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


    一些不明就裏的人們此時也紛紛看過來,大氣不敢出一聲。


    祁榮原本十分和藹歡喜的臉,此刻也陰沉了下來。


    隻見那事主淡淡地收回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白輕墨環顧四周,目光帶笑,卻閑適得有一些目中無人。周圍人隻見她淡淡開口:“祁老家主,今日承蒙您老人家看得起,本宮親自來赴這宴會,並未薄了祁家的麵子。隻是,本宮既然來了,便必然不會刻意找茬兒,不過是眼睛裏容不下髒東西罷了。”說著瞟了一眼麵色陰沉的祁無遊,“本宮說的可在理呀,祁大少爺?”


    一旁的崆峒派長老站出來,義憤填膺地指著白輕墨道:“分明是你出的手,那一縷勁氣若是打在了祁老家主的身上,瞬間便可斃命!”


    “您也說了,是‘若’麽。您的意思是,本宮原本是想襲擊祁老家主,卻擊在了酒杯上?”白輕墨輕飄飄地望向那位站出來的長老,那人伸出來的手卻似觸碰到了電流,被狠狠地一彈,令他惱羞成怒地連忙收回手,白輕墨輕蔑地冷笑,“還是說諸位以為,本宮竟然會失手?”


    一句話噎得那位崆峒派長老再說不出話來。


    逍遙門的長老站出來,試著緩和氣氛:“然則方才畢竟是宮主出手,還望宮主給祁老家主一個解釋罷。”


    “解釋?”白輕墨揚了揚下頜,看向祁榮身前的老者,“恐怕不必本宮親自解釋了,白駝山莊最通藥理,想來流老前輩能為我們大家解惑吧?”


    眾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在了流文曲的身上。


    劉老前輩對著白輕墨揖了一揖:“白宮主雅量。”


    這一句讚讚得眾人莫名其妙。


    隻見流文曲眉頭緊鎖,拿起祁榮身前的酒壺,倒了一杯,置於鼻端細聞,然後將酒杯交給圍觀眾人一一嗅了嗅。


    最終酒杯傳到了白輕墨手上。


    有人不明就裏:“僅僅是普通的藥酒,有什麽問題麽?”


    白輕墨將酒杯至於鼻端輕嗅,然後將酒杯交與下人,眸光淡淡道:“藥酒當然是藥酒,而且這酒對老家主的病症有相當好的治愈之效。”


    “那不就是了!”


    “那還有什麽問題?”


    眾人皆不滿地拋出疑問。白輕墨諷刺的勾起唇角。


    隻見流文曲抬起手向下壓了壓,眾人隻好再不吭聲。


    流文曲看了一眼身側眉頭緊鎖並滿臉疑惑的老友,道:“我白駝山莊精通藥理,眾人皆知,此時也不必過多推辭。藥酒自然是好東西,其中甘草更是治療老家主咳疾的絕佳良藥。隻是……”


    祁榮見老友猶豫,不由的催促:“流老有話盡可以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解解惑。”


    流文曲歎了口氣,目光落在方桌上已經動過的金鯉魚,道:“甘草固然是良藥,隻是,絕不可與鯉魚同食。二者屬性相衝,若是一人同時服下這兩種食物,必然中毒,而且毒素蔓延得極快,半個時辰內必定毒發身亡。”


    “嘶——”


    眾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流文曲再道:“幸好白宮主發現得早,否則這藥酒一下肚,便再無回天之力了。”


    白輕墨隻是淡笑:“過獎。隻是,此時是否應當問一問,這酒……到底是誰端上來的?”


    一問話,便問到了重心。


    旁側裏一個家丁猛地竄出來,“撲通”一聲跪到了祁榮的麵前,渾身顫抖地道:“老爺饒命,這酒是小的端上來的。隻是、隻是,小人真的不懂這些學問,隻是大少爺見老爺喝酒,擔心老爺身體出岔子,這才吩咐小的去換了藥酒啊老爺,老爺饒命啊……”那家丁瑟瑟發抖,一個勁兒地往地上磕頭求饒。


    隻是此時,人們的目光都倏地集中在了祁無遊的身上。


    祁榮老臉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狠狠的一拍桌子,一把胡子怒得直顫:“逆、逆子!”


    祁無遊沒料到事情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矛頭竟然指向了他,一時措手不及,連忙分辨:“爹,我並不是——”


    “爹,大哥想必不是故意的。”祁無芳連忙走上前來,扶住祁榮因怒氣而顫抖的身體,安慰道,“大哥長年經商,怎麽會知道這些,今日也是擔心您的身子,這才換上的藥酒。您可千萬別誤會,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好一副愛父護兄的經典場麵。不知道內情的人,還真以為祁無芳這是在維護哥哥呢。


    白輕墨微微勾了唇。


    一旁能說得上話的客人們也連忙勸阻,這才讓祁榮的怒氣漸漸緩了下來。


    祁無遊立在一旁不敢發話。


    老家主的臉依舊是黑沉沉的,轉過身來,向白輕墨揖了一揖:“白宮主大人大量,救得老夫一條老命,老夫感激不盡。方才錯怪白宮主,實是老夫教子無方。”說著又側臉喝道,“遊兒,還不趕緊來向白宮主道歉?”


    祁無遊陰沉著臉走過來,向白輕墨做了個揖:“在下方才對宮主出言不遜,衝撞了宮主,還望白宮主恕罪。”


    白輕墨擺了擺手:“無妨。”


    蒼山派的長老於是站出來:“想來祁大公子必然不會存有害父之心,這不過是一場誤會,好在是化險為夷了。”


    祁無芳亦道:“大哥一向仁孝,此番也隻是好意,畢竟並未造成傷害,爹,您還是先坐著,隻是今日先別喝這藥酒了罷。”說著招呼下人,“給老爺換茶水上來——”


    “——且慢。”


    流文曲再次出聲,打斷了祁無芳的話。


    眾人循聲看過去,隻見流文曲端著酒杯細細地品聞,不由得再次疑惑起來:難道還有什麽問題不成?


    祁榮見流文曲那般神色,心下又是一個咯噔,麵色也跟著陰沉下來:“流老,這藥酒是否還有不妥之處?”


    流文曲皺著眉頭問道:“祁老,這藥酒是哪裏的郎中給您配的?”


    祁榮道:“是老夫府上的大夫,此人醫術雖不算是絕頂,卻也算是精明。難道這配方有問題?”


    流文曲道:“祁老,能否將此人喚出來,老朽有些話想要問問他。”


    “無妨。”祁榮道,“來人,立刻將吳大夫喚來此地。”


    片刻,那被稱作是吳大夫的醫師便來到了大堂中。


    “見過老家主。”


    流文曲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大夫。年紀也是過了半百的人,看上去老實本分,學道也是較為高深的。於是問道:“這位便是吳大夫?”


    吳大夫答道:“正是。”


    “祁老家主的藥酒配方,是你配出來的?”


    “是。”


    “那……”流文曲皺了皺眉,“這副方子裏頭,有什麽藥材?”


    吳大夫答道:“皆是一些溫補的良藥,如甘草之類,為的是治療老爺痰飲積聚,氣逆喘咳的病症。”


    流文曲再問:“這副方子裏頭,是否有芫花?”


    “芫花?”吳大夫驚訝道,“這副方子裏頭絕對沒有芫花。老夫雖醫術不精,但這點藥理還是知曉得略通透。既然放了甘草,那便絕不敢放芫花的。”


    流文曲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然則老朽在這藥酒中嗅出了一味芫花。”說著將手中的酒杯交給了驚異的吳大夫。


    吳大夫接過酒杯,嗅了嗅,麵色陡變:“果真放了芫花!”說著驚慌地看向祁榮,“老爺,這方子並非我所配,是否有人做了手腳?”


    聽著這一番對話,不懂得醫理的外行人皆疑惑——


    “什麽問題?”


    “這兩味藥有什麽不妥麽?”


    白輕墨閑在一旁不說話,目光隨意地瞥見祁無遊麵色不變,然則袖子下的手已經緩緩地捏成了拳頭,心下冷冷地嗤了一聲。


    祁榮麵色已經有些顫抖:“還請流前輩直言。”


    流文曲掃過周圍眾人,道:“略懂一些醫理的人都應當知曉,咱們藥學之中有‘十九畏’與‘十八反’,其中講的便是各種藥材藥性相克,以防藥材誤用。”


    有些人已經點頭,流文曲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道:“方才老朽在此藥酒中嗅出了甘草與芫花的氣味,而甘草反芫花,正是‘十八反’之中的一‘反’。”


    祁榮問道:“這有何不妥?”


    流文曲道:“甘草乃十分常見的藥物,可治五髒六腑寒熱邪氣,有緩正氣,養陰血,補脾胃,潤肺等功效。芫花原本是全株有毒的植物,然而若是用度適當,能夠治療水腫脹滿,胸腹積水,痰飲積聚,氣逆喘咳等病症,亦是良藥。”流文曲突然停下,歎了一口氣,這才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接下去道,“隻是,此二味藥材藥性相克,若是長期服用,易損傷髒腑,令人心神恍惚,甚至將有性命之虞啊!”


    此言如一道驚雷炸響在眾人耳際。


    吳大夫連忙道:“我寫的方子之中,絕對沒有芫花這一味藥,定是抓藥的人弄錯了呀!”


    祁榮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重新翻滾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都在顫抖。


    祁無芳見狀立刻站出來,滿麵怒容地喝道:“是誰?是誰負責給老爺抓藥的?”


    祁無芳一怒,劍眉高高地上挑,藍黑的眼眸中翻滾著怒氣,那渾身的霸氣便掩不住地放出來,把一幹下人都嚇了一跳。


    立刻有兩個家丁連忙跑出來,一下子跪在了冰涼的地板上,也顧不上疼,求饒道:“老爺,這藥是我們倆去抓的,可是、可是,我們也並不知道這兩味藥不能放在一塊兒呀。求老爺饒命,二少爺饒命啊!”


    祁無芳怒道:“不知能否放在一起,你們竟然敢不按方子抓藥,還擅自加藥材進去?!”


    其中一位跪在地下連連磕了幾個頭,哭喪著臉道:“二少爺明鑒,這、這最後一味芫花,是、是……”說著顫抖地抬起頭看了一眼一旁麵色陰沉得不能再陰沉的祁無遊,低下頭哭喪著臉道,“是大少爺要我們加進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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