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自然是不依,抱緊了九知的腰撒嬌:“白玉不要!白玉要和姊姊在一起!”


    說著就包了一包淚在眼底,嚶嚶地對九知道:“姊姊是又要丟下白玉了嗎?”


    九知大感頭痛,扶額道:“我不過是與朝良去一趟壽華野,過幾日便回來。這不靠譜的神君說能將你的尾巴給變回來,我記得從前你的尾巴很好看,丟了實在是可惜,你在這裏安安生生的等著我,我去壽華野摘果子給你帶回來。”


    士衡聽了後對朝良道:“這不靠譜的神君,是在說我?”


    朝良袖著手,衣袍在梅香裏格外雅致,他連眼皮都未曾從九知身上移開:“不然還是我?”


    “……”


    白玉抽了抽鼻子,淚眼汪汪地:“就讓那烏鴉一個人去不好嗎?姊姊你非得要去麽?”


    摸著白玉的頭,九知說道:“是的。”


    她從前將一樣東西埋在了壽華野上,依稀記得是在三棵生得古怪的鬆樹下,不知這些年過去了那三棵鬆樹還在不在,自己藏在那裏的東西有沒有被人挖走。


    九知的神情柔和下來,對白玉溫柔的說道:“你乖一點,就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白玉埋下頭思索了一會兒後,才悶悶道了一聲好,定光劍出鞘時平地風起,將九知的裙裾吹得獵獵作響,那人向她伸出一隻手來,幹淨修長:“走吧。”


    她踩上了定光,白玉在士衡身邊抹眼淚,喊著什麽姊姊你一定要快點回來,她想回頭說一句好,卻遠得看不見了。


    山神聿修的壽宴每年都辦得熱火朝天,附近的精怪部族等等都會在這一日獻上祭品,以求得這位山神大人的庇佑。山神聿修有個最大的癖好便是吃蟲子,是以壽華野上的蟲子大多都被當成祭品獻給了聿修,這讓壽華野萬萬年來沒有遭受過蟲害,草木生得茂密而又蔥鬱。


    時辰尚早,朝良很有閑心地帶著九知在壽華野上遛彎,果然如士衡所說,壽華野上的杜若開得極好,滿野的白,朝良似是很鍾愛白杜若,他一手拎著士衡給聿修備的禮,一手去折了朵白杜若拈在之間,美好得像是一幅畫,他回過頭來看九知,略略挑眉:“你在找什麽?”


    九知收住了轉過來轉過去的脖子:“沒什麽,看風景。”


    朝良問她:“好看嗎?”


    九知點了點頭,朝良又是一笑:“那我覺得我比這風景好看,你還是看我吧。”


    九知未曾想到朝良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她被噎了半晌後才幹笑了一聲:“朝良君風采卓然五雷轟頂天怒神罰,在下實在是不敢直視。”


    “你這是在誇本君?”他站在杜若花叢中的模樣仙氣飄飄,確然有幾分神君的模樣,九知這才想起自己拿他不當神君很久了。這神君自在雨夜中救了她後,在她麵前就未曾端過神君的架子,甚至將魔性從她體內剔了出來,須知成魔容易,回頭太難,佛都渡不了魔,這逆天而行的事情在他做來卻順手極了。隻是那抽筋剝骨的痛太過劇烈,她幾度昏死過去,醒來時嘴角都隱隱有血的味道。


    在他狀似隨意地將手中那朵杜若別入她鬢角時,朝良手腕上的那一圈淺淺的牙痕就從九知眼底掠過。仙有仙骨與仙格,魔有魔根與魔心,但凡是入了魔道的人,大多都有難解的心魔,一如魔君長離,昔年被天府神君輕而易舉的擊敗便是他的心魔,是以心心念念想要再侵入上界,將那紫微幻境中的神君給拘入魔界最汙濁的業火境,將那一身不與世共濁的清高仙骨焚個一幹二淨。


    心魔並非是抽筋剝骨就能被剔除的,一旦被觸及便能再將魔性給引誘出來,每每她魔性難收,憑借的都是朝良的血。


    沒錯,魔都是要飲血的,說到底她現在依舊是個魔。


    壽華野上的杜若有個十分有趣的特點,那便是識人心,會隨佩戴之人的內心而改變花色,那杜若從朝良指間插入九知鬢角時,白色的花瓣霎時變得豔紅如血。


    九知並不知道這一變化,還笑著撫了撫鬢角,問道:“好看嗎?”


    那鮮紅馥鬱的花壓在她發間,更張揚了她眉目中的豔色,朝良的目光頓了頓,隨即又別開:“一般。”


    九知哦了一聲,抬手便要去將杜若扯下來,又被朝良攔住,她揚眉看著他,比滿野的杜若更為動人:“朝良君不是說一般麽?”


    朝良笑了笑:“花一般。”


    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九知背過手來穿入花海中,發間的紅色杜若在滿野的白花裏尤為矚目,像是白雪中的鮮血,豔得驚心。朝良在她身邊,許久未見她眉目舒展的模樣,看來這一趟出來確實不錯。


    九知偏過頭看了看朝良手裏拎著的盒子,問:“那裏麵是什麽?”


    盒子上綴滿的香草,看起來精致美麗,朝良卻有些嫌棄地一直不想讓那盒子碰到自己的衣袍,聽她這麽問,便答道:“白菜炒蚯蚓。”


    “什麽?”九知倒抽了一口涼氣,朝良又複述了一遍,九知才不可思議地說道:“真是個變態啊。”


    離杜若花海深處近了,山神聿修的壽宴便擺在那裏,九知走著走著不小心踩到了個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吱——”地一聲,一個白色的小獸便從花海裏竄了出來。


    一見白色的小獸,九知下意識以為是白玉偷偷摸摸跟著來了,眉毛一揚便拎住小獸的後頸要開訓,卻見那小獸身後垂下一條尾巴,上麵還有一個腳印,估摸不差的話,應該與她自己的腳印是同等大小。


    白毛小獸生得又胖又短,形容倒是有幾分狐狸的模樣,但終歸不是狐狸,被九知拎起來後,在半空中蹬著腿叫道:“大膽狐狸!竟然冒犯本座,還不快速速放本座下來!”


    這小獸生的胖口氣也不小,九知被它的模樣逗樂了,它自己蹬著腿兒在空中轉了半圈,正好對著了朝良,烏溜溜的眼睛瞪圓了:“咦呀!神君!”


    它伸出短腿兒來在半空中對朝良作了個揖:“神君怎會氣勢洶洶地到這壽華野來吃聿修的壽宴啊!”


    朝良似是對這小獸遣詞造句的鬼斧神工已經見慣不驚,端起了九知未曾見過的淡漠形容:“士衡所托。”


    “哦哦,原來是天同神君。”小獸又十分恭敬地對岐山方向作揖,才道,“久不曾去拜訪天同神君,不知神君地裏的花生長得如何了。”


    朝良道:“哦,他最近改種白菜了。”隨即看向九知,“這是腓腓。”


    腓腓是遠古神獸之一,與陶吳齊名,如今這傳聞中的神獸正一臉肅然的說道:“天同神君的喜好還真是日新月異,非我等凡類能企及的啊。但想來出自神君地中的白菜,必然比尋常白菜要更為美味可口一些。”


    朝良晃了晃手中的盒子:“正好,他製的白菜炒蚯蚓要不要嚐嚐。”


    “這還是不必了,”腓腓正色道,“這應當是神君賜給山神聿修的賀禮吧,讓腓腓來嚐,這於理不合啊!”


    “無妨,”朝良說了就要掀開盒子來,“吃一口而已,不礙事。”


    “神君!”腓腓大驚失色,“神君啊!這萬萬使不得!”


    朝良掀蓋子的手並沒有停下,眼見著那盤驚世駭俗的白菜炒蚯蚓即將麵世,腓腓牙一咬腿一蹬又轉向九知,烏黑的眼裏閃著淚光:“方才是腓腓眼拙,未曾認出神君夫人,還望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腓腓。”


    九知被嗆了一下,腓腓趁機就從她手中掙了下來,在空中轉了個圈,落在了地上。


    九知順過氣來,撫著胸口對那短腿腓腓說道:“我並不是什麽神君夫人,想來是神獸閣下認錯人了罷…”


    腓腓咦了一聲,仰著頭看她:“您並不是神君夫人麽,腓腓見您眉目如畫身姿頂天立地猶如東荒的那一尊撐天柱一般,便以為您就是傳聞中神君的那位慘絕人寰的神君夫人了。”


    九知憋了很久,才對朝良道:“它這是在誇我?”


    朝良眼底帶著笑:“不然?”


    九知幹笑了一聲:“我還真沒看出來它是在誇我啊。”


    蹲坐在地上的腓腓又繼續說道:“若是腓腓認錯了,那也請您不要見怪,反正過不了多久就是了。”


    九知疑惑地問朝良:“它這話什麽意思?”


    朝良笑而不語,腓腓搖了搖毛茸茸的尾巴,十分自豪地說道:“腓腓能夠名列遠古神獸並不是隻因為腓腓能夠解憂,腓腓還能預知未來之事的哦!”


    “哦,預知未來。”九知點了點頭,卻突然覺得不對勁,連著這短腿神獸之前的話,那意思就是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是神君夫人了?


    九知猛地看向朝良,恰好觸及他的目光,瞬間臉便燙得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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