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想起整理些貓糧和日常用品讓她一並帶回去,於是把pasta推給阮靈芝,“你先抱著它。”


    阮靈芝幾乎是誠惶誠恐地接過來,她不記得多久沒有抱過小動物,一來,她覺得養寵物麻煩,二來,她害怕因為動物的壽命不長,彼此都有感情,終將麵對別離時,定是難以言喻。


    但在此刻,她撫摸著懷中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家夥,實在舍不得放手。


    指腹忽然間摸到什麽,撥開它耳朵根周圍的軟毛,約有一寸長的縫合疤,清晰地展現在她眼底。


    唐昊伸長脖子瞧了一眼,不待她問,便先說,“疤是手術留下的,等毛長出來就好看了。”


    比起美觀性,阮靈芝更關心的是,“它怎麽了?”


    “外傷性鼓膜破裂,那邊耳朵聽不見的……”頓了頓,唐昊撇撇嘴,“能救活就不錯了,長得這麽可愛,聽不見也無所謂,對吧。”


    阮靈芝皺起眉,“為什麽會這樣……”


    唐昊嗤之以鼻,“肯定是哪家小畜生欠管教,把鞭炮塞到它耳朵裏,來不及甩掉就這樣咯。”


    他這番解釋之後,阮靈芝抱著pasta越發感覺心疼。


    唐昊又說道,“梁安撿它回來的時候,全身毛脫得沒一塊好皮,放在手術台上都站不起來,看著就離一命嗚呼不遠了,反正我們是認為沒多大希望,不如給它安樂死來的痛快點……”


    尋求事情後續的本能,使阮靈芝轉頭看向他,隻見唐昊莞爾,接著說,“誰讓梁安不這麽認為,還愣把這個小東西治好了。”


    阮靈芝聽完若有所思地微斂眼眸,輕柔地撫慰著pasta,它這會兒溫順得很。


    唐昊突然對她開口,“我剛剛就想問你一個問題。”


    阮靈芝偏頭,“什麽?”


    唐昊放低聲音,也降慢語速問著,“你和梁安,現在是什麽關係?”


    阮靈芝幹脆的答道,“朋友。”


    唐昊試探著說,“有沒有可能將來……”


    阮靈芝決絕地打斷他,“隻會是朋友。”


    倏地,pasta掙脫她的手躍下,把阮靈芝嚇一跳,眼見它輕盈地飛奔到門口,擠開門縫鑽出去,她看到站在那的梁安,pasta挨著他的腳繾綣地打轉。


    梁安彎腰單手撈起pasta揣著走進來,阮靈芝正愣著,也不知道他站在門外有多久了。


    沒有人提起剛才發生的事,如同約好般默契的省略而過。


    -


    坐不到十分鍾,阮靈芝以早點回去收拾為由告辭,梁安就像全然無事般說著要送她回家。


    此刻,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路旁盡是沿邊擺攤的商販,隔壁麵點店剛出鍋的包子味迎風飄來,說實話阮靈芝有點餓,但是可以想象留下吃午飯,必然如坐針氈。


    梁安開來沃爾沃停在醫院門前,阮靈芝坐進副駕把pasta抱在懷裏關上車門,他將兩袋貓糧和日用雜物放在後座,再回頭鑽進駕駛座。


    唐昊兩手插在褲兜站在玻璃門裏目送他們,腿邊猛然刮過一陣風,他來不及反應就看一隻黑背迅雷不及掩耳間撲到副駕座的窗上,嚇得阮靈芝閉上眼睛尖叫。


    在這同時,梁安打開扶手箱抓出一顆玩具球,往車窗外丟了過去,“jake,go!”


    jake是以條件反射般的速度扭頭奔去撿球,梁安立即回頭按上車窗後,才看向阮靈芝,她被嚇得臉色煞白。


    梁安笑了,“你真的很怕狗啊。”


    阮靈芝餘驚未退,無心與他爭辯。


    開車前,梁安瞥見唐昊已經牽住jake的繩,他又看一眼阮靈芝,笑著說,“放心,它不會咬你的。”


    阮靈芝沒搭理他,拉扯開安全帶彎下半個身子,在座位底下摸索著,適才pasta不知是被jake嚇著,還是被阮靈芝嚇到而跳出她的懷抱。


    阮靈芝抱出pasta,瞧見梁安依然眼眉彎彎,便冷臉問他,“我被嚇成這樣你很開心嗎?”


    梁安立即正色,“我回去教訓它。”


    阮靈芝這會兒定下神,說道,“也不關它的事。”


    梁安再打開扶手箱,從裏拿出一包軟糖,遞給她,“這個要吃嗎?”


    阮靈芝下意識地接過,馬上不滿的說,“你當我是小孩啊。”


    沒幾秒,聽到撕拆軟糖包裝袋的聲音,他又揚起唇角。


    阮靈芝嘴裏咬著檸檬味的軟糖,指尖揉著pasta的腦袋,打量著說,“pasta好像不喜歡我。”


    梁安目不斜視地盯著路況,應道,“以後就會喜歡你了。”


    阮靈芝:“還要等以後。”


    梁安:“馬上就喜歡你。”


    他話音落下,一時安靜。


    阮靈芝眨眨眼,抬起頭望著前頭十字路口亮起的紅燈,也怨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非要向唐昊撇清,她和梁安的關係,落得現在不尷不尬的下場。


    阮靈芝不敢窺探梁安現在是否,也像她一般窘迫,但她想打破這樣的狀態,於是低頭說道,“pasta這名字太拗口了,不如叫你……”


    她眼睛一亮,“打鹵麵吧。”


    梁安睜大眼睛,轉頭看著她。


    阮靈芝也看向他,“你有意見?”


    梁安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信號燈紅光轉綠,車窗外的景色也隨之變換。


    阮靈芝很滿意它的新名字,疼愛非常地摸著它,“打鹵麵,我會讓你健康長大,再等你生一窩小貓仔。”


    說完她瞄見梁安的表情,皺起眉問,“你又笑什麽!”


    梁安收起笑意,認真回答,“生不出來的,它是公貓。”


    阮靈芝托起pasta舉高一看,還真是。


    她重新將pasta抱在懷裏,信誓旦旦,“我會給它娶老婆。”


    “不用的,隻要你有時間就多陪它。”梁安頓了頓,說道,“貓受命不長的,不像百年的人,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


    阮靈芝聽著忍俊不禁,“這是誰教你說的。”


    梁安以為這話不好,立刻推責,“唐昊。”


    正說到曹操,曹操便打電話來了。


    因為時機的巧,阮靈芝無意看見來電人是唐昊,剛想打趣他一句‘曹操到’的典故,頓時覺得不妥敏捷地轉向車窗外。


    雖然不知道唐昊在那頭說著什麽,但是她清晰地聽見,這通電話梁安隻在接起時問候,以及最後一句,“it.”


    -


    亞府國際機場,距市中心約三百公裏。


    隱退的白晝泛著紅霞,像懸浮在濁流中的泥沙徐徐下沉,透過鋁合金框架裏嵌著落地玻璃幕牆,照射在行李車平滑過的大理石地板。


    唐怡扭轉著脖子走向國內到達出口,她乘坐的航班居然延誤了一個半小時,經濟艙窄小坐著伸展不開,一趟飛來腰酸背痛。


    一邊走出接機口,唐怡一邊左右張望,說是有人來接她,這會兒倒是看不見有人舉她的名字。


    當她想掏出手機時,四處尋找的目光,定格在不遠處一個男人身上。


    黑發膚白,高挺的鼻梁,傲慢的氣質,坐在那架著二郎腿,手裏握著一杯星巴克的冰咖啡,眼神散漫地在來來往往的人中打量,然後打了個哈欠。


    唐怡推著一車行李,直愣愣地走到他的麵前。


    梁安順勢抬眼,見到的短發女生,個頭不高,戴著紅白交織的毛線帽,有一雙大得出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在唐怡眼中看的,是這個打哈欠都帥成一張雜誌畫報,她恨不得拿手機拍下來的男人,正指向立放在他腳邊的白卡紙,上麵寫著她的名字,用詢問的表情看著她。


    原來他就是在等她的人,還有什麽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唐怡緩緩地點頭。


    梁安當即站起來,伸出手去,禮貌一笑,“你好,我是roald,唐昊的朋友。”


    她羞澀的笑道,“你好,我就是唐怡。”


    唐怡握住他寬而薄的掌心,還未感受到骨節清美的手指搭著她的手背,梁安很快地放開手。


    “我來吧。”他說著,從唐怡手中推過行李車,往停車場的電梯走去。


    唐怡跟上他的步伐,猶豫著開口,“roald這個名字……”


    她苦惱的抓抓脖子,笑說,“因為我英文不太好,念起來有點奇怪,你有沒有中文名啊?”


    “梁安。”他的聲音低沉中帶點沙啞。


    唐怡喜滋滋的默念一遍,又小心翼翼地問著,“那我叫你梁安哥,可以嗎?”


    他輕輕笑了笑,點頭卻沒有多餘的話。


    停車場並非封閉式,血紅的霞光,像水泥牆中剖出的窗外,冷風像無孔不入地鑽進骨頭縫,她快步走著,忍不住攥緊了衣領。


    梁安拿出鑰匙按下,推著行李走去車尾,對身後的人說著,“你先上車。”


    唐怡忙不迭點頭‘哦’了一聲,摸上後座位的車門把手,她心想不對,立馬跨到副駕座拉開車門坐進去,從內視鏡可以看見梁安合下後備箱。


    一過黃昏時分,天色暗的很快。


    車開在去往市區的高架,她趴在窗玻璃上,瞳孔倒映出遠方的暮靄,腦袋裏想的卻是怎樣再和梁安搭話。


    唐怡轉過頭問他,“梁安哥,你是在國外長大的嗎?”


    梁安微抬一下眉骨,笑說,“國語不好是嗎?”


    唐怡連忙說著,“不會不會,挺好的。”


    相比她滿腔熱忱,梁安表情一直是寡淡的,與她對話字數也是少的可憐,但是唐怡並沒有因此受挫,再問,“梁安哥,你是軍人嗎?”


    梁安愣一下,大概不明白她何出此言,搖頭,“獸醫。”


    唐怡:“啊,是和我哥在一起工作嗎?”


    “是。”對方依舊簡短的應答。


    唐怡抿唇,想起給他解釋,又說,“我覺得你的氣質好像軍人,所以就這樣問了。”


    其實不然,她覺得梁安比較像道上混的頭目,或者能從大衣裏掏把槍出來,反正帥的不像好人,可是第一次見麵,總不能這麽說吧。


    梁安聽她這般說法後,仍是笑著點頭當做回應,看似友好,實則遙遠。


    近兩個小時的路程抵達虞佳花園,正是唐昊家所在的住宅小區。


    儀表盤內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鍾,車燈掃過兩旁的樹木,錯疊成一片片黑影,梁安熟門熟路地將車開到八號樓前,停穩。


    唐怡伸著懶腰探頭向窗外張望一眼,轉回頭正準備對梁安說話,就看他已經打開安全帶,側身推開車門,下車了。她愣一下,急忙把線帽往後挪點,跟著下車繞到車尾。


    看著梁安從後備箱裏搬出一件件行李,唐怡忸怩片刻,咬著下唇捏揉衣角的扣子,微帶緊張的開口說道,“那個,梁安哥,你有女……”


    梁安本來已經轉頭看向她,卻被她身後傳來的一聲,“唐怡。”又給吸引去。


    唐怡沒有迅速回頭,而是無力的翻個白眼,自然辨認得出是誰的聲音,打斷她這段重要的話。


    幾分鍾前,唐昊在陽台抽煙,看見熟悉的車開進來,於是掐滅煙頭,下樓。


    絲毫未察覺到什麽的唐昊,大步上前拍了一下梁安的肩臂,說著,“謝啦。”


    梁安隨意的擺手,意為小事一樁。


    唐昊指著自己家的方向,問他,“上去坐會兒?”


    梁安關緊後備箱,邊說著,“出來太久,我要回醫院看看了。”


    也不需要跟他客套,唐昊點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梁安走到駕駛座外,無法忽略落旁邊灼灼的目光,他對著唐怡勾起唇角微笑,然後折身上車。


    眼前的車徐徐倒退改換方向,開出一段距離後,唐昊拉過兩箱行李轉身,剛打算開口說話,卻看見唐怡低垂著腦袋,發出近似嗚咽,又像使勁憋住一口氣的聲音。


    唐昊莫名其妙的打量著她,“怎麽,便秘啊?”


    唐怡猛地抬頭看著他,眼含激動,“哥,這麽多年我終於找到男神了!”


    躲過隨著她腦袋抬起,那顆突然劃過他臉頰的毛球,唐昊深感欣慰的說,“這麽多年你終於發現你哥的魅力了。”


    若按往常來,唐怡一定會立刻頂回他這般自戀的言論,可是現在她小心髒砰砰跳,眼神熠熠,堅定而奮力地向旁邊一指。


    唐昊順著她指方向看去,是即將消失在夜色中的車尾燈,他恍然回頭,“梁安啊。”


    在最熟悉的人麵前,唐怡難掩內心悸動,緊握起他的手,接著重又緩地點點頭。


    唐昊頗為無奈,“我勸你還是……”


    話未完,唐怡甩開他的手,就像他麵前吹過的一陣風般衝進樓道裏。


    “……放棄吧。”他最後的三個字,說給這晚風習習的寒夜聽。


    冷風吹得唐昊縮起肩膀,攏緊衣領,他低頭看見兩大箱行李,才幡然喊道,“喂唐怡!你就這樣把東西都扔這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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