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季站在玄關,彎腰係上鞋帶,隻拎上自己的雲朵小挎包。


    看起來像是一身輕鬆去逛街,但忍足侑士分明看到她籠罩在一層濃密如結界的烏雲中,一副十足的“老子準備報複社會”樣。在她重重地踢了下鞋子就準備出門時,忍足侑士出於讓她緩和情緒的目的,還是說了會兒閑話:“已經決定過去了?”


    真季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嗯,以防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後患無窮。”


    家長觀摩日是星期五,今天正好是周末。忍足侑士昨天就知道了前姨父提出的“無恥報答條件”,他本來以為真季會直接無視他,就像無數次掛斷來自美國的號碼那樣。但果然還是真季這個女兒對赤司真史的做派有更深層次的了解,聽她這麽一說,忍足侑士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拒絕了他“給我做頓飯吃啦”的簡單條件,後續很可能會有更超越底線的驚喜。


    就像昨天那個讓他、跡部大爺還有真季三人齊齊懵逼的見麵禮。


    大概全場最淡定的就是永遠不動如鍾的樺地同學,但真季顯然還沒有如此功力。


    但擰上門鎖,真季還是轉過身來,掐著下巴思考道:“侑士,你說他回來幹嘛?”


    “不是出席你的觀摩會?”看到真季瞪他,忍足侑士旋即切換語氣,擺出冰帝軍師的機智姿態,出謀劃策道:“嗯,或許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能有什麽正經工作?”真季習慣性地吐槽了一句,才想起上次在片場問起赤司真史的名演員貴島秀人,似乎和他還頗有交情,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不知道不靠譜的父親在做什麽,“前三年一點消息都沒有,也就我過生日的時候發封郵件,還記錯日子了哼……簡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追債被殺掉了。”


    她說的正是赤司真史和梅垣清和離婚的前三年,今年是第五年。剛開始隻知道他很快就去美國了,之後就很少再聽到他的消息。還是從去年開始,才陸陸續續地給真季打電話,到了今年簡直如同騷擾電話。


    真季以前隻能用□□裏固定收到的贍養費來確認他的存活狀態。


    “哪有這麽誇張?”忍足侑士無奈地聳聳肩,“至少就目前所看,真史叔過得還不錯?”


    是啊,看他那身風騷的條紋小西裝。原先知道他還沒把自己折騰死還算是件好事,但現在又冒出複雜的新情況來了,她回想起赤司真史昨天的話,凝重道:“喂,他是從英國回來的吧?侑士,你說他有沒有去找我媽媽?”


    忍足侑士想起跡部景吾昨天雖然有些吃驚,但顯然已經知道自己這位叔父去拜見過他的祖父和父親的事情了。他覺得跡部大爺雖然在看到大爺他部裏的網球被送出時有一瞬間的龜裂,但後來的表現都很平和。


    當然喜怒不形於色也可能是精英子弟的必修課程,但以忍足侑士不俗的觀察力和對跡部景吾的深入了解,他直覺跡部應該對赤司真史並無惡感。


    他對赤司真史的了解並沒有惠裏奈大人多,可離婚三年後人間蒸發也的確是事實,要是和自己那位穩重愛妻的父親忍足瑛士相比,更是瞬間就能被秒成一團渣渣。


    問到真季最近隻收到了梅垣清和匯報正在做實驗的常態,和偶爾出去約會的郵件,忍足侑士猜測道:“那應該是沒有,小姨不會對你瞞著這件事的。”


    “那最好了。”真季撇撇嘴。


    忍足侑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嗯?所以說,現在你是站在監督這一派的嗎?”


    真季沒有立刻回答,她早就說過自己不想幹涉母親的想法,一直以來也是這樣做的。但出於對單純母親的基本保護,她了解了不少關於榊太郎的事情,有跡部景吾這個大外掛,不用白不用。


    她認為榊監督會喜歡自己的母親並不匪夷所思,盡管他之前常年佩戴尾戒,好似是個堅定的獨身主義者。


    因為真季認為母親和普通的自己不一樣,世界上絕不會有第二個梅垣清和。


    她那麽美,心又澄澈如琉璃。


    而榊太郎又恰巧是個耐心於等待之人,他謹慎、沉穩,在沒有遇到這樣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之前,寧願寧缺毋濫。可以說,他之前不是主動選擇單身,隻是沒有等到足以讓他傾心的人而已,畢竟他的心中的標準並不像大多數人那樣模糊而容易妥協。


    見她沒有回答,忍足侑士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話:“小姨如果在二十歲的時候遇到監督,大概會是個讓人羨慕的故事吧。”


    也隻有忍足侑士能說出這種浪漫的假設,建立在他那對愛情小說和電影的愛好上。真季大概也有這種感覺,可是很難變成具體的語言,這麽一講便恍然大悟,她詫異地看向忍足侑士,剛想真心地讚美他兩句,又扁扁嘴,“侑士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哎!但是我媽媽十六歲就結婚了啊,你還得預設個她不認識那個混蛋的前提啊。不過……這樣也不會有我啦。”


    涉及到“存在”這等哲學話題,忍足侑士不得不有技巧地扯開話題,分析赤司真史去英國的最主要目的,“再說真史叔去見跡部的祖父也在情理之中嘛,畢竟他們舅甥也很多年……嗯……?大概多少年沒見了?”


    真季聽到這句話,竟然一瞬間愣在當場。


    但她很快就精確地算了出來。


    她微微垂首,“……三十八年。”


    並不難算,因為赤司真史今年三十八歲。他未滿周歲,母親赤司世理就因空難過世。其後跡部家和赤司家便針鋒相對地拉開了撫養權爭奪戰,真季隱約知道,因為祖父赤司英輝無所不用其極地留下了他,使得兩家徹底反目成仇。以至於跡部克明此後幾乎很少回國,也對這個曾經不惜代價想要親自撫養的親外甥完全避而不見。


    真季有時候也會懷疑,赤司真史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要怎樣當一個父親,因為他也根本沒從赤司英輝那裏得到過像樣的父愛。強硬留下兒子後,卻將他拋給曾經明爭暗鬥的兄長撫養,如此矛盾的動機與行為,簡直讓人難以理解。


    算了,就當可憐可憐他。


    真季將手再次搭上門把,這次她倒是幹脆利落地出了門。


    “我是不會幫他的。”


    隨著關門聲落下的還有她最後說的這句話,因為沒有回頭,忍足侑士也不知道真季是說給他聽的,還是在自言自語。


    他站在玄關處,竟然不自覺地單手掐腰,又緩緩扶起並未滑落的眼鏡。


    這下難辦了。


    真季先是去超市采購了下食材,因為赤司真史特地強調他現在能吃下一頭牛,真季還是肉疼地多買了點東西,希望能堵住他的嘴。按著他給的地址坐上電車,走了一會兒就找到了這個公寓區,倒是和她和侑士住的地方差不多,規劃時新而整潔。


    她按下門鈴,裏麵很快傳來了散碎的腳步聲。


    赤司真史穿著一件印有老虎圖案的t恤,迎麵就打了個哈欠,“喲,真季,你來了啊。”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啊,居然一副剛起床的樣子!看到真季驚疑瞥他,赤司真史還算有良心地從女兒手上撈過購物袋,嬉皮笑臉地解釋道:“午睡!午睡!嘿嘿。”


    真季換下鞋子,探頭一看,這間公寓比他們住的還要寬敞許多,又處於同樣便利的地段,想必也是地價不菲。裝修很簡潔,和忍足侑士那種特地選擇的極簡主義不同,主人大概屬於並不在乎居住風格的人。甚至因為沒什麽私人物品而顯得空蕩蕩的,但好在非常整齊幹淨。


    “沒有人嗎?”昨天就聽他講是借住在朋友家,現在沒有人迎接,真季還是問了一句。


    赤司真史迫不及待地扯開購物袋朝裏麵瞧,“沒有,沒有,快點進來啦,不然爸爸我要餓暈給你看了。”


    既然沒有外人,真季幹脆話不投機半句多,讓他把東西放到廚房,就毫不客氣地讓父親大人愛滾到哪裏就滾到哪裏去。廚房裏倒是一應材料齊全,看得出是平時經常使用。真季先處理了下剛買的雞肉,扔到鍋裏好好燉上一會兒。


    她出來拿手機計時時,赤司真史已經呈大字型癱在沙發上,因為他們父女從長相上來講真的很像,真季簡直能模擬出忍足侑士平時看到自己窩在他家布藝沙發裏看電視的視角和場景。


    ……哦看來侑士沒把她扔出去似乎是件很有涵養的事情。=___=


    赤司真史應該是剛打開電視,他直接跳過當前這個報道恐怖襲擊的新聞頻道,連按了十幾下,才停在一檔電視劇上,又忽然扔掉遙控器從沙發上驟然挺起,指著剛閃過一個名字的片頭說道:“哎?這不是大姐寫的書嗎?二十年前就改編過電視劇的那個!”


    原著作者“梅垣和美”一閃而過,漆黑如深夜的背景中又淡出導演的名字。


    緒方啟文。


    “你什麽時候才能改掉亂認親戚的毛病啊?誰是你大姐?和你沒關係。”真季不懷好意地朝他翻了個小白眼,《》從這個星期開始放送,現在這個時段是重播。片頭曲放完後,這一集最先出場的是最上京子飾演的本鄉未緒。


    雖然早就守在首播當天看過了,但出於對朋友的無言支持,真季索性按下計時器,係著圍裙,坐在沙發上一起看了起來。


    未緒作為女三號,前期隻如同是本鄉家的布景板。所以她在教室無視美月獨自走掉後,很快鏡頭就切到了男女主角的場合。被姐妹以這樣不善的姿態對待,美月有些窘迫,嘉月溫聲接過她的作業本,她就深鞠一躬,像隻小白兔一樣手足無措地跑開了。


    看到少女如此可愛單純的反應,嘉月情不自禁地笑了一聲。


    但他旋即將這尚未完全展露的笑意凝固在唇邊。


    一係列錯亂散碎的畫麵切過,倉皇失措的父親、陰謀指示的電話、夢中的後悔痛哭、擋風玻璃上的血跡、母親和妹妹腫脹的屍體……這一段剪輯快得眼花繚亂,足以讓人充分體會到嘉月心中的掙紮、痛苦還有——殺意。


    鏡頭拉近,給了敦賀蓮一個極為清晰的眼神特寫。


    他黑色的瞳孔折射出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隨時準備掀起一場血腥的暴風雨。


    即使是第二次看,真季還是感覺這一瞬間,自己像是被某種恐懼釘在了十字架上。鏡頭切換到美月和同學的交談後,她才緩過神來,不禁在心裏讚歎了一句。


    ——這就是所謂的演技吧?


    怪不得最上京子對他敬若天神,絕不僅僅崇拜一個明星。


    赤司真史懶洋洋地拆了一包鱈魚芝士奶酪條,真季明確記得自己沒給他買零食,這八成是主人家的。他還耍帥地朝空中一拋,嘴巴一張一合就叼在虎牙處,呲牙咧嘴地問道:“這小子誰啊?哦,嘉月,我記得這個是大姐書裏的男主角啊,看來他很紅嘛。”


    “敦、賀、蓮,反正比你紅,少女殺手,票選出的最受歡迎男藝人第一名,我還有他的簽名照呢,”真季一字一頓給他科普,又得意地瞥這個孤陋寡聞的父親一眼,“是未緒幫我要的哦。”


    赤司真史牙齒快速地哢嚓幾下,就牙尖嘴利地把芝士條拆吃入腹,想來摸真季的頭,“很行嘛,真季,你和剛才出場的那個小姑娘是朋友?”


    真季一個胳膊肘捶開他,又惡狠狠地吐舌頭,表示默認。


    赤司真史掐著下巴說道:“你見過真人嗎?追星的小姑娘。”


    以為他是想用借用貴島秀人之類的關係讓她見到偶像來誘騙她,真季當即不屑地瞥他,“不用你操心啦,我早就見過了。因為阿姨的關係,我湊熱鬧去幫忙當過京子的臨時助理,敦賀先生是京子公司的大前輩,對她很照顧的。”


    “哦~”


    赤司真史依舊是沒個正型的樣子,他眉毛高挑,蕩漾地說完這句話後,卻扔掉了手中的零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忽然坐起身來,兩隻手交叉在鼻梁下,又仔細地盯著再次出現,已經帶著溫柔笑意站到了講台上的敦賀蓮。


    “離他遠點。”


    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


    真季沒好氣地嗆聲:“嫉妒國民男神比你這個過氣小模特帥啊?”


    “不不不。”赤司真史一疊聲否認,他舉起中指在空中大搖大擺地搖晃了幾下,擺出一副極為豁達的樣子,好像隻是在和小女孩開玩笑。趁真季不注意,他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動作迅猛地揉上真季的發頂,讓她躲都躲不開。


    真季當即炸毛地拳打腳踢,但武力值懸殊過大,無異於撓癢癢。


    “我說真的,真季。這個眼神——”


    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他和我是一樣的人。”


    她直覺這不是一句玩笑話,因為真季感覺到這是十歲那年,他和母親在離婚前夕時說話的那種低沉語氣。沒等她就赤司真史難得的正經模式辨明真假,忽然就聽到門口傳來有人開門的聲響。


    一個高大的身影進門後,先是習慣性地想去換鞋,但聽到了不該有的電視劇聲音,他撓了撓呲起的頭發,可能還懷疑是不是早上離開時忘記關電視了,之所以這樣推測,是因為真季分明看到人家眼中不打折的震驚錯愕。


    她隻想打開窗戶把赤司真史從這間十層高的公寓踢下去讓他放飛自我。


    ……麻蛋別告訴老子你是非法侵入啊啊啊啊!!!!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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