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遠心平氣和地跟喬梅對話:“我在華爾街就是一個小馬仔。你知道,我是最底層的分析師,拿著最低端的薪水,我心不甘啊!混到高級金融分析師?至少要五年!從後台混到前台,交易所交易員?那得靠多大的運氣!努力?我每天都要工作十八個小時了,周末也很少休息。在這個圈子,我們是得靠自己的智力和勤奮,但是再努力也需要運氣。有兩次,如果我的主管約翰聽了我的投資建議,至少能掙數千萬美元,我也至少可以拿到上百萬美元的獎金,但是他還沒有聽完就否定了。他們後悔,我更後悔,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你以為我願意住在新澤西嗎?跟我同一年進這家公司的,他們是美國人,有先天優勢,他們租的公寓離上班地點隻有兩個街區,溜達著就過來了。而我呢?要折騰半天,要擺渡、要趕車、要擠地鐵。”


    秦方遠還隱瞞了一個秘密,就是回國的原始衝動,那是男人間的鬥爭。


    秦方遠費盡口舌,喬梅卻不為所動。她在心裏固執地認為,他不應該回國,他們不能回北京。


    北京,祖輩生活的故土,那裏留有她慘痛的記憶。高二那年春節,她父親從外地開車趕回來團聚,被一場車禍吞沒,也許故土的那塊土地,甚至可以精確到那條公路,讓她心有餘悸、噩夢連連。是的,喬梅的母親說過,等她在美國安定下來就過來陪她,一個人在北京郊區,太孤單;是的,北京的空氣糟糕透了,生活質量沒有紐約好;是的,北京已經不是他們的北京了,是全國人民的北京,全民蜂擁而來,膨脹到居住人口達2000萬,人滿為患。但是,這些就是不回去的理由嗎?秦方遠想破了頭,也琢磨不出喬梅抗拒回國的理由。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就像現在的秦方遠一樣,他堅信人的**完全可以時移世易,夢想是可以與時俱進的,比如過去追求名校、學位、舒適的生活,現在追求機會。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有什麽錯?哲人都說過,人最怕的不是欲壑難填,而是徹底沒有了任何**,**是推動人類前進的動力。


    在機場,秦方遠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淚水,他撫摸著喬梅滿頭的烏發,把她拉進自己懷裏,用力緊緊地擁抱著。喬梅像無辜的、受盡委屈的孩子,號啕大哭,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不可抑製地嘩啦啦往下掉。


    秦方遠想起了許多年前在武漢街頭,那個姑娘一邊給他唱張敬軒的《斷點》一邊哭泣:“想起我們有過的從前/淚水就一點一點開始蔓延/我轉過我的臉/不讓你看見/深藏的暗湧已經越來越明顯/過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見麵/我害怕每天醒來想你好幾遍……”那時候,秦方遠還隻是個毛頭小夥子,木訥,不懂分離,感觸遠沒有今天這麽深刻。


    秦方遠笨拙地安慰喬梅:“我會抽空回來看你的。回國對我而言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請求親愛的你,讓我回去把項目做完。未來我們有很長的路要一起走,現在分開一段時間,根本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


    喬梅隻顧自己哭著。自古多情傷別離,不管怎樣的承諾,她都難以承受這樣的分離。她在想,當初那些美麗的規劃怎麽突然就變成了泡沫?那些相依相偎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了決然分離?她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可就是說服不了自己接受這樣的現實。她開始質疑所有過往的真實性,甚至在心裏認定了,自己在這個男人的心目中,原來是如此微不足道。這麽一想,便更加悲痛得難以自持。


    她這一哭,秦方遠更是手足無措。一些人從周邊走過,但沒有什麽人停下腳步,也沒有人歪頭瞧一眼,他們腳步匆匆,沒有人舍得花一點兒時間關注這對戀人的分離。也許兩個年輕人的分別司空見慣,也許紐約,這座以華爾街聞名、金錢鑄造的城市,根本就不相信愛情的淚水。這時,機場響起了提醒登機的廣播,是秦方遠的這個航班。他輕輕地推開喬梅,說:“我得走了。”喬梅突然甩開手,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在最後一刻,她都無法挽回這個男人的心,她後悔自己跟著來了。她委屈、抽泣的身影,讓秦方遠一時恨起自己來。


    秦方遠眼睜睜地看著喬梅從視線裏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暗暗告訴自己:喬梅,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理解我吧!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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