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抹去臉上雪,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道,“允祀兄喜歡看美人,區區不才,就喜歡養美人!你平白得了便宜,不謝也就罷了,還吹毛求疵,你們黃老道法一派一貫是這麽個說法?”


    宋初一說完,也不理會南祈是什麽反應,快步走進屋內。1,


    她也想明白南祈為何會看她不順眼了,學派之爭還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南祈這個人大約比較孤僻,而且個性很古怪,不喜別人闖進他的私人領地。


    南祈對任何看不順眼的人,一向都不客氣,更逞論宋初一這個占他地盤的家夥。


    這也更加證明礱穀慶起初對她實在沒怎麽看得上眼,否則也不會想不到這一點,讓她進來同南祈掐。


    宋初一進屋,顧不得整理自己,便急忙去看那個撿來的孩子。


    “子雅,把火盆端近一些,再去準備熱水。”宋初一說著跑出去用木盆端了一盆雪進來。


    然後伸手將孩子身上僅有的幾片布扯掉,把雪放在他身上使勁搓。


    宋初一看著變黑的雪,嘖道,“可真夠髒的。”


    不過,這也是難免的。雪下了好幾天了,撿不到幹柴,也不是人人都會引取保存火種,別說燒熱水洗澡了,就是想烤烤火都是奢望。


    宋初一不斷的用雪幫他擦拭揉搓,不一會兒,她自己的手都已經火辣辣的熱了起來。再加上靠近火,不一會兒,孩子僵硬的軀體便漸漸軟了下來。


    但宋初一還是不敢大意,繼續賣力的揉搓,尤其是胸口。


    “主,熱水來了。”子雅端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在宋初一腳邊放下。


    宋初一將盆邊的巾布丟到水裏,然後拎出來弄到半幹,等到溫稍微降了一點,便疊成厚厚的一塊,捂在孩子的胸口。


    “屋裏可有水囊?”宋初一問道。


    “奴今日收拾的時候看見一個,還是新的。”子雅起身到外室的櫃子裏翻找。


    宋初一才搬來兩日,屋子都是子雅收拾的,有多少東西,她都一清二楚。


    子雅見宋初一在捂那孩子的心口,便知道她找水囊做什麽,立刻跑出去裝了滿滿的熱水進來。


    宋初一拭了拭溫,用一件幹衣服裹起來放在了他的胸口,然後用被褥把孩子包起來。


    “被褥弄髒了,主晚上可怎麽睡?”子雅看著白白的新褥子包裹在一個小泥人的身上,有些心疼。倘若她知道宋初一為了從一堆屍體裏找出這孩子,還揮霍了**個布幣,恐怕更覺得她是個敗家子。


    並非子雅無情,而是這個時代,很多時候,人命真就不值這一條被褥。


    “有火,怎麽都能將就一下,明日再去找管事要兩條。”宋初一忙活完,便坐在火盆邊將身上的衣物烤幹。


    子雅擔憂道,“管事會給嗎?”


    “兩條被褥而已,礱穀府不會這麽吝嗇。”宋初一心知礱穀慶對自己的印象稍有改觀,況且她現在是在為衛國出力,還與別人同擠一個院子,多要兩條被子禦寒而已,又不是多麽驕奢。


    子雅見她說的篤定,才道,“奴那邊有兩條被子,主若是不嫌棄,今晚奴與姐姐共用一條,騰出一條給您。”


    子雅出身士族,才敢這麽說話,若是真正的奴隸,說出這種話來絕對是對主子的侮辱。


    “不用,子朝還病著。”宋初一轉而問道,“我囑咐你們燒火,可有燒了?”


    “回主,燒了。”子雅垂頭道。


    宋初一看了她一眼,點頭道,“那就好。”


    屋內陡然陷入一片靜默,子雅手心有些出汗,她覺得自己明明沒有做錯事情,卻不知為什麽,竟然有些緊張。


    片刻之後,宋初一閑聊一般的問道,“子雅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子雅愣了一下,旋即麵色一紅,支吾道,“奴……奴未曾想過。”


    “誒?知好色而慕少艾,哪有你這個年齡不懷春的女子,莫要羞澀,來,說與我聽聽,我好給你物色個好人,不然我可就尋個老叟將你送了。”宋初一又是勸,又是誘,又是威脅。


    子雅緊張道,“奴喜歡壯士。”


    “壯士?”宋初一蹲在火堆前,攏起袖子,探著腦袋笑眯眯的問道,“不僅僅是壯士?隻知武力,不通文墨,怕也不知道憐惜人。”


    子雅紅著臉搖頭,“奴說不清楚。”


    她是未曾說清楚,但經過這一探問,宋初一卻是清楚了。子雅喜歡什麽樣的人,宋初一不清楚,但她的眼界怕是不低。


    “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宋初一收起卦的神情,吩咐道。


    子雅應了一聲,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宋初一手指輕輕敲著榻沿,若有所思。


    片刻,轉頭伸手探進被子裏,捏住那孩子的脈搏。脈象稍微回複了一些,但還不能確定能不能養活。


    宋初一方才給他用雪搓身體的時候,發現他全身有許多出凍傷,有些破皮流水,如果處於溫暖的環境,難保不會化膿。


    子雅很快將熱水準備好,宋初一沐浴之後,又重新燒了熱水,將那個孩子放進熱水裏泡著,與子雅一起幫他將身上的髒汙清理幹淨。


    子雅十分愛幹淨,幾乎不用宋初一動手,她看見髒汙便忍不住要弄掉,宋初一也樂得清閑。


    這的確是個五官看起來還算周正的孩子,但幹巴巴的麵容,黑中泛黃,實在不算賞心悅目。


    將人清理完之後,已經夜漏更深。


    宋初一將孩子包裹在被子中放在榻上,便將自己榻上的褥子裹起來挨著火盆睡了。


    次日清晨。


    宋初一還未睜眼,便聽見了劇烈的咳嗽聲。


    是那個孩子!宋初一一骨碌爬起來,拖著褥子走到小榻前麵,便見到一張蒼白的小臉,雙眼緊閉,嘴唇發白,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砰砰砰!砰砰砰!


    禮貌中隱含怒氣。


    這個敲門的方式,宋初一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誰。除了南祈,沒別人。宋初一昨晚忙的團團轉,這時才想起來,這門是裝好了的!心道,姬眠動作還挺快。


    宋初一拖著褥子過去把門打開,果然見到一臉蒼白,滿眼紅血絲的南祈。


    他惡狠狠的盯著她,就在宋初一以為他要發飆的時候,卻見他猛的一抬手,將一個紅色的小瓶遞到她麵前,“治風寒咳嗽!立刻給那人服下去,我不想今晚再聽見咳嗽聲!”


    有良藥,不要白不要。


    宋初一利索的伸手接了過來,“今晚會不會咳嗽,要看你的藥效用如何,我哪裏能控製的住!”


    南祈咬牙切齒,恨恨轉身,走了幾步,又猛的回過頭來,“當真是美人?”


    “不是美人我用得著這麽費力氣嗎?”宋初一扯謊,眼睛也不眨一下。


    “善。”南祈甩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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