的地位。


    隻是她沒想到,林玉姿竟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當即應下,“娘娘有此雄心,微臣定當助娘娘一臂之力。”


    “暮大人肯相助那自然是極好的,隻是這事恐怕並不那麽容易。”


    亂世重武,盛世重文。滄衡曆經開國幾百年以來,朝中政治穩定,邊境也算是安穩,因此文官在朝中的地位大大高於武官。楊森位高權重,身為皇上的後援,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務決策,幾乎都得過一遍他的眼,這也是內閣的主要作用——為皇上出謀劃策,幫助皇上處理政事。


    而要說起朝中的大權,那自然不得不提左右丞相。


    皇後江柔,出身右丞之家,乃是長女,祖上從滄衡開國便一直在朝為官,可謂是世代忠良,家族勢力龐大,許多親戚都在朝為官,其中利益牽扯更是無法想象,實非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這也是暮天悠的一個心頭大患。


    右丞江德業,為官多年,資曆比起楊森有過之而無不及,楊森雖是先帝在位時的狀元,在朝為官多年,但是論起家族勢力,與江德業實在是無法相提並論。


    畢竟在朝為官,很多時候還是要拚一下關係。江柔能登皇後之位,並不是因為她才貌比別家小姐出眾多少,正是因為她背後有龐大的江家勢力,這個家族的勢力,可謂是遍布了朝野角角落落,小到六品以外的官員,大到右丞江德業。


    就連朝廷都忌憚,皇上都要靠政治聯姻來拉攏江家,朝中又有誰敢動他們。


    暮天悠知道,她的上位之路還十分的任重而道遠,但是她心裏更清楚,自己正在一步步前進。入了內閣,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裏,她已經打壓了對自己異議最大又沒太大用處的盧江,除去了胡新,現在更牽製了楊森。


    她之所以沒有直接除掉楊森取而代之是因為她心中很清楚,她入朝不久,身為女子,又是皇上麵前的紅人,實在太招人嫉妒,就像李霖曾經和她說過的,樹大招風,根基不穩,就算爬上高位,也無法坐穩,反而很有可能摔下來。


    她要來慢慢建立自己在朝中的威信,培養自己的勢力親信,進而逐步掌控朝局,而這件事並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她需要時間。


    “能成大事者,都有非同一般的韌性,能夠忍得住無人問津時的清寂,忍得住漫漫長途中的等待,所以,微臣希望娘娘也能沉得住氣,一步步來,畢竟江家的勢力,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扳倒的。”


    “玉姿心中明白,往後的路還長著,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哪怕花上幾年十幾年,又能如何呢?”


    聞言,暮天悠默然,隻因林玉姿這番話說到了她的心裏。


    她要做的事,誰又知道要花多少年呢?幾年,十幾年?誰也說不準,長路漫漫,卻隻能一個人走。


    沒有人能相陪,即使有,最多也不過能陪著走上一段路途,誰又能一直陪她走到最後。


    可是,即便知道如此,卻還是要走,這才是人。能夠花費一輩子去經營一個事業的人,怎麽可能不成功?


    “娘娘,孫禦醫求見。”正在這時,殿外忽然有個宮女前來稟告。


    暮天悠一聽林玉姿竟然召了禦醫,可是來了這麽久,看她臉色神情一切正常,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娘娘最近身體有恙?”


    林玉姿一笑,連忙道,“進來隻覺得有些失眠多夢,白天沒有精神,所以便叫孫禦醫來給瞧瞧,開幾帖安神的藥吃吃,看看能不能好些。”


    “娘娘保重身體,”暮天悠聞言起身,掏出一個小盒子,呈到她麵前,“這是最近京中最為流行的脂粉,微臣今日來見娘娘,想著總該帶點什麽,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送些日常用的東西比較實在。”


    “有勞暮大人費心了。”


    “既然娘娘召了禦醫來診治,那微臣不打擾了,先行告退。”說完,暮天悠行了一禮,退出了殿外。


    屋外,陽光正盛,又是一個大晴天,高曠的天空澄淨無比,襯得這宮中萬物衰落的景致也別有一番韻味。


    林玉姿宮裏的一個太監送暮天悠出殿,兩人一起行走在假山流水之間,雖無綠樹紅花掩映,頗有些蕭條,但卻另有一種清淨之感。


    暮天悠正欲深呼吸一口這屋外的空氣,忽見迎麵而來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年紀大約二十五歲上下,臉部線條棱角分明,五官長得雖不特別出眾,但是整體看起來卻讓人覺得十分清秀,舒服,尤其是那雙眼眸,像是一潭春水般深邃幽深,十分吸引人。


    他手中提著一個藥香,與他擦肩而過時,暮天悠甚至還能聞到那一瞬間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草藥味。


    “孫禦醫,這邊請。”在前引路的宮女喚了他一聲。


    暮天悠忍不住回過頭去,看著那位孫禦醫清俊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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