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雲沒有上桌,女客那邊有威遠侯夫人姚雪蘭幫忙招呼,劉嬤嬤和柳媽媽也在那邊張羅,她就坐鎮在兩個宴會大廳和廚房之間的花廳理事,免得有什麽突發狀況,下麵的人不方便到宴會桌上去請示回報。


    吳媽媽拿了個軟軟的靠枕墊在夏若雲腰後,又端了一小碗三鮮老鴨湯過來:“現在表小姐他們有金公子看著,那威遠侯爺和候夫人看起來也是真心護著,太太您可以放心了。”


    夏若雲眼眶有點紅:“嗯,大哥大嫂去得突然,留下三個孩子,當時瑤兒和文兒才六歲,我都懵了。可是……沒想到啊,他們仨麵對那麽無恥的夏府和甄家,帶來的竟然是一個接一個的驚喜,我什麽都沒幫上,反而是他們救了我,救了辰兒,救了張家。”


    吳媽媽也歎道:“誰說不是呢?表少爺、表姑娘都是聰慧的,又有福氣,老天爺一定不會虧待他們。”


    夏若雲望了望天,天空一片湛藍,藍得那麽幹淨,連絲雲彩都沒有:“大哥大嫂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傑哥兒三兄妹,讓他們今後都能順順利利的。”


    主仆倆正聊著,倆個護院押著一個雙手被捆在背後、嘴被堵上的老女人進來了:“姑太太,這人在府外大喊大叫,幸虧我們早有準備,她才喊一聲就被我們堵上了,沒有人注意到,勇進去找大少爺了。”


    那人看到夏若雲,臉上露出驚訝,很快,眼珠子一轉,換上喜悅,“唔唔唔唔”地掙紮著。


    夏若雲看清她的臉,冷哼一聲,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問道:“果真是張媽媽呀,怎麽?看到我很開心麽?覺得我比較好騙?”


    張婆子一愣,臉上閃過惶恐,立刻又“唔唔唔唔”起來。


    夏若雲冷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胡說八道的,想鬧事你待會兒去衙門鬧去。我沒興趣也沒耐心聽你胡扯,今兒是夏宅的喜慶日子,沒得被你一個背主忘義的肮髒婆子尋了晦氣。對了,你不會寂寞的,有那個接生婆子的兒子媳婦給你作伴呢,也別放心不下你孫子孫女,你對司馬二夫人那麽忠心耿耿,她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孫女的,就算發賣,也會賣去好一些的樓子不是?何況你還給你孫子留下那麽一盒子珠寶銀子。”


    聽了夏若雲的話,張婆子似乎被抽掉了一根脊梁骨,瞬間癱軟下去,惶恐的神色不再是一閃而過,而是實打實地凝固在臉上。


    突然,回醒過來的張婆子猛然撲過來,因為手被反捆住,平衡不好,直接跌跪在夏若雲腳下,拚命磕頭,額頭上很快滲出血來。


    夏若雲沒有絲毫不忍,當她聽說張婆子竟然為夏若雪所驅使,要“證明”大哥夏霖軒是夏老夫人的親生兒子時,氣得恨不得把人找來狠狠質問,姨娘當初對張婆子那麽好,臨死前還放了她和他兒子一家的身契,她怎麽可以見利忘義、誣陷姨娘換了夏老夫人的兒子?


    金喜達和書傑走了進來,書傑看了一眼地上的張婆子,冷哼了一聲,問道:“姑姑,這就是當年貼身侍候祖母的那個奴才?”


    夏若雲點頭:“正是,當年你祖母一直待她如姐妹,你祖母去了以後,你爹娘還給了他們母子一筆銀子呢。”


    “真是好心喂了狗。”書傑身邊的勇進哼道。


    金喜達拍了拍書傑的肩:“跟這種忘義背主的奴才有什麽好說的?南天,你帶兩個人押著這婆子、還有那個什麽接生婆的兒子媳婦去京城府尹那,錄了口供,簽字畫押後送到安國公府去,讓國公爺好好管教他家的兒媳婦,再有下次,我就不會這麽給他留麵子了。”


    金喜達身後的貼身長隨南天趕緊應了,先前押著張婆子進來的兩個護院提起張婆子,跟著南天從後門出了府。


    金喜達留下書傑勸慰夏若雲,自己也趕回席麵去了,以免引起賓客懷疑。


    書傑看著夏若雲笑道:“我以為姑姑會想聽聽她怎麽解釋呢?”夏若雲也算是張婆子帶大的,第一次聽書瑤說了那天夏媽媽供出的計劃,尤其是說到張婆子要“作證”的時候,氣得手腳都發抖,直說要問問那個張婆子良心是不是給狗啃了。


    夏若雲抿了一口茶:“我怕呀,這種人既然不要臉麵了,萬一豁出去大喊大叫,不是把院子裏的人都招來?雖說他們成不了事,可是平白讓她破壞了今天這好日子,豈不虧大了?”凡事都講個好兆頭,她才不能讓那些人把侄兒侄女的好兆頭給糟蹋了。


    想了想,夏若雲又高興起來:“還是我們瑤兒聰明,想到夏若雪不會死心,讓柳媽媽盯著夏若雪,又讓人在幾個門口盯著,防止有人搗亂。”


    書傑也一臉驕傲地點頭:“瑤兒像我娘,凡事都考慮在前頭。不過姑姑今日也辛苦了,連席麵都沒上,就為了以防萬一。”


    夏若雲假意瞪了書傑一眼:“什麽話?沒上席麵就辛苦了?姑姑沒本事護著你們,就這點小事也值當‘辛苦’二字?你這是把姑姑當外人了?”


    書傑趕緊討饒:“姑姑是我們最親的姑姑,傑兒可不敢這麽混帳。”


    “哈哈哈,”夏若雲笑道,“好了,趕緊去前麵招呼客人去,辰兒一直纏著你,這會兒看不見你,肯定又在找了,你姑父可搞不定他。”


    書傑笑著應了,帶了勇進出去。


    吳媽媽也讓小丫鬟端了米飯和幾樣菜進來:“太太,這會兒可以安心吃些東西了,前麵有柳媽媽和劉嬤嬤盯著呢,那司馬二夫人也不敢鬧騰。”


    夏若雲笑mimi地拿起筷子:“她剛才來的時候還說宴席後要與我好好談談呢,不知道等下還有沒有心情。”


    被夏若雲奚落的夏若雪此刻就已經沒有心情了,機械地夾著白蘭布在碟子裏的菜往嘴裏送,卻不知其味。約定的時間早已經過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出了什麽問題?張婆子反悔了?不可能,她的小孫女剛剛進了嫵兒院子裏當差呢。


    夏若雪身後站著的慶媽媽也有些沉不住氣了,眼看就要上最後一道大菜,張婆子怎麽還沒到?這次可是最好的時機了。


    她們想不通書瑤是怎麽識破夏老太太“夢見”夏老太爺的計劃,隻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兩個沒腦子的兄弟或者俞氏太迫不及待了,什麽時候說漏嘴了都不自知。但是這麽大事,關係他們每一個人的利益,她又千交代萬交代,他們就是一時疏忽說漏嘴,也隻能露出“托夢”的事,不可能說到京城裏的“證人”。再有,書文那小子嘴不饒人,如果知道什麽,那天早讓慶媽媽一起“轉告”夏若雪了,也不會掩著藏著,隻說托夢那一節。


    夏若雪想,書瑤他們以為已經破壞了那個計劃,肯定不會想到還有下文,她趁著這個時候出其不意,肯定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沒有準備自己上場,而是讓張婆子唱主角。張婆子當年是秀姨娘的貼身丫鬟,也是秀姨娘“換子”的幫凶,這麽多年心存愧疚,現在又見到書傑三人與親生祖母、叔伯反目、大不孝,於心不忍,更怕遭到報應,就鼓起勇氣找上門說出當年的“真相”,還找來同樣愧疚的接生婆子的兒子媳婦作證,多麽感人!多麽可信!


    張婆子是夏若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當年,夏霖軒夫妻給了張婆子一筆錢,他們本想到京城做點小生意,不料張婆子的兒子染上賭癮,把夏霖軒給的銀子,還有他們自己多年的積蓄都折騰光了。因為欠債,那兒子被人追著打個半死,又挨凍受餓,沒多久就病死了,兒媳婦偷偷跟人跑了。張婆子隻好將自己和一雙孫兒孫女賣身為奴,好歹在同一戶人家。


    夏若雪找到他們後為他們贖了身,說好讓張婆子的小孫女給司馬嫵做丫鬟,然後給張婆子一筆銀子,讓她可以在京郊買兩間屋子,帶著孫子生活。如果張婆子能做點夥計貼補生活,加上孫女的月例銀子,就夠日常開銷了。那筆銀子和珠寶首飾可以讓他們祖孫三個沒有後顧之憂,甚至還可以供孫子讀書。


    這種天上砸下來的大餡餅張婆子哪能不接住?反正秀姨娘已經死了,夏霖軒也死了,又有接生婆子的家人作證,怎麽說還不是由他們?張婆子想著,這又不是什麽傷天害理,殺人放火的事,讓書傑三兄妹從庶孫變嫡孫,他們還要感謝她呢。什麽都沒有她自己的孫子孫女重要不是?不過她也不是傻的,一直在大戶人家做丫鬟婆子,彎彎繞繞看多了,也知道夏若雪的目的,狠狠敲了夏若雪一筆,孫女簽的還是活契。


    夏若雪也沒在意,張婆子的所謂“一大筆”還是她能承受的,重要的是,越是這樣,她越能相信張婆子會全力表演。至於以後,張婆子若聰明,遠走高飛,躲得遠遠的也罷,若是不識相,讓那一老倆小消失並不是一件難事。


    一切似乎都在她親自掌控之中……


    可是,直到宴席散了,都沒有一點異動。


    夏若雪心不在焉、強打著僵硬的笑臉告辭,跟著眾人出府,上馬車,完全忘記了要找夏若雲“好好談談”。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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