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離開時炊煙嫋嫋的村落,隻是一晚上不到的時間,竟化成了一片廢墟。所有的房屋盡數倒塌,整個村落連帶這周圍的地勢全部下沉,形成一隻巨大的手印。像是有一個巨人對著村落拍了一掌,將它生生壓了下去。


    老嫗的小屋就在這個巨人手掌的拇指處,被徹底壓扁了。


    陸吾耳邊翁地響了一聲,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就跌跌撞撞地往下跑。被路邊的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順勢滾了下去。


    小木屋已經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樣子,牆壁倒塌,屋頂整個壓了下來。


    陸吾懵了一會兒,像有一隻手揪著心讓他險些喘不過氣來,直到對著心口狠狠錘了一下才緩過來。


    他一頭紮進廢墟裏,徒手掀開磚瓦,破碎的瓦礫間露出一隻骨瘦如柴的手,鼻頭不爭氣地慢慢酸起來。


    “阿婆......”陸吾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一滴眼淚落在他的手背。


    真正的死無全屍,身上的血肉已經被外力壓碎,全身的骨頭震成粉末,隻能模糊看出身體的形狀。


    是誰心腸如此歹毒?!


    陸吾看著老嫗殘破的屍首,心中怒氣澎湃,連帶著精魂也震蕩起來,一波一波向外擴散。遠處深山中沉睡的妖獸感應到空氣中的味道,甩了甩尾巴正要醒來,一陣濃濃的困意又讓他徹底睡了過去。


    徒手在溪邊給阿婆做了墓碑之後,陸吾十指頭已經沒有一塊好肉,卻感覺不到半分痛楚。


    就在此時,幾道華光從天而降,落入村中。


    那惡人回來了?!


    陸吾站起來,眼中迸出驚人的氣勢,看清那幾道光落下的位置是村頭,拔腿狂奔。


    一路上看到所有的房屋都被碾壓倒塌,就連路麵都裂開巨大的縫隙,街上的行人死狀同阿婆一樣,這樣的狀況,不可能會有生還者!


    整個村莊,一夕之間就沒了。


    陸吾心中又怒又悲,眼中燃著火焰,他並沒有注意到,手腕上的玉環微微動了一下。


    村頭幾個青衣弟子從空中緩緩落下來,看著眼前的情形震驚不已。


    “師叔,才一晚上,這村裏的人呢到底惹了哪尊大佛,會下如此毒手?”寂靜的廢墟裏,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懸在空中的穀濟緩緩降下來,眉頭緊皺。“這是玄黃宗老祖玄輪的天佛玄明掌,這些人是怎麽惹上他的?”


    “師叔,難道是聽說我們來這裏收了弟子,那玄黃宗看不過,請老祖老把他們都掀了?”


    “口出胡言!”穀濟怒目而視,看著不爭氣的弟子。“那玄輪老祖是何等人物,怎會為了區區三個普普通通的弟子出山,你再要胡言,被人聽了去,難免會有他想。”


    “玄輪老祖!”陸吾躲在廢墟裏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突然出聲道。


    “誰?”穀濟目光一凜,袖子一甩,陸吾身前的磚瓦盡數散開,暴露在目光之下。


    “原來是你。”來著正是昨天來村頭收弟子的青天宗幾位仙人,看到陸吾一眼就認出了他。


    “你說這都是玄輪老祖幹的?”陸吾咬牙又問了一遍,心中的怒火抑製不住將他全身席卷,有什麽東西即將破體而出。


    青衣老者被他身上突然迸發的氣勢一驚,這具瘦弱的軀體內潛藏著一個強大的精魂,此時就算不用探根之法也能感受到那股精魂散發出來的力量大得駭人。


    但是,在強大的精魂又如何?放眼整個昆侖山,除了魔修,誰不是以體修為本,魂修為輔,魂體不一,就算你精魂無比強大,身體跟不上就連一重天都上不去!看他現在的樣子,克製不住體內的精魂,遲早會爆體而亡。


    想到這,青衣老者也不怕他,一甩袖道:“就算告訴你是誰,憑你這樣子,難道你能去找他報仇?玄輪老祖可是八重天大圓滿,你連他的衣角都碰不著。”


    陸吾滿腔怒火瞬間熄滅,穀濟所說不假,八重天大圓滿在大陸上沒有幾個人,他悶頭悶腦衝上去連碰都碰不到他就會被像碾螞蟻一樣被他輕易碾死。


    就算自己一世無爭,不知道哪裏來的災禍也會從天而降。唯有修煉,唯有入宗門!唯有實力才能護人周全!


    陸吾心一橫,撲通一聲跪下來,在地上磕了一個頭:“懇請仙人收我做弟子!”


    額頭砸在滿是瓦礫的地麵,沒幾下就鮮血淋漓。


    清義老者看陸吾誓死入宗的樣子心中得意起來,這整個村落恐怕就隻有這人生還,昨日定下的五個弟子恐怕也隻剩下這一個人。他摸摸胡子咳嗽一聲,道:“看你知錯就改,那我便準你入宗。”


    陸吾一字不發,隻是又磕了一個頭,態度堅決。


    “起來吧。”


    “陸吾?”


    陸吾剛起身,就聽到前麵青天宗弟子身後傳來一個震驚的清脆聲音。


    羅葵昨天入宗的事情一被定下來就被父母帶回了鎮上,路上遇到從別處回來的張虎一道回村。


    沒想到還離著老遠就看到村莊變成一片廢墟。時隔一夜,整個村莊竟然成現在這樣,一路走來竟然隻看到陸吾一個活人。


    “發生了什麽事?”她快步走過來,身後跟著她的父母。


    張虎楞楞地朝家的方向跑去,過了一會兒從遠處傳來一聲哭號。


    陸吾聽了心中悲切,又想起慘死的老嫗,不由眼睛再次濕潤起來。


    穀濟回頭一看見羅葵,滿目驚喜,原以為就連這個天資不錯的女娃子也沒了,沒想到她竟逃過一劫!


    一看村中也再無活人,另外那兩人也是資質普通,若是還活著早就出來了,於是道:“既然你們三人已經到了,現在就出發吧。”說罷去把哭到脫力的張虎帶了回來。


    陸吾轉身朝著溪邊小屋的方向跪下猛磕三個頭,砰砰作響。羅葵從父母手中接過行李,一一道別。


    穀濟也沒有催促,這一別,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一入昆侖中,便是斷了塵念。長袖一揮,一道青煙卷起三人,同幾名弟子一道往昆侖山而去。


    一名弟子昨日也跟著來收了弟子,知道那人對師叔出言不遜,便道:“師叔怎麽還收那人做弟子?”


    穀濟看了看青煙裏裹著的兩人,狡黠一笑:“你卜狸師叔一直說缺個看守的門童,那洞裏磨人心神的東西太多,他精魂旺盛,倒也不至於被勾了去。”


    “那地方,不是連卜狸師叔都不願意進?他願意去嗎?”


    穀濟抖抖胡子,麵露不滿。“能入得我青天宗已是他天大的福分,哪能有他不願意的道理。”


    陸吾還不知他今後的遭遇,在那團青煙中迷迷糊糊,再落地時,已經站在了昆侖山上一重天之外。


    陸吾三人自身本沒有修為,隻能從一重天之外修起。按照稍有資質的尋常人來說,身強體壯者,修一日,休半日,五年之內也可入了一重天,但是陸吾不行。


    身骨奇弱,一早上的忙碌已經將他的所有體力耗幹,入門時的二次探根都是由一名弟子扶著他進來的,經驗老道的修者隻是掃了他一眼就得出了此結論。


    這種人竟然也招了進來,修者看了一眼將人帶來的穀濟,心中略有不滿,這等資質,就算放在三教九流的雜門雜派中,人家也不願意要他。


    如此這般,難怪宗門越來越衰落,被那玄黃宗處處欺壓。


    隨手讓給他一個代表身份的空牌子,修者擺了擺手,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緊接著羅葵闊步走了進來,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幹練的武裝,樣貌又清秀,一進來帶著一陣清風。修者精神微整,這年頭女修太少了,又將她上下細細打量一番,心中更是驚喜,拿出一個畫了一條豎線的牌子遞給她。


    “一重天,小成。”


    淡淡的聲音傳過整個大廳,今日除了他們三人,還有其他地方招來的弟子,聽到這聲音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是誰這麽本事,一進來就站在了一重天的台階上。一看到前麵站著的還是個女娃娃,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多謝。”羅葵在幾年前就開始按家中功法修習,此時也不驚訝,接過木牌抱拳行禮,快步跟上陸吾。


    “陸吾,你怎麽樣?”羅葵隻當是那個修者沒有念出他的階位,追過來問道,語氣真誠,但是真心想知道。


    陸吾已經稍稍有了些體力,謝絕了那位弟子的幫忙,自己慢慢往前挪,聽羅葵這麽一說,他翻了翻腰上空白的牌子。


    “空的,連一重天都不到。”剛剛探完的張虎走上來,仿佛已經從喪親的悲痛中走出來,隻是眼睛還有些泛紅。他亮了亮手裏同樣一條豎線的牌子,他現在已經是剛剛邁入一重天,看著陸吾虛弱的樣子不順眼。“真不知道你這樣的是怎麽入的宗?”


    羅葵抿了抿嘴,將自己的牌子收了起來,不喜道:“我陪陸吾一起修煉,我等他一起上小重天界。”


    “不可能!”張虎打斷她的話,直言道:“青天宗宗規,四重天以下的弟子不可跨界。也就是說,你是一重天,就隻能去小重天界,他什麽也不是,就隻能留在這裏,等待有生之年升入一重天。”


    “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種規定?”羅葵皺起眉,似乎很著急,一把拉住陸吾的手。“我不去。”


    張虎抬了抬下巴,“那邊的人告訴我的。”羅葵一回頭,看到兩名帶佩劍的弟子朝他們走過來,對兩人道:“你們兩人是一重天?”


    羅葵還沒回答,張虎急著點點頭:“是的。”


    “跟我們走,帶你們去小重天界。”那兩人又道。


    羅葵更急了,她拉著陸吾的手死活不放。


    張虎心中不喜,不知道為什麽羅葵這麽喜歡和陸吾這種病秧子在一起?


    那兩人見狀微微皺起眉,似有不滿。陸吾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去吧,不用擔心我。”


    羅葵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癟癟嘴:“那我在小重天界等你!”


    陸吾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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