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約在合溪酒樓,寧呈森定的雅座廂房。


    亭台樓閣,窗口就是溪水淺湖,這時節已經沒有荷花,路燈下依稀可辨,隻有稀疏的荷葉飄在那兒,零零落落的感覺。


    晚餐隻有寧家三口,米家三口,以及寧呈宵。七個人,要了個大廂房,或坐或走動,都很是寬敞的。


    為了表示禮貌和重視,寧振邦和夏晴特意催著早早過來,這會兒,一壺茶,一段粵劇大戲,倒也是種享受。


    寧家祖籍本在港城,對粵劇這種極具地方特色的戲曲,也是有一定情懷的。


    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中,或許其他人感觸不深,但寧振邦,卻是真正的入了神,感受著南國的古老風情償。


    天不過剛黑,米安博和唐心梅還未到。


    寧呈森交代好了服務生,就離開了廂房,米初妍曾追出去問他幹什麽,他說,去外頭迎迎米家父母。


    米初妍沒有跟著出去,他去迎自家父母,而她,則是留在了位置上,陪陪夏晴,還有粘人的寧呈宵。


    約的是六點半,米安博向來守時,寧呈森出去沒多久,就帶回了自己父母。


    米初妍瞧見的時候,起身迎了上去,左手拉著唐心梅,右手抱著米安博手臂,笑眯眯嬌嗔嗔的喊著:“爸爸,媽媽……”


    長輩初次見麵,彼此遙望和目視。


    短暫的沉默過來,寧呈森適時上來,比著早已從席上退下來的寧振邦和夏晴,從容介紹:“米叔唐姨,這是我的父親,寧振邦。這是我的……母親,夏晴。”


    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出來了,在寧呈森介紹到夏晴的時候,不太自然,可終究,還是將母親這樣的字眼,表達出來了。


    米安博看了看寧呈森,仿似能夠理解他為何會如此,但他不動聲色。


    彼此間相互介紹,老一輩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寒暄,倒也奇怪,他們四個長輩聊的極好,生生是把作為今晚主角的兩個年輕人給忘記在腦後了。


    寧振邦和米安博一見如故,寧振邦不停的跟米安博討教著穗城的人文古跡,不斷的挖掘著穗城的曆史,似是求知若渴的老頭,覓到了知音。


    上到抗日戰爭,虎門銷煙,伶仃洋的具體位置,以及南宋文天祥曾著作的千古正氣詩《過伶仃洋》的內涵文字。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僅僅是這樣的一句,也能讓他們討論很久,牽扯很廣。


    照顧著寧呈宵的米初妍,搖頭歎笑的在寧呈森耳邊低語:“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何你跟我爸爸能成為忘年交!”


    寧呈森莫名:“你明白什麽?說說看。”


    米初妍笑的眉彎:“你看看他們兩個,簡直就跟久未謀麵的故友似的,哪有半分剛認識的影子?趣味相投唄!你爸爸是搞文化教育機構的,剛好,我爸也是個老傳統,腦子裏載滿了各種書文紙墨,得,撞到一起,今晚上啊,怕是要聊不完了。我有預感,他們現在聊文化,回頭就該聊桌麵上的那壺茶,等再往後就該聊下棋什麽的……至於你嘛,多多少少是遺傳了你爸爸的基因,能跟我爸聊到一起去,自然是不稀奇的。”


    寧呈森:“……”雖然有些牽強,但貌似也好像有那麽點兒道理。


    這邊聊的熱絡,另外兩個為人母親的,似乎也不落於後。


    唐心梅本就是個放得開的性子,而夏晴,又慣常交際,她們什麽都聊,從工作到生活,從生活到孩子,從孩子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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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最無聊的還屬寧呈森。


    他們各有各的伴,就連米初妍,後來都專心去陪了寧呈宵,給他夾菜,喂他喝湯,跟他講小笑話,跟他聊米慶慶。


    無事可做的寧呈森,便隻能給自己找事兒做。


    桌上有鮮蝦,白灼的,蘸料吃特別鮮美,米初妍喜歡,他特意加點,後來憶起唐心梅也特別喜歡,幹脆點了兩份。


    可是這會兒他們都隻顧著聊天,誰也懶得去動手剝殼,無奈之下,他自己動手。


    兩個碟子擱在麵前,一隻裝殼,一隻裝蝦仁,不擅於在飲食上伺候人的寧呈森,費了好大的勁才剝好一碟,想給米初妍遞過去,抬首,正好撞上唐心梅眼神發亮的看著他手中的碟,無法,他隻得遞了過去:“唐姨,趁熱吃。”


    米初妍在竊笑,被眼尖的寧呈森發現,細聲警告:“不準笑。”


    不怕死的女人,更樂,唇笑的更彎。


    寧呈森探了探身,貼近她的耳根,唬道:“再笑我就親你!”


    如此的話,讓米初妍瞬間僵了唇……


    費勁的剝了第二小蝶,送到米初妍跟前,她雙手接過,直接用手提起一個放嘴裏細嚼,接著又是擠眉弄眼的示意他,夏晴沒有。


    寧呈森從未有過這樣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這樣特殊的見麵場合,他給唐心梅和米初妍都剝了蝦,唯獨不給夏晴剝,好像挺不給夏晴麵似的,可若是真剝了,他怎麽就感覺這麽別扭呢?!


    隻是,身邊的女人故意讓她為難,暗示不成,直接明示:“我記得夏阿姨也很喜歡吃蝦的對不對?”


    夏晴雖在聊天,卻也是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的,她其實不想為難自己的兒子,可她又很想知道,自己在兒子心目中,如今到底占著什麽樣的份量。


    略略思忖,便笑了回:“難為妍妍記得。”


    其實夏晴還是有些心虛的,怕寧呈森不高興。


    隻是,米初妍很快就擼袖,興致勃勃:“那我給您剝些來……”


    席上,袖管擼的高高,一副準備大幹的樣子,席底下,卻不停的踢身旁的男人,示意他識趣點做事。


    寧呈森真有些拿他沒轍,抓開她赤條條白滑滑的十指爪子,嫌棄:“髒不髒你?手拿開……”


    米初妍嘁了聲,看著再一次換上全新一次性餐桌手套的男人,嘀咕著:“真是個潔癖狂!到哪兒都不忘戴手套!大家吃蝦不都是直接用手剝的麽?這樣才足夠痛快好不好?”


    寧呈森嫌棄更深:“就你那爪子?舔了口水,再去剝蝦,很衛生嗎?”


    米初妍:“……好吧,你說的對!我無言以對!”


    寧呈森淡定:“本來就是。”


    約莫三分鍾,第三小碟蝦剝好,寧呈森利落的端到夏晴麵前,張著口,卻不知說什麽,所幸直接放到她麵前,再又探著手去拿醬料,兩個東西都擺上去的時候,才開口:“這個蝦是蘸醬吃的,跟家裏吃的不一樣,你嚐嚐味道。”


    夏晴歡喜,點頭:“好!”


    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一碟蝦仁,稀稀落落的,統共才五六個,夏晴才好像捧著珍寶,吃的極為細膩。


    就好像,生怕吃快了,兩下就都吃沒了。


    唐心梅是不明所以的,隻道夏晴是吃不慣穗城的口味,給她布了些其他的菜。可米初妍卻是知道,夏晴此刻的心,到底有多麽滾熱的翻騰。


    寧呈森,雖然嘴巴毒了些,麵冷了些,計較了些坑人了些,可說到底,他其實是個好兒子,更也是個好男人。


    從他對舒染,便可知,他是個懂得感恩,並且重情之人。


    從他對寧振邦,那麽怨恨那麽不屑,卻也終究打心底裏把他當做父親,因為當他是父親,才會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任何幫助。


    大約是從小就疏離的緣故,讓他不懂得如何跟父親相處,於是,每一次都由著自己的情緒來,或許可以說,他對寧振邦擠兌的有多痛快,他曾經對寧振邦的父愛,就有多渴求。


    夏晴,就連夏晴,他也在慢慢的,委婉的,改變他的相處方式。


    表麵上,他好像是一個得理不饒人,處處腹黑,處處算計,可實際上,他又是一個為了家庭,甘願一次次退讓自己底線的男人。


    米初妍其實並不想在這個飯桌上鬧騰自己的小性子,可是她又覺得,這樣的場合,是一個很難得的,能夠拉攏他們母子互動的機會,所以,她才會不停的在桌底下踢寧呈森,讓他別把夏晴給忘了。


    可是她忘了,顧上了夏晴,忘記了寧振邦。


    就當夏晴吃的入味之時,寧振邦也眼饞了,朝著對麵的兒子就問:“我的呢?”


    寧呈森剛要拒絕,挨著米初妍的那顆小小頭顱又探出來,亮聲喊:“呈森哥哥,還有我的呢?”


    寧呈森無語。


    這是要讓他今天專門過來做剝蝦工的意思了?可他明明是要當新郎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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