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華的旺夫命讓人不服都不行, 她嫁穆安之前,穆安之剛在儲位之爭慘敗,她一嫁穆安之, 穆安之便開始在朝堂展露頭角, 成親六七年, 皇帝都當上了。


    如今李玉華起駕回帝都, 剛到帝都城, 暮春已過,天氣晴好,鎮南國譴使送來修戰國書。其實就是敗了,投降。


    這旺夫旺的,欽天監都出來拍馬屁, 誇皇後娘娘命格好。


    當然,當年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當年能大婚,也是欽天監合的八字。如今欽天監也早人事滄桑, 另有賢能者上任了。


    孩子們現在早走順當了, 在車裏也不老實,人家大海是很有風範的坐媽媽懷裏,小麒麟就不行了, 這孩子可能是陀螺投的胎,自打會爬後就成天閑不住,如今兩手小肥手扒著窗, 腦袋都人伸出去了。雲雁半蹲抱著他,使他的大頭能留在車內, 這孩子歡快的不行,大頭在車內,兩隻穿著紗衣的小肉胳膊偶爾還要舞晃一下, 一會兒說,“娘,人!”


    李玉華,“看到啦。”


    一會兒又,“娘,牛!”


    一會兒,“娘,咩咩~”


    由於這孩子活潑,說話既清晰又響亮,可討人喜歡了。


    大海說話也沒什麽問題,不過,小麒麟偶爾還能倆字一起說,大海是出名的單字嘣,一字一頓,可有派頭了。


    用李玉華的話說,全家的派頭都長大海這兒了。


    穆安之一大早早朝都沒上,半夜三更出發,郊外三十裏去迎接媳婦孩子,叫上老友裴如玉一起,裴如玉也要接媳婦孩子丈母娘,對了還有裴七叔。穆安之原是有意裴七叔在朝任職,七叔興趣不大,在國子監尋了個職司,教書育人,守著家人過日子。


    裴如玉說七叔大概是給前半生坎坷怕了,不敢福澤太過,就喜歡這樣清清淡淡的。穆安之也沒勉強,七叔一向不是重名利之人。何況有紅梅姨和七叔的關係,以後龍鳳胎自有一番前程。


    另外如華長史、江珣等,都是家眷跟著皇後娘娘一起回來的,還有杜首輔,那啥,杜首輔這樣的人品,對小公爺杜長史,現在得叫柳長史了,那真是恩深義重,不是親兄弟那勝似親兄弟,直接把個武勳家血統的孩子培養成了二榜傳臚,這是何等的本領!所以,迎接名單裏也添上杜首輔的名字。


    朝陽鋪開金光萬道,皇後娘娘儀駕煊赫的儀仗排場在晨光中閃著金光。穆安之遠遠望見,駕著駿馬便一路小跑的迎過去,腦袋往窗子裏一伸,見著自家倆胖兒子,穆安之險喜極而泣,伸手將在車窗戶一直探頭探腳的小麒麟從窗子抱出去,問,“麒麟還認識爹不?”


    這都一年多沒見了,穆安之走時麒麟還沒滿一周,麒麟現在都兩歲了,好在小麒麟脾氣好,見誰都樂嗬嗬的,雖不認識他爹,這人抱他,他也沒鬧,他還挺喜歡被人抱,伸手便要去夠他爹的金冠,李玉華連忙說,“小心些,麒麟現在見啥扒拉啥!”


    穆安之哈哈大笑,怪道玉華妹妹頭上就幾隻固定頭發的小珠簪。小麒麟見大人笑,他也高興的跟著笑,穆安之親他一口,他便撅著軟趴趴的小嘴親他爹,親的他爹一臉口水,他爹半點不嫌。


    大海則是一臉孩子的審慎往窗邊望一眼,看他哥被個不認識的大人撈出車外,大海皺起小眉毛,板著小胖臉,興許他自己以為特別威嚴實則奶聲奶氣的說了倆字,“大!膽!”


    李玉華穆安之一起笑起來,於是,大海更不高興了,伸出一根小胖手指,指向窗戶邊他哥先前站著的位置,更加嚴肅地,“放,下。”意思是,把他哥放回去!


    結果,沒人聽他的,大人還笑的更歡了,大海氣的不輕,一路氣鼓鼓坐媽媽懷裏回的宮。


    外頭更有旁的熱鬧,相較於雙胞胎太小不記得親爹,阿秀已是個記事的大孩子了,阿秀還跟弟弟阿行說,“這是爹,大哥教過你的,還記不記得,叫爹!”


    裴如玉挽著妻子的手,欣慰到不行,長子就得像他家阿秀這樣穩重可靠啊!


    還有華長史與老妻相見,兒孫團聚也有一番喜悅。江珣見到妻子懷中的長子,欣喜中帶了絲絲慚愧,妻子生產他不在身邊,如今大胖小子就給他抱來了。


    再有杜長史與他哥相見,杜長史拉著他哥的手一再追問,“哥,咱倆真不是親兄弟?你真沒搞錯?你以前不常說我跟咱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麽?”


    杜首輔平靜無波地,“那不是你功課不好,我諷刺你的麽。你還當我在誇你啊,我還以為你得跟爹似的連個功名也考不上呢。不過你家祖上的確也沒出過有功名的人,可能是血統原因,終是在功名上無甚做為。”


    這話簡直叫人聽不下去,杜長史好歹是個傳臚,這還叫無甚作為?!杜長史要是個琉璃心,估計都活不到現在,早叫杜首輔打擊完了。杜長史卻半點不受影響,得意的說,“武官中我功名最高,文官中我武功最好。”


    樹影在風中飄搖,給仲夏送來一絲涼爽,夏蟬拖著長長的調子在樹間鳴唱。杜首輔的冷麵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拍拍他的肩,“回來就好。”


    有一種感情,是不用說謝的,那便是親情。


    藍太皇太後已經在慈恩宮等了,總算經過一路上的解釋,大海接受了這個坐進車裏頭戴金冠的高個子大人是他爹的事實,小麒麟早就叫一百聲爹了,大海依舊很矜持的坐在媽媽懷裏。


    李玉華笑的眉眼彎彎,“連姨媽都說,咱家大海這是天生派頭。”


    穆安之也樂,“你說大海像誰。”


    “反正不像我,小麒麟像我,我打小就活潑開朗。”李玉華的意思很明白了,一個像媽媽,那另一個就像爸爸唄。


    這事後來得到了裴如玉的確認,裴如玉比穆安之年長一些,當初認識穆安之的時候就說穆安之派頭可足了。


    就大海這樣,等閑神人不入他目的。


    不過,藍太皇太後另有看法,用太皇太後的話說,這叫天生矜貴。


    太皇太後見著倆小皇孫多高興啊,親自遞點心給倆孩子吃,小麒麟奶聲奶氣的道謝,“謝,祖。”意思是,謝謝曾祖母。接過來就吃,這孩子打小吃食不挑,啥都吃,而且,吃啥都香甜。孩子胃淺,自早上進城回宮,這會兒小麒麟也餓了。


    大海不一樣,大海不接,他根本不理,他就眼睛瞥一下點心,然後就坐的板板的,看都不看了。李玉華替他接了,遞給他,說,“大海嚐嚐,好吃的。”


    大海這才很矜持的接過,人家吃東西也不像小麒麟這種虎頭虎類型,人家手裏握著點主,一口吃完,再吃下一口。


    唉喲,那和天生的風範,簡直絕了。


    太皇太後樂的見牙不見眼,直說,“跟安之小時候一樣,什麽東西不遞到手邊,那是再不肯要的。”


    李玉華翻譯一下,就是送他東西還跟求他一樣。


    大海就這樣。


    頭一天進宮,大海覺著這地方不熟,都不肯下地玩兒。小麒麟屬於滿宮瘋跑類型,他那腿就閑不住,什麽新鮮東西都愛瞧瞧。


    雲雁雲雀倆人看他一個,小麒麟見那琉璃杯光彩奪目就想要,太皇太後讓侍女拿給大海。李玉華叮囑,“麒麟輕輕的拿,這東西怕摔,摔碎就不能玩兒了。”


    小麒麟兩隻小肉手抱著琉璃盞,還拿胖臉雲蹭,可見十分喜歡,太皇太後直接送給他了。


    小麒麟抱著琉璃盞玩兒給大海看,大海很賞臉的摸兩下,小麒麟又給媽媽看,給爸爸看,然後就將琉璃盞交給媽媽,讓媽媽給他收著。這是小麒麟的習慣,自己的寶貝都要媽媽替他收著。


    一會兒,小麒麟又說,“娘,球。”意思是要玩兒球。


    那是個雲雁用羊皮染了顏色給小麒麟縫的皮球,最得小麒麟的喜歡,小麒麟每天都要踢著玩兒。


    也是因為這個玩具,小麒麟走路特別熟練,他還叫著弟弟一起玩兒。大海對此興趣不大,在自己家時也隻有偶爾會跟哥哥一起玩兒,如今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大海是謹慎的一動都不肯動的。


    小麒麟拉著媽媽的袖子,“行,哥。”在找裴行,裴行比小麒麟大一歲,倆人都愛玩耍,如今是小麒麟的球友。


    李玉華摸摸小麒麟的大頭,給他擦擦腦門兒的汗,“你行哥跟他爹娘回他們家去了,今天不在,你跟雁姑姑玩兒好不好?”


    穆安之立刻毛遂自薦,“我跟麒麟玩兒,走,咱們出去尋個大地界兒踢球。”


    穆安之還想拐大海一起,“大海一道去玩兒吧。”


    大海才不去,大海看那個媽媽讓他叫“爹”的男人一眼,繼續窩媽媽懷裏,他要跟媽媽在一處。


    穆安之隻好帶小麒麟一個去了。


    郡王妃笑,“大海是個文靜孩子。”


    藍太皇太後多年修為,如今見郡王妃沒有半點滯澀生疏不好意思,也笑道,“兩個孩子模樣生得像,性子南轅北轍。”


    穆安之將活潑好動的小麒麟帶出去,屋裏女人們就能好生說說話了。藍太皇太後說,“這些年沒見,咱們都見老了。”


    “是啊。鳳陽公主還是老樣子。”


    “哪兒是老樣子啊,表姐,我也是做祖母的人了。”


    “你這才開始,待小寶成親,有的是做祖母的時候。”郡王妃倒是很喜歡唐墨,說道,“咱們兩家素有姻緣,想不到又能做一門親。”這說的是小寶和陸侯長女之事。當然,郡王妃話裏行間也少不得一些大仇得報的得意,心說,穆宣帝不是一向忌憚柳家麽,結果,自己最寵愛的外甥娶的還是柳家女,還是穆宣帝親自賜的婚。


    藍太皇太後養尊處優這些年,早料想到人家苦主翻身,必然有話要說,這話估計還不會太好聽。縱有心理準備,可到跟前終是難挨。


    鳳陽大長公主接過話頭,笑道,“可不是麽,咱們兩家,世代為親。我這早把成親的東西預備好了,如今西南得勝,趁著這好兆頭,把小寶的親事一辦,我這輩子的心願也就了了。表姐,大妞沒與你一起回帝都麽,我聽說那孩子可出息了。”


    “回來了。”


    “那如何沒讓她一起進宮,我也有許多年沒見過她了。”


    “她一無名宗室,既無爵位,又無宣召,如何能貿然進宮?”


    鳳陽大長公主忙說,“這可真是宗室疏忽,大妞是表姐愛女,也是我的外甥女,她的年紀早該上表請封了。今天母後跟皇後都在這兒,我就討個情,把咱們大妞的品封定下來。”


    藍太皇太後自然說好,李玉華笑眯眯地,“姑媽,這事兒我早跟姨媽提過,姨媽說,西南戰事未歇,且先時戰功未論,不好叫朝臣說咱們先私後公。何況,還有舅舅的案子沒審完哪,母後的名分也得再定,不如待一切撥亂反正,再給大妞定品封。”


    想到柳皇後名分之事,鳳陽大長公主頜首,“表姐一向思慮周全。”與郡王妃、李玉華說,“先皇後的事,禮部已經上表重定諡封。”


    李玉華點點頭,郡王妃想到弟妹皆年輕短壽,心下悲慟,麵兒上隻是淡然,“這也是應當的。這事當稟太上皇知曉。”


    鳳陽大長公主還是得為太上皇的弟弟說幾句好話,“太上皇當年年輕,也是受了狐媚迷惑。”


    “他一向眼神不佳。”郡王妃似笑非笑,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不過也別說他,我父親也有這個毛病。好在,這世上總有公道,因果亦有輪回。當年我柳家之敗,敗在父親身後。太上皇之敗,敗在身前,也算他的報應。”


    這話當真叫鳳陽大長公主頗是難堪,藍太皇太後忍無可忍對上郡王妃含笑銳利的視線,“郡王妃這話,是說哀家教子無方。”


    “您太自謙了,要不是太皇太後您老人家回護陛下這些年,陛下哪兒有機會回帝都給太上皇收拾爛攤子。”郡王妃笑,“我這心裏,最感激就是您。沒有您這些年回護陛下,哪兒有我今日來慈恩宮請安呢。”


    藍太皇太後自然覺著自己這祖母是做的很不錯的,但是,這話從郡王妃嘴裏說出來,就格外讓人有一種耀武揚威的炫耀。


    算了,也難怪,聽說這些年在晉地過的灰頭土臉,叫個側室壓頭上。如今一朝翻身,難免得意。


    藍太皇太後感慨,“都這些年了,你這脾氣也沒見大改,還是這樣爭強好勝。”


    “天生的吧。我家武將出身,血統裏就好戰。”隻要柳家的案子徹底翻過來,穆宣帝隻怕就生不如死。


    李玉華生怕這兩位年紀不輕的長輩當場幹起來,連忙岔開話題,“我聽三哥說,鎮南國送來和談書,待胡將軍回朝,姨媽,先把他跟大妞的喜事辦了。他倆可都年紀不小了,我看信安郡主盼胡將軍成親都盼的望眼欲穿。在新伊時,她就去燒過好幾回香。”


    想到女兒的親事,郡王妃顯然也極中意胡安黎,卻是拿架子擺擺手,“這等得男方來提親,到時就請皇後娘娘做他倆的媒人。”


    “我跟三哥一起,我們老家成親,都是有倆媒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正好我跟三哥一人兼一差。”李玉華跟藍太皇太後、鳳陽大長公主說起大妞和胡安黎的親事。


    藍太皇太後鳳陽大長公主都表示,當真是樁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心下卻是想,兩大仇家都能做親,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不能發生的呢?


    郡王妃在慈恩宮用過午膳方告辭出宮,晉王府在帝都有自己的王府院落,雖多年沒來,也一直有老家人看守,郡王妃便帶著女兒下榻於此。


    李玉華帶著孩子們去鳳儀宮休息,鳳儀宮早不是先時裝潢擺設,不過,以往李玉華也沒來過鳳儀宮。因穆安之與陸家不睦,大婚後都沒來鳳儀宮請過安。穆安之做皇帝小一年,既無妃嬪寵幸,便都把心思用在國事與裝修鳳儀宮上,先前陸氏那些舊痕跡悉數除去,如今鳳儀宮是仿著當年皇子府與新伊王宮的擺設安排的,頗合李玉華心意。


    非但如此,孩子們也覺著熟悉,小麒麟大聲說,“爹,像家。”意思是,這裏像他們的家。這個家當然是指新伊王宮。


    大海也端莊著小胖臉表示讚同。


    “不是像,以後這就是咱們家了。”


    小麒麟似懂非懂,他來個新鮮地界兒總愛這裏跑跑那裏看看,穆安之讚美兒子,“咱們小麒麟跑的真結實。上午我陪他玩球,小胖腿踢的特來勁。”


    穆安之跟大兒子恢複父子關係,很想巴結下小兒子,給爹抱一抱,或者跟爹一起午睡什麽的。結果,大海依舊高冷的隻要媽媽,一直過了小半個月,大海才開尊口叫了聲“爹”,當天把他爹高興的,沒忍住又跟近臣顯擺了一回——小兒子終於管他叫爹啦!


    大家夥見皇帝陛下待皇後皇子這般用心,旁的閑心都歇了,倒是把給皇後母族請封的事提上日程。結果,皇後娘娘的親爹特謙虛,親自上表辭了娘家爵位。原以為許侍郎是假謙虛,結果,皇後娘娘緊跟著上表,力辭娘家封爵。


    然後,這事不知怎地,就成真的了。


    皇後還給她爹尋了個好差使,太上皇身邊也得有妥當人支應,皇後便把她親爹推薦給了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舉賢不必親,又把自己的老師唐學士唐大人添入名單,此二人皆是太上皇手下得意之人,便去行宮那裏當差吧,太上皇有什麽吩咐,你倆看著支應。太上皇要想談詞論詞,你倆也都是飽學之士。至於朝中的事,太上皇若要問,也隻管同太上皇說一說,不要蒙蔽太上皇耳目。


    這是多麽周全多麽貼心的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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