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場下一派狼藉的打鬥場麵,淩昭雲一貫瀟灑淡然的臉上首次出現了類似於焦灼的神情。這也難怪,他身為傾雲樓樓主,而且交友廣泛,平時與沉月宮主偶爾走在一塊兒也沒人會說什麽閑話,然則他與沉月宮的私下交情畢竟尚未公開,況且此時……


    華清州此番是黑道的集會,他一個白道龍頭堂而皇之出現在這裏本就是不妥,更何況,白輕墨方才才說了碧落教與沉月宮假扮魔宮中人傳言屬實,若他此時便明目張膽地援手這二人,分明是置白道於不顧。


    淩昭雲眉頭緊鎖,轉身向折闕沉聲道:“把你們的護法雪升叫來。”


    話音剛落下,簾帳一卷,一個藍色的人影便迅速出現在隔間裏。


    雪升接過淩昭雲手中的水杯,放在鼻端輕嗅,臉色變了變,道:“此毒名為‘朔月茗’,毒性陰寒至極,發作卻極為緩慢,隻有與茶水混合才能顯出其毒性。普通人若是沒有內力,就算中毒也無礙,然則若是會武的,內力越深厚毒性變越強。中毒者三個時辰之內全身會逐步脫力,輕則內力被完全抽空,重則功力反噬導致重創,藥效能持續四到五個時辰,這段時間內,中毒者若是麵對攻擊,則完全沒有自衛能力。”


    折闕急急問道:“如何解毒?”


    雪升蹙眉道:“一個時辰之內,排除所有外界幹擾,靜坐不運內力,並由另外一人進行調息,則可將毒性解除,隻是……”看向底下打得不可開交的三人,“眼下這情形,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折闕眼中利光一閃,道:“不如我們下去接替宮主,讓她和蘭教主上來。”說著便握住腰間長劍劍柄,作勢欲出。


    “——慢!”


    折闕看了一眼擋在身前的手臂,狐疑地看向淩昭雲:“淩樓主?”


    “現在尚不宜出手。”淩昭雲看著底下的場麵,微微蹙眉,略一思索,道,“你們宮主練的是《蓮心訣》,原本便是陰寒之氣極重的功法,而你們宮主正是因為體質異於常人,乃難得一見的全陰之女,才得以順利練成此功。”說著轉身看向雪升,挑起眉毛,“你方才不是說了,此毒性陰寒,而陰寒之毒正合‘蓮心訣’的胃口。興許,這毒發作起來,你們宮主,會是個例外呢。”


    雪升怔了怔,目光再次落回場下,道:“但願如此罷。”


    夕陽似火,天邊落霞熊熊燃燒,漫天橘紅的光暈,映得大地也變成了一片繽紛的奇景,卻掩不住荷塘邊濃重的肅殺。


    火球中蘊藏的溫度極高,遠遠超出尋常火焰。熾熱的火苗舔上的地方寸寸化為灰飛,幸好能量不大,沒有造成大麵積走水。


    赤邪渾身上下仿佛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火光,雙掌間火光四溢,長發狂舞,血色瞳眸中不時掠過嗜血的光芒,唇邊銜著瘋狂挑釁的笑意。


    紫芒閃爍,水袖在空中劃過長長的弧度,白輕墨旋身避開熾熱的高溫,翩若驚鴻,素手一翻,淩厲的掌風便衝著赤邪襲去。深厚的內力在此時展現無遺,女子黑眸如星,眼風冷淡卻隱藏著絲絲冷厲,一身孤高冷冽的氣勢,抬手之間輕而易舉翻雲覆雨,令見者無不膽戰心驚。


    白玉笛握於手中,蘭簫麵色冷硬,眉峰凜冽,月白衣衫在風中飄然而動,隨手一揮,淡藍色利芒鋒利如刀刃,切開火球隔空向赤邪飛去,打得後者措手不及。


    原本完好的擂台早已被毀得不成樣子,四處火星飛濺,從望醉樓裏探出頭來的人一不小心也會被不知何處飛來的利芒削去了眉毛,驚魂未定地迅速將腦袋縮回去。離得近的還有一些沒來得及逃走的也在第一時間變成了炮灰。


    能來華清州出席南朝庭之會的,都是在黑道中有些名氣的人物,到底盛名之下無虛士,身為內行人,他們自然也多多少少能看出些門道來。白輕墨與蘭簫配合得天衣無縫,二人招數中沒有任何漏洞,應對赤邪氣勢磅礴的進攻卻顯得隨意至極,然則,隻要是眼睛準一點兒的,都能從二人的神情中看出來,這兩個人的心情明顯不太好。


    眾人看著在二人夾擊之下略顯吃力的赤邪,一邊對其魔宮使者身份憤恨得咬牙切齒,一邊又頗有些同情之感:惹到這兩個殺星,兄台你一路好走……


    熱浪擦著臉頰而過,白輕墨一道掌刃劈過,漆黑的眸子裏有些狐疑的不悅。她原本想試試這所謂的魔宮四使之一的火使究竟有多少底子,這一番纏鬥下來卻有一些失望,心道這人落於下風卻一直不肯使出看家本事,心中是愈發的不耐煩。瞟向蘭簫,見後者也有速戰速決的意思,當即右手一翻,一朵小巧精致的紫色蓮花便出現在掌心上方。


    蘭簫當下會意,玉笛一收插回腰間,眸中掠過一抹精芒,掌心凝聚起一團淡藍色的光暈,周遭仿佛有淡淡的雲霧繚繞,其間隱約的藍芒閃爍,似乎蘊藏著極大的能量。


    這二人明顯要下殺招了。


    赤邪嘴角忽然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非但沒有慌張,血色瞳眸中反而閃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周身火光猛的暴漲,熾熱的火苗如火蛇一般從他的身上生長出來,張牙舞爪,在空氣中掀起滾滾熱浪,即便隔著幾十米也能讓人感受到那灼熱非常的溫度。


    白輕墨足尖一點,在欄杆上借力,墨發飛揚身體霎時如一道流光射向赤邪。蘭簫腳上用力一蹬,迅速跟上白輕墨的身形,補上勁氣的空缺。


    赤邪雙臂張開,如大鵬展翅,胸腔中瀉出滾滾火浪,裹挾著強勁的內力衝著二人瘋狂地席卷而來。


    眼看雙方就要相撞,勁風刮擦得皮膚生疼,周邊人群不禁駭然,慌忙推搡著朝遠處安全地帶退去。


    馬上就要進入攻擊範圍,蘭簫手中那一團藍光中已匯聚了磅礴的內力,單手一抬正要出招,體內真氣卻陡然一陣抽空!


    二人身形在空中同時一滯,方凝起的真氣陡然散去,白輕墨迅速穩住身形,胸中忽的一陣絞痛。蘭簫方欲出手,不料胸中陡然一陣氣血翻騰,經脈血氣霎時逆行,竟然是功力反噬!


    該死,是中毒!


    眼看那火球直衝白輕墨麵門,後者卻捂著胸口一時毫無行動之力,再不阻止,隻怕她今日就是不死也要重傷!蘭簫眼中閃過一絲極度冷冽的神色,強行運行真氣,一掌拍向白輕墨。後者受到掌風沉重一擊,一口血霧噴出,幾乎是瞬間被擊飛出去,卻堪堪避過那撲麵而來的熱浪。


    巨大的火球沉重地砸向白輕墨身後,人群驚恐地後退,卻始終不及那火球的速度,成片的慘叫聲中,血肉殘肢飛濺,好端端的望醉樓居然被轟斷了一個角。


    赤邪眼中漾起瘋狂的神色,十指交叉,豔紅的蔻丹在火光中閃現出淒厲的光澤,十指一揮,數十片飛刃便在火光中直衝白輕墨而去。


    蘭簫見狀立刻身形一扭,顧不得自身狀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撲到白輕墨身前,單手環住她的腰,用背部抵擋住所有的飛刃!


    “你——!”


    一陣血芒閃過,白皙的臉頰上霎時濺上幾滴鮮血,白輕墨的眼睛倏地睜大,心中一陣強烈的恐慌,抓住蘭簫的手臂一使力想要將位置換過來,奈何空中沒有借力點,蘭簫不由分說扣住她的手腕折向身後,將她鎖在懷中,一時動彈不得。


    濃烈的血光幾乎刺傷了白輕墨的雙眼,一聲低低的悶哼傳入耳際,白輕墨的聲音顫抖含怒:“你瘋了!”


    幾聲低沉的笑聲響起,白輕墨感覺到蘭簫微微偏過頭,溫熱的唇瓣若有若無地觸碰到她的臉頰,聲音卻略顯得虛弱:“這時候還要逞能,你這女人……”


    二人的身形交疊在一起,竟然無人使得出力氣止住這力道,隻能如炮彈一般重重地朝後撞去。蘭簫將白輕墨更緊地收進懷裏,右手護住她的頭,將其往自己頸窩按去,身體一翻,在撞向擂台的前一刻墊在了她的身下。


    “嘭”的一聲巨響,二人狠狠地砸在擂台上,白輕墨被蘭簫護在懷中倒是沒受什麽重傷,卻聽得耳邊再次一聲悶哼,脖頸中陡然被濺上一片黏膩。扣住自己雙手的力道一鬆,白輕墨一下子從蘭簫懷中脫出,扶住他的身體,看著那如玉的麵龐上一片慘白,血色斑駁,心中頓時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你怎麽樣了?”


    蘭簫閉著眼狠命地咳出幾口血,費勁地睜開眼,見白輕墨唇角溢血,吃力地抬起手為她擦去,笑了笑:“還行,死不了。”


    這時,望醉樓上三道身影迅速飛下,一女兩男,分別立在二人周圍。


    正是折闕、雪升與蘭幽三人。


    兩名男子目光如刀狠狠地紮向赤邪,長劍出鞘,衝著那紅衣男子飛射而去,殺氣頓時猙獰四溢。


    這一係列變故隻在一瞬之間,許多人還沒看清楚事態發展,便見原本勝券在握的蘭簫與白輕墨二人忽然撤招,然後便是蘭簫飛身擋在白輕墨麵前替她擋了致命一擊,並狠狠地撞向了已經殘破不堪的擂台。


    不遠處,雪升配合蘭幽左右夾擊赤邪,火光飛濺,打得不可開交。折闕擔憂地問向白輕墨:“宮主……”


    觸手間盡是皮開肉綻的鮮血,白輕墨托著蘭簫的肩膀,看著他笑得淡然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眼中閃出幾縷水光,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在折闕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道:“照顧好蘭教主。”


    “雪升、蘭幽,你們退下。”冷然的聲音在所有人耳邊響起,白輕墨站在擂台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著赤邪,漆黑冰冷的目光波濤洶湧。雖然受傷,一身絕世之姿卻令人幾乎無法逼視,“魔宮……哼!本宮倒要看看,除了下毒,你們到底還有什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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