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上的氣氛沉默了很久,從始至終,白長安隻是一直望著暮天悠所坐的方向——即使蕭辰昊擋住了她,他的目光卻像是能穿透蕭辰昊的身體一般,隻是默默地望著暮天悠。


    “阿草,你自己說,你到底是要跟這個男人,還是要和你的師兄師妹?”冷天清也沉默了許久,心中的怒氣也漸漸平息下來了,他忽然輕歎了一聲,把這個選擇拋給了暮天悠。


    暮天悠像是沒聽到一般,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冷天清見暮天悠不說話,心裏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急了,“為師知道你很不容易,為師也逼著你做了很多事,可是你在這世上無親無故,你師兄他……”


    “夠了師傅!”一直不曾說話的白長安卻突然在此時大聲打斷了冷天清,那語氣,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師妹她隻是個女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如果你真是為了她著想,有人愛她有人願意娶她,難道你不該為她高興嗎?就如昊王爺所言,你犧牲了那麽多人,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如今你還要把所有人都往絕境上逼嗎?你要看到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中你才覺得樂意嗎?!”


    他這一番質問語氣十分強硬,整個過程都像是在怒吼一般,似乎連對蕭雨薇的死的難過都一同發泄了出來。


    “少爺,別說了……”蘭花能感覺到冷天清氣得整個人身體都在發抖,幾乎站不穩。


    師兄一向都很聽師傅的話,就算是再讓他無法認同的事,就算他臉上露出不樂意的神色,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對師傅吼過,更別說在眾人麵前駁師傅的麵子。


    隻是他今天真的有些情緒失控,先是為了蕭雨薇的事,現在又為了暮天悠的事,都是他心中最在乎的人,他真的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人受苦了。


    誰知蘭花這一出聲,卻像是突然提醒了白長安一般,他忽然一把拉過冷天清,另一隻手拽住了蘭花的胳膊,推了她一把,“還有你,蘭花,你也走吧,走吧,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幸福吧,你不是誰的附屬品,也根本不必背負這些根本與你無關的重擔,從今以後,你的人生隻屬於你自己,誰都無法再阻攔你。”


    “少爺……”蘭花一聽這話,眼淚頓時就湧出了眼眶,“你和師傅是蘭花從小到大唯一的親人,如今你卻要趕我走,這個世界上沒有我的家……我能走到哪裏去……”


    她哭得傷心,冷天清見狀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幾乎要暈過去,白長安見狀連忙把他扶到一邊坐好。


    事到如今,他已經阻攔不了什麽了。


    就如白長安所說,他為了心中的執念,已經犧牲了太多,甚至是自己在這世間最愛的人,到頭來,還不過是一場空,連身邊的人都已經漸漸地想要離他而去了。


    罷了,人生如夢,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他已經覺得無所謂了。


    “蘭花,別哭了,扶師傅回房吧,收拾好東西,咱們就走。”


    蘭花不言,卻默默扶起了冷天清,進了內堂。


    白長安越過蕭辰昊,來到了暮天悠身前,深深看了她一眼,聲音輕柔,帶了一絲寂寥,“這麽久以來,擾亂了你的生活,我代師傅向你表示歉意,從今以後,過你自己喜歡的日子吧,你不必覺得有負擔,本來也不關你什麽事,沒有人可以阻止你幸福,若此生還有機會再見,彼時我們還能再次月下長談,把酒言歡。”


    暮天悠忽然覺得心裏很難受。


    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白長安這番訣別的話說得溫柔,可是她卻覺得心裏有一種深深的難過之感,似乎在提醒著她,這一別,可能就是一生。


    真正到了該要分別的時刻,卻覺得那般不舍。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明明冷天清師徒是她一直以來的負擔,累贅,逼了她太久太久,可是現在要分開了,她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絲毫沒有覺得輕鬆。


    真的很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可是她隻能坐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蘭花和冷天清收拾好了東西,眼中滿是不舍地和她道別,看著那三個人影走出空蕩的大門口。


    她忽然抬起手,遮在了眼前,緩緩閉上了眼眸,許久不曾說話。


    蕭辰昊一直在旁邊默默地陪著她,直到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表情,心中忍不住一動,伸手將她摟在了自己懷中。


    “你還有我,從今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輕聲的話語,落在耳際猶如輕風呢喃。


    暮天悠伸手緊緊抱住了他,把頭深深埋在了他的懷中。


    **


    滄衡從建國到現在,從來沒有在位時間這麽短的皇帝,蕭中庭是第一個,僅僅不過一年的時間。


    這天初三,冷天清等人已經走了2天了,暮府也漸漸冷清下來,明明是春節期間,卻沒有一絲喜慶氣氛了,反倒處處蕭條。


    平王還不曾回京,京中無君,坊間傳言也都已經像洪水猛獸一般,到處都是。朝中亂做一團,沒有皇帝自然也不用上早朝,暮天悠已經在府上過了兩天渾渾噩噩的日子。


    過慣了忙碌的日子,突然閑下來卻覺得生活十分空虛,甚至連一日三餐都食之無味。想起這幾日來發生的事,隻覺得恍然若夢,一切,似乎結束的比她想象中的快了很多。


    她決定去看看蕭中庭。


    雖然蕭中庭想殺了她,但是她心中並沒有怪他。因為她和蕭中庭是同一類人,所以她明白,蕭中庭隻不過是一個可憐的人罷了,相比之下,她身邊好歹還有人一直陪著,溫暖著她的心。


    如果換做了她,她也會想要殺掉一切能威脅自己的人,隻是,她真的比較幸運。


    這是她第三次來幽月台。三次,卻都是見不同的人。


    隻是這次,幽月台門口有了大內禁軍把守,看起來多多少少也有了點人氣,不像之前那般荒蕪人煙,一副破敗之景。


    守門的禁軍認識她,因此沒有多說什麽,就放她進去了。畢竟,蕭辰昊是這次最大的人生贏家,他推翻了蕭中庭,如今新皇未立,朝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他在代為管理。


    而他與暮天悠的婚期,已經是人盡皆知。


    暮天悠踏入那扇朱紅色的大門,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走過院中的每一寸土地。


    第一次來,是秋末初冬的夜晚,這幽月台中寂靜幽深,帶著一種神秘感,讓人覺得像是蒙了一層麵紗般朦朧,還有那帝京的夜景,久久不能忘懷。


    第二次來,是大雪紛飛的寒冬,和白長安一同,坐在閣樓上喝酒賞雪,那時是白天,幽月台褪去了那股神秘感,落落大方地呈現在她麵前。


    如今是第三次,卻又是和前兩次完全不同的感覺。隨處可見的大內禁軍,踩亂了這院中的一方寧靜,此時的幽月台看來,倒更像是一座監牢。


    它本來就是一座監牢,被囚在這裏的人,身份各異,如今,這次更是囚著滄衡曾經的天子。


    誰會想到一個至高無上的人會在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呢?


    可這就是現實,現實總是殘酷而又變換莫測的,誰都無法去把握它。


    負責這幽月台的官員見暮天悠來了,連忙迎上來行禮,給她帶路,“大人,皇上……三皇子他這幾日情緒不穩,脾氣十分不好,恐傷了大人,下官不好向王爺交代……”


    暮天悠笑著搖了搖頭,為他寬心道,“隻是去敘敘舊,放心,他傷不了我的。”


    那負責的官員見此還想說些什麽,卻見暮天悠已經走上前,推開了房門。


    屋內被打掃過了,也換了新的家具,似乎還重新裝修過,蕭中庭到底曾經為帝,就算不是皇室血脈,好歹也是與蕭辰昊一起長大,熟識了二十來年的兄弟,所以蕭辰昊到底還是給他留了一條生路,將他幽禁在這幽月台也好,供他衣食無憂,奴仆伺候。


    她踏進房間,房中一片寂靜,屋外的陽光從古樸的木質窗框傾瀉在地上,卻還是不足以照亮這間陰暗的屋子。


    目光在房中遊蕩打量了許久,才在角落的小榻上看到一團黑黑的身影。


    她提起手中的酒壺,朝那團黑影走了過去。


    “皇上。”


    沒人答她。


    榻上的人倚著牆壁,歪坐著,衣衫淩亂,頭發也像是幾日都不曾梳洗過一般,麵朝窗口,黯淡無光的雙眸看著窗外,沒有半點反應,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暮天悠在榻邊坐了下來,從袖中掏出兩個青瓷酒杯,一個擺在蕭中庭麵前,一個擺在自己麵前,然後拿起手中的酒壺,將酒杯斟滿。


    緩緩的酒水聲在這寂靜的房間內被無限擴大,入耳竟讓人覺得夾了一絲蒼涼。


    她斟完了酒,蕭中庭卻還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發著一種落魄的氣息,半點沒有當初貴為天子的那份尊貴清俊之氣。


    暮天悠垂眸,目光落在了杯中酒裏。晶瑩的酒液,在潔白杯壁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澄淨。


    “你當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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