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本王魄獄芒”出口,眾人皆驚出一身冷汗,立時氣運全身,隨時準備出手。


    君自傲聽出這人的聲音與魄獄芒完全不同,而且身形高矮亦相差甚遠,但自其身上散發出的陰寒之氣,卻比魄獄芒有過之而無不及,一皺眉,道:“閣下是魄獄芒?”


    那人負手站定,點頭道:“不錯。百多年未見,鬼天君別來無恙吧?”


    君自傲道:“你若是魄獄芒,那被李狼擊傷的又是什麽人?”


    那人道:“鬼天君身為鬼卒之首,對於魂魄與轉世之秘,當比本王知道得更多。”君自傲皺眉道:“這是何意?”


    那人微微一笑,道:“本王忘了鬼天君還未能完全融合這副凡人之身,對於從前之事,自然未能完全記起。”君自傲心頭一震,一種不安感在心頭彌漫,沉聲道:“難道那人並不是真正的鬼王,而你……”


    那人道:“不錯,本王才是真正的魄獄芒。”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均不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這人既自稱鬼王,定非善類,來此目的雖然尚未說明,但十有八九是不懷好意。


    那人又向前走了數步,眾人不自覺地向後退去,隻有君自傲仍站在原地,道:“閣下獨自闖入龍城,難道是想憑一人之力對付整個龍神盟麽?”那人笑道:“假若本王還是從前的魄獄芒,而你又不是龍神盟的盟主,本王就絕對有這種自信,可是……可是現在,本王隻能長歎一聲,道一句‘不敢’。”


    君自傲問道:“那你來此究竟有何意圖?”


    那人道:“本王要與你聯手,全力對抗妖族。”


    語出四座皆驚,君自傲亦訝然道:“你說什麽?”


    那人輕歎一聲,道:“本王雖然潛入逆世輪回之陣,以此陣之法率四域高手轉生人間,卻並非為了破壞人間安寧。但妖族不同,如今妖界已被虎族統一,虎妖又是隻懂得破壞與占領、殺戮與壓迫的蠻族,人界與妖界的界限一開,後果不堪設想。妖族力量強大,人鬼二界若不聯手共抗,實難有勝算。”


    君自傲冷冷道:“不為破壞人間安寧,那你等又為何費盡心機潛入人界?那日若非李狼重創你所說的假鬼王,現在龍城隻怕早已落入你等手中,你還敢說不為破壞人間安寧麽?”


    那人道:“人間有何好處?本王非要甘冒奇險,以逆世輪回之法轉生至此?本王為的並非人間,而是神界!”


    君自傲一怔,訝道:“神界?”那人長笑一聲,道:“不錯!世分七界,神界不過隻是其中一界,又憑什麽可以管轄其它六界,憑什麽可以高高在上?他們可以任意周遊七界之中,任意役使各界族類,卻要限製別人的自由,這是什麽道理?難道隻因他們的力量遠高於其它諸界,就可以為所欲為麽?本王絕不服這樣的神!隻要有一絲希望,本王就要打上神界,讓他們知道,鬼界中不隻有任由他們擺布的鬼卒,更有不懼他們強權的英雄!”一番話說得豪氣萬丈,眾人雖一時想不清他說得是否有理,卻均為其言語間滲透而出英雄豪氣所折服,一時間竟忘了對方的身份,在心中為他叫起好來。


    見眾人已經受了自己的感染,那人繼續說道:“妖族中並非全是充滿破壞與殺戮這種低級欲望的惡獸,其中不乏擁有大智慧者,隻是力量不及虎族,隻能像我等臣服於神一樣服從於虎族,隻要我們人鬼二界聯手消滅虎族,便可解其被役使之苦,到時人、鬼、妖三界聯合為一,就算神界與仙界再強,也絕非不可戰勝!”


    君自傲強定住心神,不被他那充滿**力與煽動性的語調所迷惑,問道:“那麽之後呢?當神、仙二界被打垮後呢?是否人、鬼、妖三界又要進行一番誰主天下的大戰?”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本王並不想將神、仙二界毀滅,隻是想推翻他們對各界的統治,一旦神、仙二界失去權威,各界便再不用受神界驅策,各安天命,自理本界之事,神、仙二界也再不能對各界予取予求,而各界間則通過互相掣肘,形成微妙的平衡,卻不至於發生戰亂。”


    君自傲凝視此人半晌,道:“你說得倒有趣,可你想過沒有,若要達到你說的這種境界,需要犧牲多少生命?而最後的結果,又真能如你所願麽?到時若發展成七界大戰,你就是千古罪人!”


    那人一陣長笑,歎道:“千古,千古又能有多久?不要說與神、仙相比,就是與妖、鬼相比,人的生命也是那麽短暫,千年對你們來說太長了,所以你們就變得鼠目寸光。等到有一天,神界靠不斷奪取人、鬼、妖三界之力而遠遠淩駕於三界之上時,他們可不會怕什麽犧牲――或許你並不知曉,如今神界七國也在交戰之中,若我們最低下的這三界不能聯合一處,趁此機會攻破神界,恐怕神界七國一旦統一,那個能統一七國的最強神君,就要對下三界下手了!到那時,你就會後悔曾拒絕過本王了。”


    君自傲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裏努力去理解他的話。七界的關係對他來說,根本毫無了解,這個自稱是真正魄獄芒的神秘人物所說的一切,他也分辨不出是對還是錯,但他卻必須要做出一個決定――一個可能關乎人界存亡的決定,因為此時的他,幾乎等同於人界至高之王。


    那人看出君自傲的猶豫不定,輕笑一聲,道:“好好想想吧,如果本王真的膚淺到圖謀什麽權力,執著於那種俗不可耐的征服和占領欲望,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與虎族聯手!”


    眾人聞言皆是一震,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懼意。若此人真的是鬼王,那麽這就等於是妖、鬼二界聯合對付人界,若真如此,隻怕人界傾全界之力,也難以抵擋。又過了七八天,戚氏身體複原得差不多了,便時常在丫環陪伴下到院中散步。這家宅院廣大,布置典雅,一看便知是書香門地大富之家。戚氏出於禮貌,隻在所居院落中行走,倒未踏足院外別處。


    這天君葦齋閑坐屋中,戚氏弄兒為樂,正自歡娛,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叩門而入,一揖之後說道:“我家主人欲請君相公賢伉儷到前堂一敘,不知方便與否?”君葦齋一怔不語,戚氏欣然道:“我們討擾了多日,早想到恩公麵前謝恩了,隻是怕恩公事忙。如今恩公相請,哪有不去的道理?”言罷整了整發髻,抱起孩子道:“煩請您在前帶路。”老者又是一揖,做個手勢,請君葦齋與戚氏先行。君葦齋晃如未見,仍在一邊發怔,被戚氏推了推後,才回過神來,與戚氏一道隨老者而去。


    不多時,三人穿過庭園來到一座大屋前,不及進入,屋內早有一人迎了出來。戚氏見他卅多歲年紀,身著懦生長衫,三縷墨髯垂於胸前,頗具出塵之姿,料想定是此間主人。果然此人開口道:“君賢弟賢伉儷在我這小宅住得可還好?”君葦齋一笑無語,戚氏見狀急應道:“這位想必便是恩公吧,我夫婦二人若不是得遇恩公,還不知能否活到現在,請受小女一拜。”說罷便欲拜下去。


    那人見狀大驚,急上前扶住戚氏,連聲道:“這豈不要折煞在下了,在下萬萬不敢當!”口裏說著,眼睛盯的卻是戚氏懷中的孩兒。君自傲看著這人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這人竟如蒙大赦般鬆了口氣。戚氏此刻正低著頭,倒未曾察覺。


    這人向堂內一攤手道:“來,咱們到堂中再敘吧!”戚氏應了一聲,扯著滿麵憂色的君葦齋步入堂中。


    坐定後,主人向戚氏言道:“在下早年與君賢弟相交甚厚,幾年前在下到北邊做了些生意,沒賠沒賺的,就幹脆回來家鄉。唉,不想幾年未見,賢弟他竟落泊成這個樣子……都怪在下照顧不周啊!”說到最後一句時竟看著君自傲,倒似在對他致歉一般。


    戚氏道:“恩公千萬別這麽說,我們夫婦二人能得不死、這孩兒能得降生,都是蒙恩公高義大恩,我夫婦二人結草銜環亦不足為報,恩公卻還這樣說,真折煞我夫婦二人了。”


    主人笑了笑,說道:“弟妹莫要如此叫我了,在下姓孟名複,若不嫌棄,便叫我孟大哥好了。這次請二位前來,一是祝賀二位喜得貴子,二是有一事要與二位相商。”君葦齋沉著臉呆坐一旁,不言不語,戚氏無奈之下,隻得再開口道:“孟大哥有何差遣,吩咐一聲就是了。”孟複連道不敢,接著說道:“君老弟的文采出眾,我有意助他赴京應試,不知弟妹意下如何?”戚氏喜道:“這自然好,若真能得中個一官半職,也可報大哥大恩,隻是我家相公已久疏詩書,恐怕……”孟複擺手道:“這到不難,我在城外北郊有座舊宅,君老弟盡可到那裏發奮攻讀,如今離鄉試尚有半年,時間上是足夠了,隻是為他能專心讀書,這段時間弟妹要與他分開,不知弟妹是否願意?”戚氏喜道:“如此甚好,隻要相公能有出頭之日,幾日分離又怕什麽?隻是要勞恩公費心,賤妾著實過意不去。”


    孟複笑道:“同意就好。”轉頭對君葦齋說道:“君老弟,弟妹和你家少爺在這兒絕不會受虧待,你就安心地去讀書吧!我看今夜你收拾一下,明日便去吧。”君葦齋勉強一笑,點頭應允。


    當晚用過晚飯,戚氏遣走了兩個丫環,關了門,才麵帶不悅地向君葦齋說道:“難怪你那些舊友不愛理你,你看看你這樣子!孟大哥對咱們可是仁至義盡,你卻連好臉色也不曾給人半分,真難為你是怎樣做人的!”君葦齋苦笑一聲,告罪道:“是我不好,下次改過就是了。”說完便怔怔地看著戚氏。戚氏不由嗔道:“呆看什麽?早些歇了吧,明天早些去,為了咱們,更為了孩子,你都要努力發奮才是。”君葦齋眼圈一紅,道:“明日咱們便要分別了,你會想我嗎?”戚氏嗔道:“男子漢大丈夫,眼淚就這麽不值錢嗎?不過分離半年就這個樣子,你也真是沒出息。”隨即一笑,道:“我當然會想你了,不過你卻不要想我,要好好用功,知道麽?”君葦齋擦了擦眼淚,點頭應允。


    第二天用過早飯,孟複便來接君葦齋過去。君葦齋極不情願地與戚氏道了別,灑淚而去,戚氏欲相送到府外,卻被孟複攔住,言道如此一來定增君葦齋留戀之心,於前途無益,戚氏亦覺有理,便任由君葦齋自行去了。


    君葦齋離開居所,卻並未去什麽城外北郊,而是徑直來到昨日那所大堂前,孟複亦隨後而至。


    孟複一拱手,說道:“多留無益,你還是快快安心的去吧!”君葦齋淚流滿麵,顫聲道:“這一去之後,可還能不時回來看看他們?”孟複搖頭道:“若不是你沾染了些許法氣,連這幾日的相聚亦不可得。如今你限期已滿,任誰也留不住你,兩個時辰後你就會化成毫無知覺的遊魂,到時自會有鬼卒引你去黃泉,想再回來是絕不可能了。”


    君葦齋拭了拭眼淚,一咬牙道:“既然如此,不如現在就去了吧!隻是請閣下多費心照料他們母子二人……”孟複歎了一聲道:“這個不勞你費心,我怎敢怠慢貴人?祝你投個好胎,來世不要再受如此之苦吧!”言罷在君葦齋肩頭一拍,君葦齋立刻化作一團磷火,飄蕩在空中。片刻後,一隻無常鬼從地麵浮出,引了那磷火,潛入地下而去。


    君葦齋化魂而去,戚氏卻隻道他正苦讀詩書,如此又過了幾日,不免有些思念夫君,無聊之下,戚氏抱了孩兒想出去走走,丫環卻無論如何也


    不答應。


    那人看出眾人的心思,道:“所以說,本王能來爭取與人界的聯合,本身就可看出本王的心意。本王對人間絕無敵意,之前發生的那些,並非本王之意,隻是那廝自以為是,想用武力占領龍城,好探查天柱之秘。也多虧他如此自不量力,被李狼重傷,本王才能恢複自由之身。”


    君自傲已有些被他的話打動,此時聽到他提起“天柱”,不由一怔,暗思此人為何會知天柱之秘,但嘴上卻問道:“你是說,這一切全怪那假魄獄芒麽?他又是什麽人?”


    那人道:“經曆了逆世輪回之陣後,本王化作魂魄,在人間苦苦尋找寄身之體,而最後被本王找到的,就是那假魄獄芒。本王進入他身體之後,卻不能將其魂魄融入我魂之內,反被他融合過去,若不是李狼那一擊讓他受了致命重傷,本王根本無法脫出他的肉身,現在本王已無肉身,隻是一團真元罷了。”說著,將頭盔摘下。


    眾人一見此人麵目,不由均怔在當場――那頭盔之下並非一張麵孔,並非一顆頭顱,而是一團黑色陰氣,沒了頭盔的束縛,這陰氣微微向四周擴散,卻並不彌漫而出。那人的聲音自陰氣中傳來:“本王隻想讓你們知道,之前的一切並非出自本王心意,均是本王肉身之魂依他所想做出的錯事,本王受困於肉身,卻無力依自己意願行事,其實本王並不想危害人界。”


    君自傲到此才相信此“人”確是魄獄芒無疑,他不禁感歎鬼天君與魄獄芒這兩位不同身份的鬼王在人間這相同的遭遇,也因此,對魄獄芒的敵意也不自覺地減了幾分,不由暗忖:“若是我忽然身受重傷,是否鬼天君也可如他般以真元的形態脫體而出?”暗自搖了搖頭,忖道:“之前我數次遭遇險境,他均未曾脫出,看來不是不願離開,便是離開不得。”


    魄獄芒見他獨自發怔,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讓眾位對本王已充滿敵意,對於本王所言恐怕並不相信,但現在虎族已經開始了對人界的侵略,單以人界之力絕難對付,你們為對付我那肉身,不是肯與狼王聯手麽?為何換成我這鬼王,你們就猶豫了呢?眼前的局勢已不容再猶豫了!更不要將力量浪費在本王身上,因為本王絕不會與人界為敵。”


    君自傲咬了咬牙,道:“好,我便答應你。不過你是你,我是我,人界與鬼界的力量絕不會合在一處,我們各自行事,互為輔佐便是。”


    魄獄芒一笑,道:“到底是鬼天君,本王原也是此意。如此咱們便在大丘國戰場上見吧……”話音未落,陰氣彌漫而出,將頭盔與外麵的衣物反包在其中,隨即如一陣風般吹出殿外,消失無蹤。


    眾人被這奇象所震撼,均忍不住感歎,風巽則走到君自傲身邊,問道:“你真打算與他聯手?”


    君自傲輕歎一聲,道:“他說得不錯,他若真是那種有侵略野心的人,直接與虎族聯合才是最好和選擇。”魏憐幽在旁皺眉道:“可他要攻打神界,這……這未免太匪夷所思……而且,也有違天道吧?”


    君自傲道:“我也不知他所說的這些是對還是錯,但目前最要緊的卻是妖族之亂,他在此事上說得沒錯,單憑咱們人界的力量,很難戰勝力量強大的妖族,當前之計,也隻有與他聯合,就算這有飲鴆止渴之嫌,也不得不試試了。”


    凡人遇難事常講“求神拜佛”,可見神在人的心中是何等地位,如今聽說有人竟要打上神界,眾人心中不免大覺別扭,但眼下事實又不得不讓他們承認,當人間發生如此動蕩之時,並沒有一個神或是仙來施法平定動亂,想保人間平安無事,就必須與鬼族聯手才成。


    君自傲運起瞑界,想讓鬼天君再將他帶入大虛之境,好向龍神詢問妖族如何能穿過二界之隔,大舉入侵人界,但鬼天君魂魄法力將盡,卻再幫不了他,他隻能等龍紫紋回來,由龍紫紋到太虛境中去問了。他又一時好奇,問起鬼天君是否可以化成真元脫離他這肉身,鬼天君笑道:“你是天生至陰之體,比我的陰氣還重,我的力量全被你吸走,哪裏逃得出去?而魄獄芒麽……我想那肉身雖然天資過人,但定是不能適應他的魂魄,所以並未能像你一般吸盡我的力量,因此當其受傷昏迷,魄獄芒就能帶著絕大部分的力量脫離肉身。依我看來,此時的魄獄芒應該非常怕你才是,因為此時他已完全化成了一團真元,而且他又沒有真氣實化的特質,你有那招鬼甲護身,他根本就奈何不得你,反是你那招鬼噬卻正是他的克星。所以你與他聯手確是明智之舉,因為即便他將來再生異心,你也可從從容容地收拾他。”一番話說得君自傲大感安慰,慶幸自己果然沒有做錯。


    如此一來,君自傲再無後顧之憂,可全力與妖族對抗。但龍紫紋一日未歸,他便一日不能離開。雖說這太虛境不論人身在何處均可進入,但龍紫紋身在西方,大丘國卻在東方,君自傲此時若趕赴那裏,無形中拉長了與龍紫紋的距離,就不能及早讓龍紫紋進入太虛境中得到龍神之力。


    再者,龍神當日說過,隻要將龍紫紋打成重傷,其便可進入太虛境中,君自傲絕不放心讓別人做這件事,一來怕他們出手太重,龍紫紋全身放鬆下萬一被一掌打死,那可不妙。二來怕他們力量不足以將龍紫紋打成重傷,卻弄出一身輕傷來,白白讓龍紫紋受一番折磨。因此他隻是整日訓練龍神盟下各派,加緊聯係華襄調集全國精銳軍力,隻等龍紫紋一回來,便立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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