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歌劇院有一個地下室,平日裏是放置一些閑置的舞台道具,一般一個月查一次庫房的時,有個老頭會來粗略清點一下。本身這裏就沒幾樣之前的東西,充其量隻是一些服裝道具,撐死了有幾件稍微值錢一點銅器,僅此而已。


    但這庫房空間倒是很大,足有籃球場大小,在歌劇院樓下的地下停車場旁的一個小門後麵,不仔細去找,還真就很難找得到。


    李懷平背靠在那鐵質的小門後麵,那張人到中年卻依然能算得上有幾分英俊相貌的臉皮,此時此刻扭曲的像是一塊曲奇餅。黃朝沒動手,因為怕力道拿捏不住,一口氣把這塑料體格給活活踢死。


    小六子和泰成今晚算是真真切切的鬆了一下筋骨,也就是這兩個狠貨在場,不然李懷平也不至於被打成這般豬頭三的摸樣。


    ——嘔!


    李懷平一身西裝都破成了布條了,依靠著大鐵門,耷拉著腦袋,像是一個霜打的茄子,整個人猶如一灘爛泥一樣倒在牆角裏麵。


    李懷平家裏的那位從國家中樞上退下來的爺爺李虎,一句話,別打死就可以。能說是一個免死金牌,卻也是讓李懷平吃飽了一頓皮鞋的源頭。


    如果李虎是個護短的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李虎知道,孫大將軍家的外孫向來處事低調,京城紅二代的圈子裏都知道有黃朝這號人,但親眼見過他的人卻是鳳毛麟角。


    光憑著一點,從井岡山一路到京城,六十年代那會沒被打死在牛棚裏,李虎自然有著他在宦場上摸爬滾打的一翻獨門絕技,政治嗅覺**,眼光毒辣老道的李虎看人極準,他能看得出來,雖說黃朝是孫大將軍的直係外孫,並且外界謠言祖孫二人似乎不怎麽見麵,似乎內心有些芥蒂。


    但單憑黃朝是孫大將軍的外孫,華爾街女強人孫倩的親兒子這一層鐵打的關係,黃朝仍然能在染缸一樣複雜的紈絝圈裏,特立獨行也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行事低調,不愛出風頭的人。


    所以,李虎放低了姿態,他說隨便打,別鬧出人命。意思就已經很明確了,我們李家這次認了,以後也不會追究,但請您高抬貴手,饒了李懷平一命。


    其實,黃朝的舅舅孫雀出現就已經是一個天大的不可思議了!


    南京軍區最有前途為自己肩膀上鑲上一枚將星的軍官,為了自己隻見過幾麵的外甥,帶著一個警衛排二話不說的殺進了上海,然後二話不說的開了槍,二話不說的把另外一個紈絝子弟踩在了腳下。


    認識孫雀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兵癡。十八歲考入軍校,大學畢業之後從大頭兵做起,如今升入上校。沒靠老爹在軍方雄厚的背景和人脈,甚至在南京某莊裝甲偵察營的時候,孫雀的連長甚至不知道他是孫大將軍的親兒子,還讓孫雀一個人洗了三個星期的廁所。


    孫雀是個軍癡,上海,南京,京城這些地方的紈絝子弟的作風習氣他都沒有,老老實實上學,當兵。但別以為孫雀就是一個老實孩子,小時候孫家子女在大院裏,使出了名的混,其中尤以孫雀嘴好勇鬥狠。


    這次帶著偵察排殺過來,不管怎麽說也已經是違反了紀律了。但很顯然,在所有大佬眼裏的“老實孩子”孫雀,就算偶爾的擦槍走火,越一下界,也是情有可原的。況且這次的事情鬧得動靜很大,甚至那位已經退居中樞的孫大將軍親自打電話過問了這件事。


    意思無非就是,讓所有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我外孫被人欺負了,那我就得欺負回去,你們誰攔著?誰敢攔著?


    有這麽孫大將軍的一個電話,南京到上海一路綠燈!


    “小爺,今兒這事兒倒是讓我想起來了一個曆史上真發生過的故事。”看著倒在地上,一嘴的鮮血,白牙後麵是血跡斑斑。後牙槽都被泰成的皮鞋給踢的鬆動了的李懷平,小六子突然打趣道。


    “什麽事兒?”


    小六道:“北洋軍閥混戰期間,上海三位大亨之一的黃金榮扇了浙江督軍盧永祥的公子盧小嘉一個巴掌。後來這位上海灘四大公子之一的紈絝子弟,直接帶人圍了黃金榮,回敬了黃老板三個巴掌,並把露蘭春的共舞台砸了一個稀巴爛,將黃老板拖出去暴打了一頓。”


    黃朝笑了笑,泰成搬了一個凳子,他就坐在凳子上,翹著二郎腿,手裏夾著一根香煙,青煙嫋嫋,環繞在白色的襯衣周圍。那張平凡的算不得英俊,也談不上醜的臉上麵,沒有多少情緒的波動,就好像是這個年輕人深邃的內心一樣,不可捉摸。


    “咱們不比盧小嘉,這貨色也肯定比不上黃老板。”


    黃朝這話說的恰到好處,在場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卻是非常的佩服。為什麽?因為杜一鳴在場!


    這位杜月笙的直係子孫,繼承了他祖輩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特點。在青幫之內,雖然算不得頂尖才俊,勢力也不算特別的強勢。但卻能算得上是中流砥柱,不和人爭強好勝,但比起狠來,在龍柏花園裏麵,他麵對著那場屠殺,可是麵不改色,處變不驚。


    看別人殺人似乎是杜一鳴骨子裏的天性,這也


    符合老上海白相人的特點。


    而黃朝說這話,無疑是在白送給杜一鳴一個天大的麵子。


    誰都知道,杜老板的起家就是靠著黃金榮,雖說黃金榮算不得青幫之人。但杜月笙是悟字輩的,也要拚命擠破頭進黃公館,可見當時的法租界便是姓黃的來管理。黃朝這麽說,無疑是捧了一下舊上海的老大,也賣給了杜一鳴一個天大的麵子,杜一鳴對待黃朝保持著足夠的敬意,黃朝輩分上比杜一鳴虛高了好幾輩,那就直接對你爺爺保持尊敬。


    大家都是吃江湖飯的,我對待前輩仁至義盡,場麵上也好看,大家對黃朝的看法也是自然沒的說。


    “小爺,這個人打算怎麽辦?”泰成指著地上被打的親媽都認不出來的李懷平,道。


    “送回去吧,我們的氣也撒夠了。”黃朝淡淡的說著。


    “這小子估計以後都不敢裝腔作勢,目中無人了,這次的事情肯定讓他長記性。”黃朝笑了笑,沒多說話。吩咐泰成找幾個信得過的夥計來收拾一下殘局,自己便離開了這地下室。


    回到了二樓,房主任和張院長小心翼翼的在大堂外麵的一家星巴克等的大汗淋漓。自從知道了黃朝的身份和背景之後,便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喘。黃朝讓李懷平“長記性”,明確得到了某位市委大佬打來電話之後,他們便知道,黃朝就是如來佛祖,拍死李懷平這個猴子,就是在拍蒼蠅。


    見黃朝從地下停車場走出來,房主任和張院長兩個人幾乎是跳起來,一路小跑的顛兒過去,低頭哈腰,低眉順眼。


    “黃老板,晚上有約嗎?留下吃頓便飯?”


    “就是,就是。”


    看著那個知識分子打扮的張院長,經曆了一晚上之後,如今油花的也像是一個老油條一樣,跟在房主任後麵一笑便帶著一股濃濃的狗腿的味道。看到這些黃朝就感覺好笑,便說道:“吃飯就算了,我這人講道理,欠別人的錢我會還,欠別人的情我也會償。今天兩位給我麵子,回頭有事需要幫忙,盡管打我電話。”


    黃朝笑得像是一個彌勒佛,如果此時此刻有個鏡子照照,估計他還真和彌勒佛一樣的劉笑佛有些神似。


    “黃老板客氣了,客氣了。”房主任一邊說著,一邊湊到了黃朝的跟前,四下無人,小心翼翼,壓低了嗓音,生怕別人聽到一樣,小聲地說道。


    “晚上晚會結束,我狠狠地吵了陳晨一頓,這小丫頭片子仗著自己見過幾次大場麵,有些目中無人。她也意識到錯誤了,還請黃老板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她一般見識?”


    黃朝笑了笑,站在歌劇院大樓外麵,抽出一根香煙。盡管是普普通通的十二塊錢的紅南京,但好煙甚至是特供煙的房主任,自然而然的不覺得黃朝這樣的人,抽紅南京是什麽丟人的事兒,反而是一種個性的表現。


    這就好比是一暴發戶帶著一個冰種翡翠的戒指,誰都會覺得是塑料的,但讓一個貴族帶著,誰都會覺得鬼氣十足是一個道理。


    身份襯托氣質,而氣質卻是靠無數的打熬而成。如果不是這幾年的江湖闖蕩,黃朝何德何能讓這群江湖上漂泊的老狐狸心服口服?靠著黃寶山留給自己的人脈關係?如果真是那樣,黃朝早被啃成渣滓,連骨頭都不剩了。


    看著一臉諂媚笑容的房主任,黃朝微微一笑,道:“我沒放心上,而且我這人心眼也不至於像一個女人那樣小吧。”


    這是一句玩笑話,但就是這麽一句玩笑話,卻也把尷尬化解了。的確,黃朝做事的確狠辣,並且是狠辣的不著痕跡,睚眥必報,雷厲風行。


    但卻從來不和女人和孩子過意不去,江湖有言,四種人惹不得。


    和尚,道士,女人,小孩。


    “那就好,那就好。”房主任一笑便是一臉的油,恨不得湊到黃朝臉上,聲音再次壓低,一說話便是一股子濃濃過度喝酒抽煙過後殘留的古怪味道。


    “是這樣的,陳晨覺得給您臉色看實在說不過去,便想請你在上海飯店的豐澤樓擺了一桌,晚上啊,您也別著急回去了,我已經讓人替你們開了一間總統套房,放心住下,賬單算在我名下就可以。”


    黃朝皺了一下眉頭。腦袋裏倒是想起來了那個東方一姐陳晨,的確是個尤物坯子。平日裏說話走路都帶著一種老上海的風情萬種,若是再穿一件旗袍,那更有民國尤物的範兒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陳晨是杭州人,蘇杭出美女,早些年在杭州上高中時候,便是出了名的西湖第十一景。


    “是啊,是啊。”


    一旁的張院長說這話的時候臉都憋得通紅,他沒幹過這種權色勾當。自然比不得宦場老手房主任那樣遊刃有餘。


    黃朝笑了笑,眯起眼道:“吃飯就算了吧,萍水相逢而已。”


    簡單的一句話,推擋開了房主任的“盛情邀請”。房主任尷尬的笑了笑,越發看不懂黃朝了。


    人都說女人的虛榮心強,可男人實際上比女人的虛榮心還強。女人虛榮的不過是名牌和臉蛋,而男人虛榮的卻是擁有名牌和臉蛋的女人。


    就好比上海灘無數權貴排著隊的想請陳晨吃飯一樣,其實裏麵大多數的人有這個自知之明,除非用強的,不然誰能有本事把陳晨扔到**?但吃一頓飯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最起碼人家樂意和你吃。


    這就好比是那些蛋疼的富二代們,每月花幾萬塊在一個嫩模身上一個道理。


    “那算了,那就下次在約。”房主任尷尬的笑著說。


    黃朝點了點頭,沒再理會這個房主任,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歌劇院。


    等黃朝走後,房主任找到了陳晨,這個禿頂胖子麵對陳晨女王,也算能夠保持著自己的本色了。不做作,也不假,更不裝逼,該說什麽說什麽。這也是房主任能混到現在的原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從來不把目標定的太高,因為誰都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慘。


    房主任把黃朝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了陳晨。


    這位東方台的一姐聽完,臉上毫無表情,平靜如水。隻是坐在駕駛座上,摸著她的那輛馬六的方向盤,緊緊的攥了一下。


    房主任笑了笑,道:“我咋沒看到你憤怒,而是失望呢?”


    “你給我去死。”陳晨冷冷的說著。


    “你不會是看上那個小子了吧?”房主任驚愕了一下。


    房主任不是一個愛八卦的人,但對於陳晨的私生活,他卻是略知一二的。這個圈子裏麵,恐怕沒有幾個女孩子是純粹幹淨的,除非你有人家唐小甜的背景,否則,想往上爬,就得踩著男人的雞巴。


    陳晨睡過多少帥哥和被多少老男人睡過,房主任不知道,他不關心這個。隻是關心,陳晨怎麽對待黃朝的態度,略有不同。這似乎不像是她的性格。


    “你別以為姐是很隨便的人,就算我和別的男人上床,姐也是帶套的。”在電視機前不同,私下裏陳晨說話偶爾能說出讓男人都感到汗顏的句子。


    “我不關心這個,對於我,醜女人和漂亮的女人都一樣,關了燈就隻能聽見聲音。我隻是想知道一件事兒,你覺得姓黃的這小子如何?”


    陳晨皺了一下眉頭,道:“看不透,不好說。”


    說完這話,陳晨看了一眼房主任,見這中年發福,一臉油膩的胖子臉上露出一絲不悅的表情,似乎是不怎麽滿意這個答案。


    “你別用這個眼神看我,你們看女人是看臉蛋,我們女人看那人不是看他下麵夠不夠大。”


    “那你看男人都看什麽?”


    陳晨思索了片刻,想了想,道:“這社會男人都一樣,脫了皮囊沒什麽區別。可有的男人就是肚子裏有幹貨,讓你不得不服。我這麽問你吧老房,你二十二歲的時候在幹嘛?”


    房主任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上大學,我可比不得姓黃的。我二十二歲見了學校籃球社的拉拉隊的學姐,緊張的都快把自己姓啥給忘了。”


    陳晨撲哧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我就好奇了,你是咋娶了這麽一個牛氣哄哄的老婆?”


    房主任自豪一笑,臉一點也不紅的道:“你房哥我**的活兒好啊,就用一晚上就讓我老婆服帖了。”


    “姓房的你就是個斯文敗類。”陳晨蹬掉自己玉足上麵的高跟鞋,露出白花花的腳丫子,踹在了房主任的大腿上。


    “行了,說正題,你說這個姓黃的到底是一個隻會靠著家裏的軍方背景狐假虎威,張牙舞爪的無良飯桶紈絝,還是一個肚子裏心懷江山如畫有為少年?”


    陳晨揉了揉眉角,香噴噴的長發微微掃動,波動了車內一片迷醉的香氣。


    “他不想是個隻知道靠著爹媽祖輩的無良紈絝,你看那個孫上校走了之後,他身邊來的那幾個家夥。那個姓杜的,還有那兩個穿西裝的,身邊虎豹環繞。如果是個綿羊,不可能有這麽多人死心塌地的跟著他。”


    “你說的有道理,那幾個家夥我雖然不認識,但我卻是知道那個後來帶著幾個壯漢殺來的姓杜的年輕人。那人來路不一般,說出來你肯定會嚇到。他就是祖籍川沙的杜月笙的直係孫子!”


    ——嘶


    陳晨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不是上海人但杭州距離上海不過一個小時左右的鐵路車程,這在浙滬三角圈根本不算什麽距離。


    在這陳晨的父輩便是個老上海,上海三大亨什麽來曆?不用人多說,稍微懂一點曆史的人,都知道。


    “嘖嘖嘖。”陳晨搖了搖頭,臉上終於露出來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失望表情。


    房主任笑的前仰後合,一隻手還大力的拍打著副駕駛,道:“我就說,今天黃朝沒爬上你的床你很失望,你他媽還給老子裝純!我是衣冠禽獸,你算啥?哈哈!陳晨我沒看錯你,你也和那些上海弄堂裏長大,每天幻想著男朋友能奮鬥出lv的滬女一樣!”


    一邊房主任笑得前仰後合,玩了命的遍地自己,陳晨卻絲毫沒有惱怒,隻是淡淡的苦笑道,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我比不了唐小甜。和這種對物質沒有任何要求的女孩比,還沒開局,我就已經敗下了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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