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初妍的高燒大約是在淩晨三四點的時候完全退了下來,可沒過一小時,又燒了回去,從一開始的說胡話,到最後的徹底昏睡,把夏晴的整顆心都吊了起來。


    她在床邊陪著,不敢離開,不敢閉眼,甚至連偶爾去趟洗手間都覺得不放心。毛巾換了一條又一條,清水換了一盆又一盆,退燒藥也用上了,可就是不見平緩攖。


    夏晴聽著米初妍粗重的呼吸,心裏極是不安,喊來醫生看,醫生說了,肺炎都是這個症狀,一時半會沒法好。


    醫生問夏晴,病床上的是你家什麽人?看你們都如此重視。


    夏晴說:“很重要的人。”


    醫生說:“那我去喊個護士來替您看著,您這歲數,熬不得大夜,而且護士比您更專業,照顧也會更好。”


    夏晴說:“不用了,人多雜吵,我自己看著才放心,有事我喊你們。”


    醫生無奈,卻又不得不好奇的再次看了妍病床上臉色潮紅的東方女孩,微頓後,重新開了處方,臨走時還交代:“那您稍等,我讓護士給這位姑娘掛點水,這樣消炎可能會更快些。”


    夏晴聽到消炎會更快,忙著點頭:“那你快去,快去!可別這樣一直燒,燒壞了可怎麽辦……”


    重新用藥,到後來再次完全退燒,已經過了早上九點償。


    寧振邦來了又走,帶來了家裏廚師特別熬製的清湯和白粥,坐了有半個小時,始終沒等到米初妍醒來,無奈之下,隻得先回了公司。


    老太太也在聞訊後趕了過來,其實是和寧振邦一起過來的,但她得先去寧四齊的病房看看,自打寧四齊病了以後,除卻大風大雨的天氣,老太太基本上都要過去報到,去了,老爺子看到了,他才會安心。


    寧振邦前腳走,老太太後腳就進門,心疼的摸著床上女孩的臉,連連歎氣:“昨天還好好的,活潑亂跳,怎麽說病倒就病倒了呢?到底是不適應這裏的氣候啊,都是奶奶沒照顧好……”


    夏晴聽了,起身安慰:“媽,這跟您老人家沒關係。”


    “怎麽就沒關係了?”老太太回頭,衰老的臉上,連眼珠子都是渾濁的:“你不知道她剛來kb的時候每天多累啊,也不懂給自己添衣備傘,她今天這樣,要麽是累病的,要麽就是凍病的。”


    夏晴側開老太太的身子,探著手去給米初妍潤唇,解釋道:“您說的沒錯,但我覺得吧,還是因為小森。”


    寧呈森昨天回來,隻在倫敦呆了一天,處理完公務後,跟米初妍匆匆見了一麵,然後又趕往紐約。米初妍是憂慮過度,外加半月來的超強度工作負荷,這才導致病起來就是不可收拾。


    前因後果,夏晴完全可以根據自己所了解的信息分析出個大半。


    米初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


    空氣中有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讓她在全身乏累的同時,感到莫名安心。彼時她的思緒還沒有完全回籠,隻以為自己是在醫院工作到極累,然後趴在桌上小憩而已。


    直到視線裏頭出現一個端莊的女子,在給她掖背角的同時,很驚喜又很親切的問:“是不是醒了?感覺怎麽樣?”


    “累……”米初妍順口應,說出這麽個字後,隻覺喉嚨到底都是幹澀,而後,止也止不住的咳嗽。


    夏晴給她喂水,勉強喝了兩口,停了咳聲,抬眼看清身邊人是誰之後,眸中盛滿困惑。


    “你發高燒了,是駱也柏送你來kb的,小森交代我們要好好照顧你。”夏晴簡短解釋,算是解答了米初妍的困惑,接著又道:“小森已經來過幾次電話了,不過你一直沒醒來。”


    夏晴邊替她挽著散亂的發絲,邊用熱毛巾給她擦粘濕的脖頸,米初妍覺得尷尬,想自己來,抬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背還粘著留置針……


    “想不想吃東西?家裏熬了湯,我們喝點?”夏晴問她,聲音沒有資深職場女性的幹練利落,有的,隻是溫柔。


    米初妍胃裏空,可或許是掛了水的緣故,並沒有什麽食欲,隻是在夏晴麵前,多少還是喝了些。


    也許是看她實在喝不下,夏晴沒有勉強,放下碗的時候,問她:“要不要給小森回個電話?”


    米初妍想了想,搖頭:“不了,免得擾了他正事。”


    “也好,我們等他打過來……”


    米初妍跟夏晴不熟,夏晴對她卻又很是小心翼翼,這讓兩個人的相處,未免尷尬了些,以致,那個話題之後,許久的沉默。


    後來,病房裏的對話,更是尷尬到極致。


    夏晴問:“想吃水果嗎?我給你削。”


    米初妍微笑:“不用,謝謝。”


    夏晴問:“退燒出的汗多,要不要換洗下?”


    米初妍為難:“等……等一下吧……”


    她拒絕,是怕夏晴要來幫她換,這樣貼身的活兒,讓夏晴看著,她尷尬。


    夏晴問:“那要不要出去外頭透透氣,今天太陽挺好的,剛好,你也不用打針掛水。”


    這會兒,米初妍恰好一陣咳,答不上話。


    夏晴忙著給她順氣,順完後,搖頭:“還是先別出去了,免得又感染。”


    那會兒,不知為何,米初妍忽然想起些畫麵,她覺得,如果今天換成是唐心梅,同樣會給她端水喂藥,給她拍背順氣,但她肯定會在同時指著她鼻子不停的數落,不把她念的耳朵起繭不罷休。


    如果是舒染呢,她覺得,大概會是安靜的,安靜的端水,但不喂藥,可能會幫忙順氣,但應該不會說什麽話。


    而夏晴,她所看到的,所體驗到的,都是她的輕手輕腳,輕聲細語,小心翼翼,夾帶眉皺時的那絲心疼。


    終年陪著寧振邦在各界應酬各種場麵的夏晴,從年輕時的秘書,到後來的女主人,曆練了她的端莊大氣,曆練了她的果斷幹脆,這會兒的表現,著實不符合她的性子和身份。


    唯一的解釋,不過是為了寧呈森。


    唐心梅的隨性恣意,舒染的清傲孤美,夏晴的伸張有度,委屈求全,三位母親,三類性格,不同的得失……


    這樣一對比,米初妍忽然覺得,自己的母親,才是真正的人生大贏家。日子過的平凡,工作累的沒命,可有父親的縱容寵溺,這一生,她的靈魂都是輕鬆的。


    望著夏晴的眼神,因為這樣的思緒而顯得有些呆滯,直到夏晴喚她,把她的手機塞進她手裏,用唇形表達:“是小森。”


    米初妍當即回神,看夏晴的手機,發現那上邊的來電顯示竟是兒子二字,不由替夏晴感到幾許難過。


    這個母親,或許一直都深愛著寧呈森,隻不過,她從來沒有過靠近寧呈森的機會,後來能夠靠近了,寧呈森卻又長大了,大到有自己的主張,完全排斥她這位生母的存在……


    說起來,好像也是有那麽點可憐。


    手機貼至耳側,聞見話筒那端熟悉的呼吸旋律,米初妍清了清發癢的嗓子,喚道:“寧呈森……”


    “好些了嗎?”他問,低沉的嗓音裏,含著化不開的心疼。


    “好多了。”


    “怎麽病的這樣重?身體不舒服自己沒感覺的嗎?”他好像舍不得譴責,可又忍不住叨念。


    “不是你傳染的嗎?你自己不是高燒過,病毒還沒散走呢,昨天晚上在公寓樓下……”米初妍輕笑著調侃,聲音透著無力。


    昨天晚上,臨別,他忽然像個瘋子似的抱著她狂吻,這碼事,似乎不能忽略。


    沉默,許久的沉默。


    而後才傳來他沉到無法再沉的聲音:“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米初妍捉弄。


    “不該吻你,可是……我控製不住。”


    他說的很懊惱,懊惱的就如同個糾結的小孩,把米初妍逗的哈哈笑。米初妍久未進食,身子本也虛,笑了幾聲就覺氣喘,咳嗽又是不停,直把寧呈森嚇的在那端一直喊她名。


    紐約,上午十點,天色晴好。


    位於曼哈頓的警局前,寧呈森倏然頓住了行走如風的腳步,這讓緊跟其後的沐檀昕差點撞上了他結實挺拔的背脊,連連後退兩腳,站穩後,聽著他焦急的音色,不由心緊……


    仔細辯聽,聽到他喊的是妍妍,心口又是一鬆。


    沐檀昕覺得,這段日子,因為眼前的這攤子事,她的神經是亦發衰弱了,隨便的一個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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