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一人道:“盟主言重了。不過聖宮亦是正道大派,想來不會無中生有吧?”此人四十多歲年紀,一身綢緞,方臉堂,麵目和善,全不似武林高手,倒像極了富商。但人不可貎相,此人姓楊名蟬沙,乃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其親手創建的六聖門,更是江湖上不可輕視的大派,在江湖上提起六聖門,無人不敢不給幾分麵子。


    龍吟方才看的正是閔禹蓮親書的“討逆書”,也正是楊蟬沙交到龍吟手上的。此時見他發問,龍吟一笑道:“楊門主,難道你認為我龍某人真如這信上所言,是龍族叛逆,居心不良麽?”


    不等楊蟬沙答話,其身旁的一位青衣公子已冷冷道:“我師兄便是有這樣的猜想,恐怕也不為過吧?”此人姓修名邪武,乃是楊蟬沙的師弟,武功超群,無門無派,為江湖中有名的遊俠。


    龍吟道:“修公子多慮了。那龍紫紋隻是我龍家旁枝血脈,覬覦族長之位已久,我念他是龍族骨血,這才一直不與其計較,不想此子竟做出這等攪亂天下的事來,這都怪龍某一時之仁。不過當前當務之急,乃是如何對付魄獄芒這鬼王,咱們理當團結一致才是,莫被這小兒搞亂了方寸。”


    右邊一個書生打扮,腰配長劍的中年男子點頭道:“不錯,現在頭等大事是怎樣對付魄獄芒,咱們切不可因小失大。”


    修邪武冷哼一聲,道:“張掌門,我聽說寒揚劍氣練到最高境界,可點水成冰,凍裂頑石,不知是否如此?”那配劍的中年男子一怔,問道:“修公子問這作什麽?”修邪武一笑,道:“我隻是怕張掌門將本門武功練得太到家,連自己的腦子都凍住了而已。”


    那配劍男子姓張名百桐,乃是天下第一大劍派寒揚劍派的掌門,那寒揚劍氣仍是其門中最高深的武功,練成後確有瞬間將敵人凍斃的威力,本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奇功,為寒揚劍派賴以揚名天下的鎮派神技,不想此刻卻被修邪武拿來嘲笑,不由令張百桐怒火上撞,一拍桌子,怒喝道:“修邪武,你不要太狂妄了!”


    旁邊一位老者微微一笑,淡然道:“張掌門息怒,修公子也莫要再說這種傷和氣的話。此事錯綜複雜,真相令人難明,依在下看來,那龍紫紋既敢到隱龍山來,咱們不妨就讓他來,兩頭對質,說個明白便是。若他真的隻是龍族旁枝,存心不正,天下高手盡集於此,還能便宜了他不成?”


    張百桐不耐煩地長哼一聲,冷冷道:“魏老,怎麽你也疑神疑鬼起來了?別忘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將鬼域惡賊除掉,這些個家庭之爭過後再說也不遲嘛!真是老糊塗了!”最後這一句雖是小聲說出,但殿內眾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邊修邪武冷笑一聲,道:“難怪,難怪!”張百桐道:“難怪什麽?”修邪武冷笑道:“難怪張掌門武功不及司馬先生。”張百桐麵色一紅,立時坐不住了,怒道:“你什麽意思?”


    那司馬先生名叫司馬渡陵,乃是張百桐的師兄,其武功高深莫測,年輕時便已參透了本派的寒揚劍氣,仗劍江湖,未逢一敵。而張百桐至今已四十有三,卻隻是將寒揚劍氣練到了第六層,與其師兄的功夫相差甚遠。司馬渡陵為人生性淡薄,對名利之事看得很淡,也不願當統領萬眾的掌門人,這才讓張百桐坐上了掌門的位子,而寒揚劍派之所以名動江湖,位列四大派之中,卻皆是司馬渡陵之功,張百桐這個掌門當的是有實而無名,其它三派之長均不將他放在眼裏,他對其它三派掌門也毫不恭敬。方才說話的那老者名叫魏憐幽,乃是當今天下第一大派靜流門的門主,為人隨和,德高望重,江湖中人見他均恭敬有加,而張百桐竟敢罵他“老糊塗”,自然令眾人大生厭惡,修邪武本已不欲再多說什麽,此時也再忍不住,這才拿司馬渡陵嘲諷起張百桐來,道:“寒揚劍氣乃是至寒至靜之功,司馬先生為人沉著冷靜,胸懷坦蕩,心思縝密,自然輕易便可修成。而張掌門麽,正好完全相反,想要練成自是難如登天,嘿,修某今日方才悟透這道理。“


    張百桐這掌門當得本就窩火,此刻被修邪武如此奚落,哪裏再忍得住,立時便要發作。便在此時,修邪武左首的紅發男子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張百桐不由更加惱火,但卻將火氣硬壓了下去,隻冷冷問道:“葉樓主覺得有何可笑之處?”


    發笑之人姓葉名梓,乃是四大派之一的星河樓樓主,其人雖隻有卅多歲年紀,一身武功卻已登峰造極,乃是四大派掌門中功夫最好的一個,而且其人性格怪異,發起狂來不計後果,是故一般人均不敢惹他,連張百桐也不例外。


    葉梓收起笑聲,道:“我覺得修公子說得痛快,就笑了幾聲,不行麽?”張百桐強壓怒火,哼了一聲,不發一言。葉梓道:“你我均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派掌門,平時隻慣號令旁人,哪曾受人號令?咱們之所以聚在一起結成聯盟,可不是為一己的私欲,而是為了整個人間的安危。咱們甘願聽任他人差遣,那是因為其人是守護人間的龍神後人,為正道之首。可若這領頭人並非正義之士,而是暗藏野心的龍族叛逆,以保衛人間為名而行為禍人間之實,後果還用我來講麽?我看張掌門還是快將脾氣改一改,遇事多動腦子想一想,否則武功怕再難有什麽進展!”


    張百桐忍無可忍,卻又不敢向葉梓發作,隻得怒哼一聲,一拍桌子拂袖而去。葉梓望著其遠去的背影,又是一陣大笑,衝左邊的一位錦衣公子道:“韓兄弟,你說這麽個家夥竟能當上寒揚劍派的掌門,是不是祖上積德太多的緣故?”那錦衣公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殿內其餘諸人皆坐在下首,顯是江湖地位遠不及說話的這幾人,也不敢隨便插言。龍吟望著這一殿人眾,不由大感頭痛。


    葉梓旁邊的那位韓姓錦衣公子站起身來,一拱手,道:“列位,韓縷不才,也想說上幾句。此事真相究竟如何,誰也說不清楚,這幾十年間龍家與江湖各派全無往來,龍家的情況咱們是一概不知。雖說龍家乃正道之首,人間之神,一聲號令,天下人盡當應命,但現下看來,不論龍紫紋與龍盟主誰是叛逆,都能證明龍家已不像從前傳說中一般是人間正義的化身了。既然龍家自身出了問題,便不能再統領天下豪傑。依在下看來,魏門主所言極是,咱們應當讓龍紫紋與龍盟主當麵對質,等分清正邪後,再決定到底要聽誰的指揮。”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修邪武道:“韓公子說得好,修某完全讚成!”


    一幹人自說自的,全不理龍吟在上首大皺眉頭,龍吟心中怒火狂燒,卻又發作不得,隻將拳頭用力攥得咯咯直響,眾人卻也聽不到。


    正在此時,一名龍城護衛進殿報道:“稟盟主,狼王到!”龍吟心中一喜,暗道:“此人足智多謀,雖還不明是敵是友,但至少在表麵上還在助我,有他在,或許能解此困境也未可知。”忙道:“快請狼王入城!”


    殿內眾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望向龍吟。魏憐幽眉頭微皺,問道:“狼王?莫非是那個將聖宮搞得幾乎滅派的妖狼?龍盟主難道與這等妖物有什麽交情麽?”


    龍吟一笑,道:“不錯,正是那妖狼。”見眾人麵露驚異之色,又道:“諸位不要誤會,龍某與他並無任何交情,隻是此妖功力高深,大敵當前之際,龍某便暫時利用此妖來對付鬼王,讓他們鬼妖相鬥,兩敗俱傷,最後再一並除去。”


    葉梓哼了一聲,道:“此種說法,怕有些牽強吧?我等不願與此種妖物共商大事,先告退了。”言罷起身而去,其餘眾人亦紛紛告退,一時間大殿內隻剩下龍吟與龍城的護衛。


    龍吟冷哼一聲,自語道:“無知凡人,一個小小的龍紫紋能奈我何?待我除去這小兒,再來收拾你們不遲!”


    不多時,李狼攜雪禪素帶著四黑四白八名隨從緩步而入,龍吟忙起身相迎,看了看雪禪素,問道:“狼王的事辦完了?”李狼淡淡一笑,輕輕點了點頭,道:“龍盟主近來可好?”龍吟輕歎一聲,道:“什麽盟主,徒有虛名罷了,狼王請坐。”


    雙主落座,李狼問道:“盟主為何有此感慨?難道竟有人敢不聽龍神號令麽?”龍吟歎道:“還不是龍紫紋那小子,我四處尋他不到,此時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壞我的大事。”


    李狼道:“原來如此。不知盟主如何打算?”龍吟道:“方才那群凡夫已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觀,隻等我與龍紫紋分出勝負,再聽勝者號令。事到如今,我隻能等他到此一戰了。”


    其實眾人的意思是聽從龍家正統傳人、真正正義化身者的號令,但龍吟卻會錯了意,以為隻要戰勝龍紫紋便可,李狼也不點破,隻笑了笑,問道:“盟主認為龍紫紋會無備而來麽?”


    龍吟道:“狼王的意思是?”李狼笑而不答,反問道:“若盟主戰勝龍紫紋又如何?到時各大派是否就會俯首聽命呢?龍家本是人間正義的化身,如今卻出了這樣的家醜,將來是否還能以超然的身份號令天下呢?”


    龍吟眉頭緊皺,沉吟道:“狼王所言,龍某也曾想過,但為今之計,卻也隻有除掉龍紫紋一途可行了。”


    李狼搖頭道:“盟主的眼光應當看得更遠才是。”龍吟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知其必已有了對策,便拱手道:“龍某才智不及狼王,還望狼王賜教,以解龍某之困。”


    李狼還禮道:“盟主既然問到在下,在下自當知無不言。”頓了頓,道:“盟主的目標並非一個小小的龍紫紋,而是天下大業,天下大業與龍紫紋之間並無關聯,又為何要將二者混為一談?難道說除去一個小小的龍紫紋便可得到全天下麽?要想掌握天下,首先要能控製住江湖各大幫派,而控製各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讓各派掌門無暇管理本派,趁機拉攏其幫中有實力的人物,再安插自己的親信進入各派加以控製,逐漸將各派掌門架空,使其有名而無實,到那時,就算出現十個龍紫紋,又能影響到什麽?”


    龍吟聽得雙目放光,擊掌道:“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狼王果然足智多謀,隻是……各大派掌門均非易與之輩,用何法方能令其無心幫中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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