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華先把何老夫人給氣的哭著出了慈恩宮, 又不著痕跡的給陸家上了回眼藥, 陪著藍太後用過午膳, 穆安之就來接她回家。


    藍太後問起穆安之此事, 穆安之道,“我在刑部就管著審案的差使,升遷調譴那是黎尚書的事, 我可管不著, 誰知道她寶貝孫子怎麽了?”


    “少給我弄鬼,你我還不知道。旁人得罪你倒罷了,萬不可得罪你身邊的人。”藍太後打小看著穆安之長大, 揭他老底, “小時候我身邊有個嬤嬤待如玉不大恭敬, 你還給她倆耳光哪。這事不是你的鬼就當我眼睛白長的。”


    藍太後向來慈和雍容, 突然說出“眼睛白長的”這樣的市井話,倒叫李玉華很有些吃驚。穆安之唇角攸然一翹, 立刻又收了回來,“都叫皇祖母把我看穿了。”


    “傳寶就是個孩子,讓他在刑部混日子就是,拿他做什麽法。”


    “皇祖母不知道, 我原是因著何安撫使的事生氣來著,可何傳寶被開革回家, 真不是我叫人下的絆子,我根本沒來得及安排,黎尚書就找上了我。您不曉得, 何傳寶到了刑部,先是做些管著卷宗抄錄的差使,他嫌乏悶。也不知哪個促狹鬼安排的,把他安排到刑部司,這倒是我正管,可他一個從七品小官兒,難道我還成天看著他。他被安排到記錄審案案情的差使,頭一天就病了,打那兒起就沒來當差,說是受了驚嚇,鬧得上頭主事隻得讓副手頂上。如今是刑部有了七品缺,何家就想給他活動活動,想上七品。”穆安之道,“前幾天黎尚書找我商量這事,還把何傳寶的名排到頭一位。我順嘴問一句,他不是剛來的麽,有什麽功勞就要升七品。”


    “黎尚書跟我訴苦,說何家找他好幾趟,還要給他送禮,黎尚書都沒敢收他家的禮,想著他是咱家的親戚,怕駁我的麵子。”穆安之嗤一聲,“那滑頭老鬼說的可憐兮兮,我就是跟何家沒過節,見著這樣的事也要說一句不公道的。何傳寶進刑部就是借了家裏的勢,他沒什麽本事,就老老實實的當差,本分些誰還說什麽。可也不能半點功勞沒有,來了成天請假,這一有升官的空缺他立刻就伸手去搶,天下有這樣的好事?”


    穆安之道,“祖母也別成天孩子孩子的,他比小寶還大兩歲哪。別是老姨太太見著小寶升正五品就跟著眼紅吧。他家傳寶跟小寶有的比的?成天吹噓著說是個才子,連個功名都沒有。小寶辦的是什麽差,他又辦過什麽差。差使當的亂七八糟,升官兒時倒是搶在前頭。”


    “叫何家去打聽打聽,這次升七品職乃正經進士出身,今年也才三十歲,手上經的雖都是小案,案子審的極漂亮,先時陝甘一場大案,他立了不少功勞。何家跟他跟爭,黎尚書都能到我跟前給何傳寶穿小鞋,老姨太太這都怎麽想的?”穆安之把裏頭的細根源與藍太後說了,“那老黎頭又拉著我看官員考核,何傳寶當差的時間也就半年,請假請了三個月,這要是給他上評,吏部先得發難,衙門裏旁的官員也得心生不服。”


    “我同黎尚書商量著,隻得給他個下評。”穆安之剝個葡萄送到藍太後唇際,感慨道,“如今這當官,也不是個個都得科舉出身,權貴子弟有的是,可起碼也得差不多啊。實在提不起來,有什麽辦法。”


    藍太後吃著葡萄也直歎氣,“這個傳寶也忒膽小了些。”


    “做事稀裏糊塗,全無成算,跟不上小寶一半。”穆安之也狡猾,但凡有事就拿小寶做個比較。唐墨自小在宮裏長大,讀書時連皇子帶伴讀算一處,他是學的最慢的。更因他自小身子不大好,宮中長輩格外偏疼他,對這些也不大要求。藍太後這樣好強的人,以往對這個外孫的要求都是,“書讀幾本就成,咱也不做大學士,明些世理,以後別叫人誑騙就好。”


    所以,唐墨就是宮裏孩子的最低標準了。


    唐墨要官兒時,穆宣帝就是讓他去玩兒的,混混日子,領些餉銀,就當給外甥的零用錢了。誰也沒想著唐墨能當差,結果人家當的挺好。


    所以,但凡抬出唐墨,藍太後就能對何傳寶的無能有個具體認知。


    再加上唐墨到藍太後這裏吃點心時,藍太後問他何傳寶的事,唐墨一邊吃著糕一邊說,“何公子啊,膽子有些小,說話也小小聲的,有一回聽到囚犯叫喚就嚇的不輕,跟我說太可怕了。他也有點怕鄭郎中,其實鄭郎中就是天生不愛笑,人長的有些黑,一點不可怕,他膽子太小了。”


    藍太後琢磨著這何傳寶是真被家裏慣壞了,這樣當差斷然不成的。


    不過,何家也非等閑,穆安之剛把何傳寶開革回家,轉眼何家就在工部給何傳寶弄了份差使,不是在刑部的從七品,這次在工部是正七品。


    穆安之知道後也不過冷冷一哼,李玉華心眼兒多,在慈恩宮格外留意何老夫人,果然這位老夫人再進宮話裏話外都是二殿下夫婦的好話,當然,主要還是誇她孫子何傳寶會當差。


    李玉華問,“傳寶做的什麽官?”


    “也不是大官,就是他力所能及的差使,營繕郎,在營繕司當差。”何老夫人得意的瞥李玉華一眼,端起茶盞吃茶。


    營繕司專管皇家宮廷的宮殿陵寢的建造,外頭帝都城的一些修建事務也是它的差,端的是肥缺。李玉華也跟著讚,“的確是個好差使,傳寶膽子小,不適合在刑部,工部倒不錯,有二殿下瞧著,也安穩。”


    “誰說不是。難得三皇子妃也有這個見識。”何老夫人上回被李玉華氣的一路哭唧唧的哭出宮去,就對李玉華陰陽怪氣,哪回見了也得嘲諷幾句。


    “我這點兒見識也都是在皇祖母這裏耳濡目染學的。”李玉華根本沒跟何老夫人一般見識,反是跟藍太後說,“如今傳寶有了新差使,老姨太太也開了臉,皇祖母也能少操些心了。記得老姨太太喜歡玩兒紙牌,今天下雨,皇祖母免了宮妃公主們的請安,不如我陪著兩位長輩玩兒牌怎麽樣?”


    藍太後笑,“這不錯,就是你老姨太太牌玩兒的溜,咱們兩家還不得全輸她一家。”


    李玉華不服,“我牌玩兒的也好,從沒輸過。”


    何老夫人精神抖擻,“那咱們得試試。”


    結果,今天破財破的,何老夫人半個月沒進宮。


    穆安之對於李玉華半天就贏了三千銀子的事大拍馬屁,還說,“還真有一手,這回慈恩宮的奴婢們都得謝你的賞。”


    “平時我去慈恩宮添茶添水都沒慢怠過我,這也是他們應得的。”李玉華笑,“這回何公子可是弄了個肥缺,你知道不?”


    穆安之還真不清楚,給李玉華添筷子燉肉,“誰有這心思管他的事。”


    “在營繕司做了個郎官兒。”李玉華咬一口燉肉,“營繕司不就管著蓋房子修城牆的差使麽,這可是肥差。二皇子還真舍得,這樣的肥差,不知多少人想求,偏就給了何公子。”


    穆安之筷子尖兒停在半空,問李玉華,“做的是營繕郎?”


    “是啊,老姨太太得意的不得了。”李玉華問,“可是有什麽不妥?”


    穆安之給她夾塊燉的肉汁香濃的筍幹,與李玉華道,“這營繕郎,做得好自然是肥差中的肥差,你想想,但凡肥差無一不是要緊差使。營繕郎管的就是修建營造之事,何傳寶懂什麽營繕,要是何家給他配幾個懂行的客卿還罷了,不然就是叫人拿來做擋箭牌的料。”


    穆安之心下一動,“明天你進宮私下將這利害跟皇祖母說一說,就說是我說的,讓何家留些神,差使是好差使,可別出差錯。”


    “你是好心,何家怕是不會領情。”李玉華為穆安之不平。


    穆安之也夾塊燉肉,輕輕笑道,“領不領情都不要緊,何安撫使這眼瞅就要回帝都述職了,太常寺卿剛剛上了回鄉守孝的折子,何家說不得就盯著這九卿的缺,我要叫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最後幾字斬釘截鐵的咬下,擲地有聲。


    李玉華眼珠一轉,“那我也對老夫人和軟些,好叫他家以為咱們示好,到時三哥你來個愣不防,一擊即中。”


    “不用,突然對老夫人客氣,反叫人起疑。”


    東宮。


    太子妃哄睡了兒子,說起宮中瑣事就說到李玉華,“三弟妹算是把老姨太太得罪完了,老姨太太本就有點兒摳,叫三弟妹贏了三千銀子,得心疼些日子了。”


    太子摸摸兒子的肥臉蛋兒,“這才到哪兒,何安撫使給如玉穿小鞋打下評,三弟一向把如玉當親兄弟一般,何安撫使動如玉,這才到哪兒,等他回帝都述職才是一出好戲。”


    “三殿下不是把何公子開革回家了麽,這還不成?”


    “何家小子原就當差沒個樣子,又不會做人,何家撩虎須在先,收拾他不過順帶腳,待何安撫使回帝都述職才是正頭戲。”太子眯了眯眼睛,“至於何傳寶的事,說是開胃前的小菜也好,說是三弟混淆眾人視線也罷,他是絕不會讓何安撫使順順當當的述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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