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月前,財務經理胡冬妹就給張家紅匯報說,如果仍然拉不回來現金單子,公司現金流最長隻夠支付半年的員工工資,不過持續增長的開發運營、管理等費用就沒著落了。


    張家紅搞這個傳媒公司,用她唯一的閨密廖曉蘭的話說,純粹是吃飽了撐的。說這句話時,廖曉蘭已經隨著她從國企急流勇退的老公移民到澳大利亞了,正在悉尼的某個海灘上,躺在椅子上曬太陽。


    張家紅在電話中說:“這幫老外,天天曬太陽,也不怕得皮膚癌。在北京這個地方,冬天也不冷了,下場雪都成為奢侈品了,一到夏天熱烘烘的,我們抹的防曬霜spf值(防曬係數)超過30還不管用。”


    廖曉蘭對她的牢騷已經見怪不怪。論起這兩人的關係,勉強算得上是閨密。她們曾經都是國企華歌有線的同事,也就幾年時間,就各自出來幹自己的事了。張家紅搞了個戶外廣告公司,就是在北京這個高速發展的城市四處豎立廣告牌子。廖曉蘭則聽從老公的建議在家相夫教子,她也懶得上班,不要說坐地鐵擁擠不堪,就是開車上班,也怕那些失去耐心的車主不停按喇叭的噪音。


    張家紅搞戶外廣告掙得盆滿缽滿,一度讓廖曉蘭眼紅。不過,也就數年時間,她老公在一家國企下屬全資子公司擔任董事長,每年各種獎金和福利津貼不少,後來暗自投資了一家私人企業,七搞八搞弄上市了,鎖定期限一到,套現了事。於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競爭對手血紅的眼睛裏,主動提出辭職,反正票子也撈夠了。待上級單位做完離任審計就辦妥了移民,帶著一家老小跨洋移民到澳大利亞了。


    如果論錢,張家紅也掙了不少,至少夠全家用一輩子的,甚至包括她的寶貝女兒這一輩子。不過,她有件事就是想不通,一些早些年還是小馬仔的,既不是像她那樣有老公的好背景,也沒有像她那樣高的酒精耐受量,竟然轉眼間就是某某上市公司的老總,比如納斯達克、紐交所或者香港創業板、主板,甚至是倫敦的aim(倫敦證交所的第二板交易市場),這些人幾乎是一夜之間搖身一變就成了億萬富翁。相較之下,自己掙的錢雖然不是張張見淚見血,也是一張一張掙來的,實在是不容易。


    後來在一次飯局上,她正為北京奧運大規模撤除戶外廣告、未來無所適從而焦慮,一個朋友給她出了個主意——學分眾傳媒,未來也弄一個納斯達克上市公司玩兒玩兒。於是,就有了這個高檔寫字樓衛生間液晶屏媒體的銘記傳媒。


    廖曉蘭在越洋電話中說:“第一輪燒完了?燒完就燒完了,又不是你的錢,反正你也沒有少掙是吧,著什麽急?你現在應該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才對啊!那個什麽投資人老嚴,他投了300萬美元,應該他急才對啊!我們都什麽年紀了,又不是小青年,拚什麽命啊!”


    廖曉蘭的話,張家紅聽進去了一半。她心裏盤算著,萬一真的弄成了上市公司呢?那來錢多容易、多快啊!即使上不了市,再融錢進來不就可以繼續玩嗎?燒錢誰不會?


    她在電話中感謝廖曉蘭的開導。人真是奇怪,在一起的時候明爭暗鬥,誰也不服誰,一旦分開,有了距離,卻互相惦記,甚至可以掏心窩子。彼此都過了不惑之年,發現朋友還是老的好,不過,在北京真能讓自己掏心窩、解這種深層次鬱悶的人,還真是一個都沒有。


    公司還得生存下去,怎麽辦?


    債權融資需要抵押,銀行對待民營中小企業像看賊一樣,一毛不拔。張家紅的老公通過自己的特殊關係,也偶爾幫忙找個小型銀行的行長,那行長答應得很痛快:“行啊,我們支持嫂子創業。”不過一落實,則遇到各類障礙,尤其是要房產、有價物品等質押,一個輕資產公司,拿什麽做抵押?眼看著國企們像自家提款機似的紛紛往家裏拿錢,他們這些創業者卻隻能眼巴巴地幹看著,想大罵,但怒罵又有何用?張家紅還一度抱怨老公是蜻蜓點水,不出力。


    那就繼續股權融資吧!


    一位老朋友廖總幫助介紹了一家號稱主流的人民幣基金前來洽談。這天,這家基金的合夥人帶了一幫人過來,張家紅接待之前專門跑到美容院打扮一番,精神煥發。張家紅帶著秘書何靜、財務經理胡冬妹等三四個人,人數上基本與對方相等。介紹人廖總也是老廣告人,他所在的傳媒公司在香港上市,國有控股,自然,這樣身份的人介紹的基金不會差到哪兒去。來之前,廖總跟張家紅說,這家基金公司很有錢,投了不少傳媒行業的公司,非常有戲。張家紅一聽就來勁兒,手頭正缺錢,她自然把這家基金當成大救星了。因此,一大早,她就安排辦公室的人去買了五盆水仙花,擺上了一些新鮮水果,燒好了泡上等龍井的水,以示隆重待客博取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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