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長布置完任務,各個部門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秦方遠獨自待在辦公室頭痛欲裂,不是真的頭痛,而是預感危機撲麵而來。不祥的預感像塊巨石壓在心頭,怎麽也搬不開,壓得他快透不過氣了。


    張凱倫推開門進來,看到秦方遠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他就敞開嗓子嚷:“這又是誰啊,把我們的大功臣惹成這樣?”


    張凱倫一亮嗓子,原本還有些吵吵嚷嚷的寫字間突然寂靜下來,他們都期待著又一場大片的上演。


    秦方遠趕緊站起來關上門:“你就嘴上積點兒德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張凱倫說:“我就是看不慣一群傻帽欺負一個書生,他們不就是仗著人多嗎?不知好歹!如果沒有你那筆融資,他們喝西北風去。”


    秦方遠自然知道張凱倫的作風,湘人性格彪悍,與秦方遠的謹小慎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許是因為互補,兩人惺惺相惜。


    張家紅至今認為,公司最難處理的就是張凱倫,請神容易送神難。張凱倫辦事效率高,但是個刺兒頭,壓根兒不吃張家紅的那一套。曾經有一次張家紅被他惹急了,氣得當眾扔了lv包。在眾多員工看來,這該天下大亂了,誰知張凱倫掉頭就走,把張家紅氣得麵無血色。但是,張家紅又離不開他。張凱倫能玩轉政商,還是有一些道道的,尤其是主管部門的處長們,還是願意被他請出來吃吃喝喝捧捧場的。


    也就這麽一個董事長特別助理,在銘記傳媒公司是為數不多的張家紅不敢張口來句“豬腦子”“腦子進水”這種髒話的部屬之一。


    秦方遠關上門後拉著張凱倫坐在沙發上:“你別嚷了。好些日子沒看到你了,你最近忙什麽?”


    “忙什麽?嘿嘿,忙著找下家唄。”張凱倫在秦方遠麵前從來不打誑語,這讓秦方遠頗是感動。


    “這麽著急走?”


    “你別裝糊塗賣乖,你是公司高管,還不知道公司的經營狀況啊?”張凱倫說話不喜歡含水分,都讓公司其他人懷疑他是否真在政府機關混過,在那地方滾爬過來的人,說話可是滴水不漏,讓人聽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弄清楚真實意圖,這叫官話套話。“我估計撐不下去了,你看那錢,燒得嘩啦啦的,讓人心痛。收購什麽破公司,竟然花了5000萬,行業內部都傳遍了,整個一個傻帽兒!還有那廣告,什麽玩意兒,花那麽多錢!”


    秦方遠知道張凱倫指的是三個月前收購深圳焦點傳媒公司和公司的形象廣告。


    秦方遠問:“廣告投放了多少錢?”


    張凱倫斜了他一眼:“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不亞於你收購焦點傳媒啊!”


    秦方遠甚是吃驚,心裏迅速盤算了一下,越算心裏越涼,他終於理解了張家紅之前那句“如果再想收購就得啟動第三輪融資”的含義。再次融資?如果確如湯姆所言,水中撈月吧!


    這時,肖南閃身進來。張凱倫立即站起來,詭秘地一笑:“嘿,我不打擾你們的好事了。”


    肖南反譏:“哎呀,張總,人家張小姐等你吃飯黃花菜都涼了。”


    秦方遠對這句話有些不明白:“又是哪個張小姐啊?”


    “還能有誰?大客戶一部肖總秘書唄。”


    “嗬嗬,得了,不和兩位費口舌了,我自逍遙去。”張凱倫推了推眼鏡,開門而去。


    “晚上一起吃飯?”肖南看著張凱倫出去,關上門問秦方遠。


    “你去哪兒了?沒事吧,昨晚聽你哭得那麽傷心。”


    “我很傷心嗎?我去太原出差了。唉,甭提了,今天一大早就買機票跑回來了。”肖南換了話題,“對了,你昨晚怎麽那麽晚還沒睡?都12點多了,原來你可是作息很有規律的,10點多準時就寢。我們還感慨,不做銷售就是好,作息規律,養身養顏。”


    昨晚,秦方遠正和喬梅在**歡愉地大戰,結果被肖南的電話吵得中途停止。肖南提起昨晚,秦方遠想起和喬梅親熱的情景,還被肖南的一個電話給弄得半途而廢,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臉霎時就紅了。


    “這次去山西,本來簽約沒啥問題,幫助他們做推廣計劃的是我的研究生同學,也推薦了我們媒體,基本搞定。不去見麵也許能簽成,去了後,不說簽不成,反盯上我人了,開出價來**裸地說要包養我,有幾個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肖南氣得胸脯起伏不定。


    秦方遠一聽就知道結果:“做不成就算了,還有下一次機會。”


    肖南對秦方遠說:“那事就算了。明天又要出差了,目的地是武漢,那是你的地盤啊!”


    她看著秦方遠,挑逗式的目光暴露出明顯的意圖——邀請秦方遠一起去。


    湖北是秦方遠出生、成長和上學的地方,是他的老家。秦方遠裝作不懂:“你去武漢啊,那我找朋友照應你。”


    秦方遠告訴她,晚上自己的前女友要回美國了,要送她去機場,就不陪她吃飯了。


    “你們不是分了嗎?”肖南比較吃驚。


    之前,公司裏已經傳出秦方遠和於岩分手的消息。秦方遠一直很奇怪,他和於岩兩個人的事情應該比較隱秘,不知道為何,稍有舉動總是會很快在公司傳開。還有,於岩能夠掌握那麽多信息,包括融資時有瑕疵的合同資料以及他與喬梅的事情,自己幾乎都快成透明人了。是誰,在幕後偷窺了這一切?


    後來,他想到何靜,作為董事長秘書,她是距離公司機密最近的人。自從那次他們在石慶房子裏尷尬相遇,何靜對秦方遠再也沒有以前那麽親昵了。


    肖南聽到於岩跟秦方遠分手的消息後,專門給秦方遠打電話,邀請他去首都劇場看了一場話劇,台灣導演賴聲川的《暗戀桃花源》。她的心裏湧起快意,似乎看到了北京霧靄中的一片陽光。


    7.斷臂求生


    傍晚6點,秦方遠送喬梅去機場。喬梅還有最後半年就博士畢業了。


    秦方遠臉色不對,喬梅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說:“如果你不舒服,就別送我了吧。”


    “不行,再怎麽的,我也得送你。”秦方遠在喬梅麵前表現得很平靜。


    “你什麽時候去美國?”喬梅這次用了“去”,而不是“回”。


    2010年當當網在美國紐交所順利上市,當當網ceo李國慶是個性情中人,他邀請初戀女友出席慶功宴。因此,在投融資圈流傳這樣一句話:邀初戀女友參加上市慶功宴,羨慕嫉妒恨。


    喬梅問的當然是銘記傳媒在美國上市的事情。想到這個和李國慶的故事,秦方遠就有些黯然。不過,他在喬梅麵前表現得很鎮靜,當初自己那麽雄心勃勃地回國圖謀大業,他可不想讓喬梅看笑話。男人,有時候麵子比什麽都重要,寧可要一時的麵子,也不懼永遠的傷痛。


    “時機成熟就去。”秦方遠故意輕描淡寫地回答,“邊走邊瞧吧。”


    喬梅很**,明顯感覺到秦方遠底氣不足:“發生什麽事了?”


    “能有什麽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出租車司機老趙通過後視鏡看了看這對戀人,插話說:“方遠最近瘦了不少,工作也悠著點兒吧!”


    喬梅說:“是啊,我就納悶兒了,天天這麽拚命幹,就為了去納斯達克敲鍾啊?那得到猴年馬月?敲鍾就那麽有意思嗎?”


    當然有意思啊,隻有上市才會有十倍或者上百倍的(國內創業板)回報。如果真的去敲鍾了,那我秦方遠轉眼間就由一介窮書生搖身變為身家千萬的富翁,那才堪稱華麗轉身。


    也就這麽想著,秦方遠不吭聲,他讓老趙打開音樂電台,周傑倫的《**台》飄了過來:


    ……


    **殘


    滿地傷


    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


    我心事靜靜淌


    北風亂


    夜未央


    你的影子


    剪不斷


    獨留我孤單


    在湖麵神傷


    ……


    傷感的旋律,淹沒在一點點沉沒的夕陽中。


    這次離開,喬梅讓秦方遠親自送她,想著離開前再來一次最後的溫存。隻是,這個小小的願望被湯姆的一個電話給完全打亂了。


    “兄弟,我準備辭職!”湯姆上來就說了這麽一個結果。


    秦方遠雖然有些預感,但沒有想到會這麽快:“怎麽走得這麽急?”


    湯姆說:“你現在在哪裏?電話裏說不清楚,我去找你吧!”


    秦方遠算了一下時間,與湯姆約在了晚上十點半,在東三環富力城的上島咖啡館。


    放下電話,秦方遠一時愣住了。


    晚上十點半,湯姆準時趕過來了,他進來時夾著一股寒風,還沒等小木門關上,就呼的一下衝進來。他看起來灰頭土臉的,胡子堅挺地長著,一看就沒有刮,而頭皮還是那麽亮。


    “怎麽回事?”待湯姆屁股落在單人沙發上,秦方遠就迫不及待地問,“今天上午召開的會議就沒見到你,我還納悶了。”


    “唉,一言難盡!”湯姆看著秦方遠,欲言又止。沉默半天,湯姆還是憋不住了:“這個娘們兒把我給開了。”


    “為什麽?”一拋出這個問題,秦方遠就有些後悔,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董事會早就對經營管理團隊耐心耗盡,已經不僅僅是不滿了,但秦方遠仍有些納悶:“事情很突然啊!”


    “唉,不受信任就得走,我們都是成年人,心裏明白。”湯姆話中有些悲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也許是命運輪回。當初湯姆跳離忘不了傳媒,周易財就預言湯姆在銘記傳媒待不長,那句話一語成讖。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湯姆不是主動跳槽,而是被裁掉,兩者之間似乎有較大的不同。


    “對不起啊,當初你帶人進來的時候,我還在背後打你的小報告,竭力反對你。”想起去年那樁事,秦方遠表達了歉意。


    “咳,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早就知道了。”


    秦方遠納悶:“哦?你怎麽會知道?這話我隻跟董事長說過。”


    湯姆反而看外星人似的看著秦方遠:“你前頭說的話,她轉頭就告訴我了。她心裏留不住話,這你還不知道?”


    這下子輪到秦方遠鬱悶了。


    湯姆說:“這次她是讓人力資源打電話給我說的這件事,她不直接給我打,我也就不給她打了。對了,我想問問,我那痔瘡藥廠的客戶轉讓給誰比較合適?”


    “隻要留在公司,轉給誰都行。”秦方遠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那怎麽行?隨便給誰,那都是銀行提款機啊!”


    “對方不是嫌棄我們點位不夠,播放質量不好不投了嗎?你那個1000萬的合同不是還有300萬給退回去了,哪有未來的合作機會?”秦方遠比較奇怪。


    “也不是。”湯姆說起話來吞吞吐吐,“我是想,這個客戶不能交給其他人,交給自己人安全些吧!”說這話時,湯姆沒有抬頭看秦方遠,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秦方遠注意到茶杯裏的水較劇烈地晃了一下。


    湯姆竭力掩飾著,很快調整了情緒,提議說:“那轉給肖南吧,她應該是我們自己人吧。”說完,他對著秦方遠詭秘地一笑。


    秦方遠不知道他笑什麽。突然,他想起了一個傳聞,說是曾經在一次公司聚會上,肖南和湯姆消失了兩個多小時,有人神秘地說,看見湯姆和肖南在玩“車震”。之前,他根本不相信,也不好意思問。肖南也不是這種人,除非有別的原因。


    “方遠,我一直把你看成是我的兄弟,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幫我照顧好肖南。這個丫頭嘛,雖然說話尖刻,但人很善良。”


    拜托我照顧肖南?秦方遠瞪大了眼睛,心裏充滿了確認傳聞後的吃驚和沮喪。


    “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看著我,實話說吧,我和肖南那傳聞是真的。”湯姆畢竟是老江湖,有時候戳破了那一層紙反而使事情變得更安全。


    不知道說什麽好,秦方遠幹脆不說話了。他明白了湯姆為什麽把這個重要客戶交給肖南——實際上,秦方遠沒有完全明白,也是很久以後才恍然大悟:湯姆轉交這個客戶給肖南的深刻含義,不是照顧肖南,而是涉及一樁隱秘事件。


    與湯姆分手後,秦方遠回家衝了個澡,然後把疲憊不堪的身體扔在兩米寬的大**。很快,秦方遠就進入了夢鄉——失眠已經有些日子了。


    好夢不長,接近一點的時候,秦方遠的蘋果手機又急劇地響起來,把他吵醒了。電話是石慶打過來的,一下子把秦方遠搞得睡意全無。


    石慶劈頭就問:“你在公司得罪什麽人了嗎?”


    秦方遠一頭霧水:“此話怎講?”


    石慶就點明了:“你負責收購的深圳焦點傳媒出事了。”


    “出啥事了?”秦方遠非常奇怪,“收購盡職調查是我負責,所有法律和財務調查都有專門報告,但我對這宗收購持有不同意見,因此沒有在內部收購件上簽字。再說,這輪收購不是經過董事會批準的嗎?無論收購程序還是收購條款,都是公開、透明、合法有效的。”


    石慶說:“有人懷疑收購有貓膩,你們從中牟利。”


    秦方遠聽了非常生氣:“扯淡!我堂堂正正!我怎麽可能幹那種事兒?不行,我明天一定要跟董事長談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後散布謠言,找出來對質!”


    石慶立即製止:“目前還隻是傳聞,你不要打草驚蛇,他們其實蠻相信你的。你去找張董事長,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還是以靜製動,靜觀其變。現在是非常時期,要冷靜。”


    掛了電話,秦方遠憤怒到極點,握手機的手都有些哆嗦。在國內外受教育多年,他認為人最重要的品質之一就是誠實和不貪婪,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也是華爾街提倡的基本準則之一,沒想到卻被人如此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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