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昭雲與段明玉交戰,折闕死死地護住白輕墨所在的位置,不讓任何一個黑衣人越界。血肉橫飛,不斷有屍體從空中落下,強勁的真氣激蕩幾乎將房頂掀翻。天地之間的氣流飛速運轉,無月之夜的陰氣凝聚成漩渦,簡陋的屋頂在強勁的氣流衝擊下被生生撕裂,露出底下的人影。


    “宮主!”


    聽見折闕的聲音,淩昭雲猛地向下一望,段明玉趁著他分神的一刻狠拍一掌,前者立刻一口鮮血噴出來。


    外界的幹擾太過強烈,天地靈氣將外界人的情緒也傳遞到了白輕墨的腦中,憤怒、恐懼、嗜血、冷酷……丹田之處真氣高速運轉,白輕墨額上不斷有汗珠冒出,雙手置於胸前運功凝息,一朵紫色的蓮花開於其胸前,不斷旋轉著吸收天地靈氣,耀眼奪目的光澤中蘊含著著純淨而磅礴的氣息,蓮花香氣前所未有的濃鬱,渾身上下仿佛籠罩在一層若隱若現的紫色光暈之中,讓人不敢接近。


    喉間升起一縷血的腥甜,白輕墨立刻變幻手勢,眉頭緊鎖,周身紫光愈盛。


    難道真是沙漠中環境不行麽……


    冷汗幾乎是滾落而下,腦中劇痛幾乎要炸裂開來。白輕墨緊閉雙眼,強行疏導筋脈,真氣在體內飛速遊走。


    今夜……必須撐過去!


    沒有一個村民還活著了……沒有一個……扔下手中長劍,祁無芳站在成片的屍體中央,喘著粗氣,渾身上下傷口不知多少,卻依舊與風凜對峙。後者雖然瞧不起祁無芳的武功底子,但也吃不消後者如此以命搏命的打法,受了不輕的傷。身為風的使者,風凜清晰地感覺到,今天的夜風與平時大相徑庭,天地中的“氣”自行形成遊動軌跡,竟然不聽他的指揮,這大大削弱了他的戰鬥力。眼見祁無芳赤手空拳運氣出掌,風凜也迅速與其對上,招招狠辣致命。


    祁無芳滿頭大汗,眼神鐵血而堅定。


    隻需片刻,白輕墨就要功成,他隻要撐過這最後一點時間!


    傾雲樓主的名聲不是蓋的,受傷後反擊的速度與力度皆非尋常武者可比。無數個分身全部消弭,空中隻剩下一個段明玉。


    淩昭雲收回玉扇,唇角帶血,眸光冷然:“你活不過今晚。”


    重傷的黑衣男子咳出一大口血,還未能開口便又是一大口鮮血吐出來。用力擦去下巴上的血跡,段明玉陰柔的麵孔上顯出幾分詭異的猙獰之色,目光從淩昭雲的身上逐漸往下,看向已經沒有半點遮蔽的白輕墨,鮮紅的嘴唇勾起一個嗜血的笑容,低啞著嗓音道:


    “至少能活著看到她死!”


    段明玉的話讓淩昭雲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立刻飛速轉頭向下看去,而入目的情景讓他的眼眸倏地睜大,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快離開那兒!”


    白輕墨正卡在最後關頭,渾身真氣遊走迅速,吸收了天地靈氣,對周圍的感覺也大大增強,她明顯感受到身後一道強勢的氣息向她直衝而來,鋪天蓋地的陰邪之氣挾著滅頂的威勢排山倒海壓來,巨大的危機感油然而生,奈何此時卡在緊要關頭,她周身竟如被鎖定一般,一寸也動彈不得!


    “——宮主!”折闕驚恐的叫聲傳入耳際,白輕墨緊閉雙目,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飛速襲來的巨大壓力,丹田氣息一沉,借用天地陰氣護體,凝聚成一層壁障與其相抗。


    “砰——!”


    強勁的掌風帶著磅礴之勢直接突破了那一層淺紫色壁障,狠狠地擊在了白輕墨後心!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如漫天血雨落下。白輕墨隻覺五髒六腑劇痛無比,幾乎被這一掌震碎,陰氣的吸收猛地停滯,尖銳的刺痛如萬千鋼針紮入腦中,思緒有一瞬間的空白,整個人差點暈厥過去,但身後絲毫不減退的壓力警醒了她的神經,雙掌在身下猛地一拍,借力騰空而起,堪堪避開一道橫掃的黑芒,強行運轉真氣,黑眸中如鏡麵反光一般倏地閃過一道冰冷卻耀眼的紫光,墨發散開在空中飛舞,雙臂猛地揮出,胸中磅礴的勁氣霎時噴湧而出,紫色光芒瑰麗無比,卻帶著能夠凍結斬殺一切生靈的冰冷殺意,轉眼間席卷方圓十裏!房屋被氣浪衝垮,連大火的熊熊之勢也被其阻攔縮回,在場幾人紛紛飛身躲避,隻見身下所有房屋轟然垮塌,僅剩的幾名黑衣人被徹徹底底地挫骨揚灰,大火熄滅僅留大片焦土,方圓十裏之內竟在瞬息間被夷為平地!


    一道黑影閃避不及,受到勁風的嚴重衝擊,一雙漆黑的鳳眸卻沒有顯露出半點痛楚,隻是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看到這極致的破壞力也不由得顯出心驚之色,但迅速便被掩去,隻留下看不出情緒的玩味與審視。


    白輕墨緩緩地落在地上,卻未能立刻站穩,後跌了兩步才堪堪穩住身形。墨發盡數散開披下,遮住了眉眼。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土地上,濃稠而觸目驚心。


    “宮主!”落地的折闕在第一時間掠至白輕墨身邊,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形。


    白輕墨直起身來,口中鮮血不斷地流出,順著下巴滴落在衣服上、地上。淡淡抬手擦了擦下巴,


    白輕墨睜開眼睛,一雙漆黑的眼眸如星辰般耀目,卻又如利劍一般直直刺向對麵的那個黑衫女子。


    殷紅的嘴唇如血色浸染,卻不似段明玉那般陰柔詭異,而是狠而利。丹鳳眼眼角上挑,含著冰冷玩味的笑意,皮膚是常年不見日光的蒼白細膩,一身黑色紗裙,領口和腰帶處繡出精致的血色蓮花圖樣,神秘而華美。


    此人,絕豔。


    在這片廣闊的地方,此時僅剩下了七個活人。重傷的段明玉與風凜站在了那名黑衫女子身後,僅離半步之遙,卻絕不越界,恭敬萬分。淩昭雲與祁無芳也站在了白輕墨的身邊。


    目光如寒潭利劍直刺黑衣女子,白輕墨臉色蒼白如紙,唇邊還掛著血跡,卻緩緩地勾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


    “魔宮之主也喜歡玩這種趁人之危的把戲,還如此容易受傷,難怪至今也無法統一武林。”


    被一眼認出身份的百裏丞豔渾不在意白輕墨的嘲諷,殷紅的唇角愈發上翹,眼中笑意加深。


    “一山不容二虎,本尊也不同你周旋。方才沒能一掌將你打死,委實遺憾,不過今日——”百裏


    丞豔下頜微微揚起,眼中浮現出淡淡的譏蔑之色,聲線冷豔,一字一頓道,“——你、必、死。”


    “既然百裏尊主都這麽說了,本宮怎麽能拂了你的好意呢。”


    被打斷了運功沒能突破《蓮心訣》第八重,還受到重創,白輕墨絲毫沒有畏縮,絕豔的麵容浮起冷然的笑意,眼神卻一寸寸變得冰冷,聲音亦是冰冷如斯:“折闕無芳,殺風凜。昭雲,殺段明玉。本宮麽……百裏尊主,咱們便來好好玩一局罷。”


    話音落下,以白輕墨為中心,地麵上由內而外忽然騰起一股無形的氣,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人陡然覺得置身於一大片沼澤之中,氣息凝滯,壓力如潮水一般漫過頭頂,讓人生生喘不過氣來。


    “幾十年沒見人使過《蓮心訣》這樣的絕世武功,雖然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本尊倒也想切磋切磋了。”百裏丞豔眸光妖冷,神色卻愈發玩味,腳下氣流倏地一衝,真氣如浪般擴散出去。


    兩股氣生生相撞,空氣如驚雷轟然炸開,兩道身影倏地騰空而起,長發飛舞,流光四射。幾乎在同一刻,折闕與祁無芳對上了風凜,淩昭雲亦揮出玉扇,直擊段明玉。


    七個人的戰場,沒有鬼哭狼嚎,沒有驚恐叫喊,隻有森冷而生硬的殺氣蔓延天際,瑰麗的色彩照映無光的夜幕,招招刁鑽致命。殘餘的火光在地上燃燒著,高手之間幾乎以命相搏的交鋒,讓這一方天地間宛如修羅煉獄。


    倘若此時有旁人觀戰,膽子小一些的定然會被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走,爾後江湖上的說書先生又會有無情無盡的說料敘述這一段血腥的傳奇。


    沒有周旋,甚至沒有躲避,有的隻是掌風硬抗,真氣相互激蕩,將此處一切事物摧毀得半點都不剩。


    鮮血濺上每個人的臉,殺氣猙獰四溢,壓箱底的招數全部釋放出來。


    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肩膀被風刃割裂,皮肉翻卷,祁無芳扛著滿身的傷,將利劍刺入了風凜的胸口,與此同時,折闕的長劍劃過了他的脖頸。山青色的瞳眸殘存著一抹不可置信,卻隨著主人身體的倒下而永久的失去了光彩。


    衝破瘴氣的重重包裹,玉扇憑空一揮,白芒如利刃一般劈開了段明玉的身體,淩昭雲擦去嘴邊的鮮血,冷眼看著那人身首分離,頭顱像被焚燒一般化為灰燼,陰柔蒼白的臉孔寸寸湮滅。


    剩下的就是……


    重傷的三人筋疲力竭地抬頭望去。


    氣浪翻滾,血色厲芒和紫色勁氣相互激蕩,連空氣都震動了起來。兩道身影在夜空中以閃電般的速度相互交錯又彈開,漆黑的夜色被瑰麗的色彩一直鋪陳到天邊,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交織衝撞,死亡的氣息布滿整個夜空,磅礴的氣勢讓周圍一切生物都無法接近,空氣也化為旋風圍繞在那二人交手的範圍之外高速旋轉著。


    祁無芳第一個受不了氣流的衝擊,意識狠狠一晃,倒下。緊接著是折闕,長劍脫手,眼皮重重地合上。僅餘淩昭雲一人,捂住胸口,頂著強大的壓力,注視著空中那一場驚世對戰。


    他竟然從不知道,白輕墨那纖細的身體中能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底下的動靜如何,上空的二人皆不知道,她們的眼中隻有濃重的殺氣和……對方一人。


    口中鮮血不斷地流下,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白輕墨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其他人眼中造成了如何震撼的場景,她隻是本能地與那人交手、出招。雙掌一翻,再次釋放真氣。她能感受到,對麵那個女人,雖然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血跡,卻也已經身受重傷,使出的勁氣大不如之前。


    腦中一陣陣的暈眩,渾身的劇痛之感也不能拉回半點神智。白輕墨費力地將眼睛睜開,身體仍在空中。她知道這已經是自己的極限,她隻剩下最後一招。


    筋脈逆行,丹田處真氣飛速凝聚逆轉,白輕墨的指間緩緩開出了一朵紫色蓮花。小巧,卻明亮奪目得讓人不敢直視。


    與此同時,對麵的黑衣女人也招式一收,手中一朵血蓮緩緩綻放。


    然後——同時射出!


    兩朵蓮花化作一紫一紅兩道流光劃過夜空,在淩昭雲的注視下飛速相撞,緊接著,轟然爆炸,氣浪翻卷,整片天空換了都一種顏色。淩昭雲受到勁氣衝擊,再也撐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空中二人亦被氣浪衝開,從半空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肉體的疼痛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白輕墨摔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神智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腰間仿佛有什麽東西滾落出來,落在眼前滾動了幾圈。清脆的鈴鐺聲響在了腦海裏,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濃霧中,她仿佛看見一個人影正背對著她。


    她很想讓那個人轉過身來,看清他的臉,但自己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下意識地抓住那發出聲響的小鈴鐺,手心一片沁涼,她想要爬起來,但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剩下。她緊緊地握著銅鈴,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想要看清白霧中那個人影,但自己的意識卻在一點一點的消散。白霧一寸寸地暗下來,那個背影也從眼前消失。白輕墨眼皮緩緩合上,麻痹的鼻端卻忽然飄入了一縷蘭香。


    身體陡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久違的氣息,她已經想不出這是誰,但卻本能地幾乎要落下淚來。


    最後一縷神思消散,幹澀的嘴唇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蘭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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