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華那高興的恨不能翻倆跟頭的模樣, 逗的穆安之忍俊不禁。不過, 當晚, 李玉華也沒有落下每晚的學習, 她依舊是央著穆安之給她講書到深夜,方洗漱休息。


    穆安之懷疑李玉華根本不了解爭奪皇位的結果,那不僅僅是生死之擇, 在這生死之擇中, 會有多少家族將會如夜中熄滅的星辰一般,自閃耀到寂滅,又將有多少家族, 從一文不名走向權勢富貴。而在這其中, 會有多少人流血死去, 這些人, 無辜或者不無辜,被動或者主動, 因果便在他與她今晚這一念之間呢。


    或者也是因為不了解,李玉華顯得比他更有決斷。她身攜轟隆隆的欲望而來,目光筆直,坦蕩直接。


    想來太.祖皇帝舉杯之時也不知自己一定能奪得江山, 李玉華酷愛研讀的明聖皇後傳裏,明聖皇後做皇子妃時更不會想到將來自己真的就能成為一代皇後吧。


    也許他習慣性考量太多, 倒是李玉華這種簡單直接讓他更易決斷。


    少女的馨香猝然逼近,接著一條大腿砸在穆安之身上,穆安之歎口氣, 起身把李玉華的腿給她扳回去放回被子裏。還是個小丫頭呢,腿也細細的,就想做皇後了。


    第二天李玉華早起後拉著穆安之去小校場鍛煉了兩盞茶的功夫,用過早膳後,兩人就進宮給藍太後請安去了。


    憑藍太後對穆安之的寵愛,這事隻要穆安之開口,藍太後沒有不願的。藍太後何等樣人物,穆安之說想幫著慈恩會做些事時,藍太後已電光火石間想到穆安之這是想做些正經差使了。她心中一喜,第一反應就是,何必這樣麻煩,直接同皇帝說一聲,原是皇帝自己親口應承要讓阿慎去翰林院的。


    不過,藍太後見多識廣,知道皇帝這些日子不提此事,怕是心中改了主意。


    “那可好,我正想要個合心意的人做幫手。”今日太陽好,藍太後望向窗外,“咱們去小花園,邊賞菊邊說話。”


    穆安之李玉華一左一右扶著藍太後出了慈恩宮,慈恩宮隔壁是處小花園,藍太後一早一晚都愛在這小花園裏逛逛。眼下便是重陽節,花園裏開滿時令菊花。


    “從我年輕時接管慈恩會,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當年太.祖皇帝時,江南王叛變,朝廷為平複這場叛亂,南北交戰足有四年之久,其中耗盡財力人力,明聖皇後那會兒還是藩王妃,主張皇戚貴眷捐贈財物,可這事得有個名頭,就以慈恩宮為名,叫慈恩會。後來,明聖皇後從她的私產裏撥了三處大莊子,共百頃,做為慈恩會每年的支出。其後,每年接管慈恩會的皇後或者太後,或多或少都會調撥私產放到慈恩會中。如今慈恩會每年約的二十萬左右的產出,每年哪裏受災,我都會拿些銀子出來交給皇帝。還有就是帝都安濟坊、惠民藥局、慈幼局、舉子倉、嬰兒局、漏澤園。”


    藍太後徐徐道來,指了指湖邊小亭,小夫妻二人扶著藍太後過去,宮人捧來坐墊,李玉華親手鋪在椅中,藍太後坐下,二人也跟著坐下了。


    宮人端來時令佳果,便安順退下。


    李玉華說,“皇祖母,您記得可真清楚。”


    “管這一攤事,就得管個明白,焉能不記清楚。”藍太後道,“每年我都會令人抽查,看派下去的錢可有用到實處。阿慎你是個細致人,祖母信得過你,旁的事我不管,慈恩會的事你要幫忙就給我捋順清楚。別看這裏頭每年錢不多,卻也不少。我平生最恨往善款裏伸手的東西。”


    “是。我知道了。”穆安之應下。


    李玉華剝了個蜜橘,擇去橘肉上的白絲,笑著奉到藍太後嘴畔,“皇祖母嚐嚐,可甜了。”


    藍太後見穆安之手裏也被塞了半個剝好的橘子,朝穆安之眨眨眼,竟還有些年輕時的俏皮。藍太後吃著橘子問李玉華近來在府裏做些什麽,李玉華大致說了,內宅裏各人派了差使,各司其職。前幾天有位副司膳的妻子生辰,賞了尺頭荷包。再有就是打發梅典簿出城看莊子的事了。


    藍太後頜首,“做的好。不愧是在家管過好幾百號人的。”


    “我那點小事,皇祖母都知道了。”李玉華裝模作樣的謙虛著,“鄉下地方小打小鬧,不值一提。”


    “要依我看,鄉下跟城裏也差不多。管人無非就是四個字,恩威並濟。你待人周全,以後必是阿慎的好幫手。”


    “現在三哥每晚都教我讀書,我覺著我以後還能更好。”


    藍太後問在讀什麽,李玉華說是官製,又問她讀到哪兒了,一說話就到了晌午。藍太後留他二人在慈恩宮用膳,李玉華一向是有說有笑,藍太後都覺有她在身邊吃飯都香。


    午後兩人告辭出宮,在車上李玉華就忍不住說,“皇祖母待咱們可真好。”


    穆安之“嗯”了一聲,車外天高雲淡,流雲飛卷。


    鳳儀宮的消息極快,約摸穆安之當天下午去接管慈恩會之事,晚上鳳儀宮就知道此事了。真真是得意之時添一大堵,陸皇後剛與兒子閨女媳婦用過晚膳,先打發閨女回自己宮裏休息,嘉祥公主的腳還在休養中,她又是個耐不住性子的脾氣,陸皇後不想她添亂。


    待嘉祥公主走後,陸皇後同兒子媳婦講了此事。


    太子妃擰眉,“慈恩會向來是都是女眷的事,三殿下這麽橫插一杠……”


    “做主的自然是太後,不過是讓三殿下幫著忙外頭的事而已。太後並不是把慈恩會交到三殿下手裏。”陸皇後能登上後位,雖是天時地利時運加身,但起碼不是個無能之人。但,她即便自認並非無能,這許多年來,依舊被藍太後壓的喘不過氣。陸皇後深知藍太後的手段,藍太後豈會做這樣明顯授人以柄的事,定會對外說,三殿下閑著也是閑著,在外幫忙而已。


    陸皇後忽然道,“我記得慈恩會的主事好像姓藍吧?”


    “藍思忠,是藍家的族人。”太子淺淺呷了口茶,放下茶盅,“母後別為這個操心了,三弟的本事,慈恩會那些事瞞不過他的眼。母後早些歇了吧。”


    陸皇後歎氣,揉揉眉心細碎的褶痕,似是要揉散心中鬱壘,“慈恩宮一向偏心三殿下夫妻,我隻是替你們委屈。”


    “皇祖母待我和太子妃都好,難道什麽都要以我們為先?後宮多少皇子,個個都是皇祖母的皇孫。”太子笑,如果慈恩宮樣樣以東宮為先,那就不是慈恩宮了。


    太子道,“母後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太子攜太子妃告退。


    回到宮中。


    二人去了身上的厚料鬥篷,坐下說話,太子妃道,“我每日都到皇祖母那裏去,就今天回的早些,想就是今上午的事。”


    “老三動了從慈恩會入手的心,不論你在不在慈恩宮,還能左右皇祖母不成?”


    “我還沒這種妄想。”太子妃美眸微眯,“可慈恩會的事,三殿下一接手,三弟妹那樣掐尖兒的人,她必不會放過這機會的。三殿下又不會長長久久的管慈恩會這點小事,憑皇祖母對他的偏愛,以後定要讓父皇給他個正經差使的。三弟妹慣會鑽營,這條道叫她盯上,她是絕不放手的。我好歹是太子妃,三個孫媳,慈恩會的事,皇祖母讓她插手,沒有我和二弟妹的事,我隻跟表哥說,我心裏不服。”


    太子那雙美麗晶瑩的眼睛逸出一絲笑意,他玉雕一樣的手挽住太子妃柔軟的掌心,“眼睛別隻盯著眼前這點蠅頭小利,不論老三是要爭一樁正經差使,還是他媳婦要插手慈恩會,這都是眼下的事。目光要放長遠,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恭敬孝順,皇祖母自然會喜歡你。拿出太子妃的氣度,日久見人心,關鍵是要穩得住,沉住氣。眼下最要緊的事是,咱們先生個嫡長子。”


    太子妃羞澀道,“這也要看天意。”


    “天意必是占在我們這一邊的。”


    第二日一早,慈恩會主事藍主事就早早到三皇子府請安求見,李玉華很不避嫌的跟著穆安之一起接見這位藍主事。


    藍主事道,“每月初一固定往安濟坊、惠民藥局、慈幼局、舉子倉、嬰兒局、漏澤園撥下銀米,這是前頭三個月的賬簿,下官都帶來了,其他賬簿還在內務司,殿下要看的話,下官一會兒就著人送來。”


    “不用了,我看看近來的賬簿就好。”穆安之問,“眼下如何?”


    “這些年都是按照老例了,平時也沒什麽旁的事,這個月慈幼局報上來說屋頂漏雨,就格外撥了修繕屋頂的銀兩,其他每月各善坊裏雇傭做活的人的銀子是十五發放,米糧是我們按人頭買來再給他們送去。我每月巡視兩次,也是以防下頭人不妥當。”藍主事一一道來。


    穆安之點頭,“我知道了,勞你跑這一趟,下去喝杯茶吧。”


    藍主事恭敬退下。


    李玉華瞅著穆安之手裏的賬簿,“既是敢送來,賬簿肯定是沒問題的。”


    “不必從賬簿查,得多無能的人才會在賬簿上出紕漏。”


    “那從哪裏查?”李玉華躍躍欲試的望向穆安之,兩隻眼睛閃啊閃,就剩擼胳膊挽袖子了。


    穆安之拿賬簿在她頭上輕敲一記,“那也不帶你去,那不是女孩子該去的地方。”


    “這可太沒義氣了,什麽地方我不能去?不就是些孤苦人呆的地方麽,帶我去吧三哥。三哥你累不累,我給你捶捶肩,三哥你喝不喝,喝茶喝茶。”


    穆安之給李玉華那一頓殷勤服侍險些折壽十年,耐不過她央磨,隻得答應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ps:原想下午更新,突然就不舒服,晚上才開始碼,大家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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