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淤,消毒,上藥,包紮,寧呈森儼然成了個手巧的護士,替徐暮雲把傷口處理的妥妥當當,而後,褪下膠套,去了配套的洗手間洗手,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仿佛做過千萬遍。


    出來的時候,緩步行至徐暮雲床前,也不管手濕,上下整理著自己的袖管,長腿勾起張椅子,坐到麵前。


    對他的親手護理,徐暮雲自然不會道謝,瞥了瞥他的動作,吭了吭聲:“你坐這兒幹嘛?真想跟我談心交朋友?過來看病號,也不見你提個果籃花籃什麽的?”


    徐暮雲嫌棄,寧呈森當即起身,大步向門外。


    畢竟之前沒有深交,徐暮雲不若徐暮川,不了解寧呈森的性子,更無法得知他此番行為是為何,有些狐疑的順著他移動的背影看過去,而後,看著他消失在門後屋。


    門是沒關嚴實的,代表著他可能不會走遠。


    起初徐暮雲沒怎麽在意,重新撿回那本雜誌,繼續翻閱,隻是,不多時,門口便傳來動靜,徐暮雲抬首,看見重新出現在視野中的寧呈森,不由訝異添。


    他訝異的不是他的出現,而是他手裏提著的東西。


    隻見他三兩步進來,將偌大的籃子擱到他的床頭櫃,霸占了所有的櫃麵空間,他自己看著,極滿意的把雙手抄進褲袋:“想要花籃,送給你!”


    “偷的?”徐暮雲的嫌棄,直接變成了鄙夷。


    寧呈森毫無所謂,跳了跳眉:“拿的,護士站大把,膚淺!”


    “你經常性喝飛醋你不膚淺?”


    說起來也是怪,徐暮雲的性子,與世無爭,與人無爭,可偏偏對著寧呈森的時候,卻從未在口舌上相讓過。


    寧呈森似乎懶得再計較,俯身坐到椅子上,身軀後仰,長腿交疊,優雅閑適的姿態,看向床上的男人時,目光卻很是誠懇:“跟我說說,那天你們遇上什麽事了?”


    收住了閑談時的玩笑,徐暮雲也是個認真的人。其實寧呈森今天過來,他就知道他會問到什麽,因此,也沒有半分意外,繼續翻雜誌的同時,回了聲:“那聲槍響的時候,我們就在你的十幾米外,她聽到了。”


    寧呈森皺眉:“你們不是原路回的嗎?怎麽跑到那裏去?”


    “我帶她回去,她非要在原地等你,怎麽拖都拖不走。後來,好不容易肯回去了,又因為對上了那個地圖太興奮,沒顧得上看路,估計是踩到蛇了,纏了她腳,她驚慌,不停的甩腿然後踏了空,整個人都被拋了出去,一直往下滾。也不知滾了有多遠,停下的地方,正好在你們活動的附近。”


    說到這裏,徐暮雲才抬了頭,略微的沉吟:“槍聲響後,她跟個小瘋子似的要往你那裏奔,那個畫麵,或許你可以想象。”


    徐暮雲的話後,許久的沉默,寧呈森沒有吃驚和意外,深邃的眼眸,看不清楚深藏的情緒。或許是,於他來說,他的女孩向來是如此勇敢無畏,向來是如此為他不顧一切。


    後來他起身,重新對上徐暮雲的時候,眼底隱光:“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放心把她交給你麽?”


    徐暮雲隻看他,大約是想聽完他的下文。


    而寧呈森也確實沒有停頓太久,接著道:“因為我比誰都清楚,你一定會竭盡所能的護她周全,別問我為什麽知道,直感這東西,並不是女人專有。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我還是想說,隻要我在世,她就隻能是寧太太。”


    徐暮雲無聲笑:“你有什麽好害怕的?”


    “當然沒有!”寧呈森回的自信且堅定,但轉念又接道:“我隻是覺得,或許,你不該陷太深。”


    徐暮雲嗤嗤笑了兩聲:“我表現的有那麽明顯?”


    “沒有,至少她全然不知。”


    “放心吧,不會有她知道的那天。”


    幾不可聞的,寧呈森歎了聲,伸手,想要去拍他的肩膀,卻終是作罷,隻是垂眸:“謝謝!”


    嗓音裏,全是誠懇,亦有感激。


    寧呈森甚少這麽對人,願意低頭,願意放下姿態,大多時候,就連他身邊的這幫兄弟都得不到這番待遇,哪怕他們出生入死。


    可是,徐暮雲是唯一的例外……


    他尊重他,感激他,並且,尤其佩服他的大愛。他覺得,同樣的事情,如果換成他是徐暮雲,他可能做不到如此。


    出去的時候,趕上徐暮思回來,當真提著兩袋水果,她的身後,跟著徐煒清夫婦。


    門是寧呈森拉開的,四個人杵在門口,短暫的對視後,寧呈森朝兩位長輩點了點頭,閃身退讓,以便他們能夠進來。


    原卿自然是忘了寧呈森,挽著徐煒清的手臂,隻在最初跟回看了眼寧呈森,而後便兀自跟徐煒清聊起米初妍,說米初妍也是這家醫院的醫生,上班那麽近,不知今天會不會過來,如果過來了,她要怎麽樣怎麽樣……


    原卿不知道,徐暮思卻是知道的,即便她跟寧呈森不熟,在自家父母的這番話下,也多少是替他們感到尷尬


    tang。


    於是,不得不攥步,昂頭看寧呈森:“抱歉,我爸媽不是很清楚事,你別介意。”


    寧呈森斂了斂眼皮,沉聲:“不會,我先走,這裏要是有事你可以隨時找我。”


    話落,沒待徐暮思應聲,寧呈森又重新拉開門,挺拔的身姿兩下消失在徐暮思的視野中。


    寧呈森去了住院部,重症室區的最角落,昨夜裏下來的那個傷者依舊未醒,身上插滿各種管子,監測儀器發出機械的響聲。


    潘閔宇在看護,看到他,不知是出於何種心理,有些畏縮。


    寧呈森看了兩眼,不由緩聲:“情況如何?”


    大教授忽然和藹下來,潘閔宇更不適應,畏縮感就越強,吐了吐聲:“除了……除了沒醒,其他指數……都正常。”


    因為畏縮,說的聲音便細了些,又不敢靠近,以致寧呈森聽的很辛苦,再抬眸的時候,原先那種特意為他緩和下來的表情悉數收斂,重複厲色:“什麽情況你說清楚點!老大男人說話跟蚊子叫,像話?你靠近點我能吃了你?!”


    “報告主任,您不能吃我,但是我怕值夜!”潘閔宇一鼓作氣,倒是鏗鏘了把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惹來周邊醫護人員的側目。


    寧呈森不能陪他丟臉,索性自己開了門進去查看。本就預備著要進去,來的時候特意換了無菌服,潘閔宇跟在後,左左右右的看著寧呈森檢查完畢,這才出口:“主任,剛剛袁副院長來過,說你要是來了的話,就去趟他的辦公室。”


    寧呈森彎著腰,調了幾個設置參數,正轉著身給床上的傷者拉毯子邊角,便聽到潘閔宇的話。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嗯了聲,而後淡聲:“今天上午,他那邊有什麽客人嗎?”


    “客人?”潘閔宇疑問,幾秒回想:“廖局長算不算?”


    “還有其他人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袁副院長的辦公室經常有人拜訪,還許多權貴之人看病走後門的,有也再正常不過。”


    潘閔宇自然不知道寧呈森為何如此問,他是按自己的理解,如實回答。寧呈森沒再往下問,隻是交代了幾聲關於傷者的事情,便離開了重症室。


    住院部與行政樓隔著座空中橋,寧呈森的身影穿梭在其中,總會遇上朝他恭敬招呼的人,而他,皆是同樣的沒表情的表情,同樣的淡淡嗯聲回之。


    袁振的辦公室,雕花的紅色大門,雙扇。業務副院長的辦公室,需要接待各種各樣的訪客,裝潢,自然不會太差。


    走過場般的輕敲,寧呈森將大門推開,首望那個大班椅的座位,沒有看到袁振,轉而掃視四周,沙發區域,背著門口的方向,坐著個中年男人,略微的鬢白,但是,每一根發絲都梳的齊整,發蠟修飾下,透亮堅挺,異常的精神飽滿。


    知道袁振不在,寧呈森依舊走了進去,在離那人幾十公分的身後,駐步。


    沙發上的中年男子似是早就感知到了來人是誰,未起身,也未回頭,略微濁沉桑感的聲:“架子真的挺大,知道我等你多久了?袁振不是早就給過你電話?”


    電話確實給過,那時候他還在家裏,抱著米初妍接的。


    他故意悠哉,來之前先去看徐暮雲,再去看昨夜那個傷者,問潘閔宇那些話,也不過是想要知道,袁振如何保密此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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