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東一長街緩緩往外走,便是景明門,再繞著乾清宮坤寧宮的宮牆一路往後,經瓊苑,再出去便是出內宮的玄武門。這一段路上鮮少有妃嬪,都是些宮人太監之類,遠遠看見她們這一行就退避了開來,或是於道旁垂手而立,或是幹脆躲得沒了影子。


    正因為如此,落在最後的章晗不虞她們說話被人聽見,聽張琪說出而來自己的苦衷,她不禁露出了一個苦笑,等到聽她最後一句話居然傻氣地問這個,她自然而然地撲哧笑出聲來:“小傻瓜,從淑妃娘娘算起來,趙王世子終究矮了她們一輩。而且,當王妃不需要日日晨昏定省,王府內宅全是一人做主。而若是世子妃,上頭壓著公婆,日後十有八九還有其他妯娌,哪有王妃自在?更何況,淄王又是表兄,她們更不怕有人和自己爭寵當然,就算咱們家的人不惦記,你沒聽趙王世子說麽,就算是他這個書呆子,也有無數眼睛盯著。”


    張琪終於被章晗逗得樂了,竟忘了這是在宮中,一時把頭靠在了章晗肩上:“是啊,她們眼中的書呆子,放到外頭也是香餑餑。對了,今天看淄王殿下和趙王世子鬥嘴,還真是有意思,上次在六安侯府,他們倆出場的時候倒是挺有氣勢的……”


    知道六安侯府如今犯忌,她把後麵半截話趕緊吞了回去,這才若有所思地說道:“那一次當著錦衣衛指揮使滕青,趙王世子看著真是氣勢十足,可平時卻是這種好脾氣。”


    好脾氣?他是會裝才是就連皇帝也給蒙了演戲的功夫簡直一流!


    想到陳善昭那書呆子扮相,想到其在福生金銀鋪門口煞有介事地叫自己表妹,想到她在車兒胡同的那個院子裏毫不避諱地說交換消息,章晗都不知道這家夥究竟有多少幅臉孔。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得不違心地輕哼了一聲。


    “那一次淄王殿下是關心則亂,至於趙王世子,他是拗脾氣發作,你沒聽說他貿貿然去替六安侯太夫人和其子王廣求情,結果在乾清宮跪了老半天之後一頓訓斥之後,還又是罰禁足又是罰抄書?滕青那時候鼻當紅,他居然就敢這麽正麵扛上,不是呆是什麽?”


    說到這裏,章晗不由得愣了一愣,心裏突然明白為什麽陳善昭碰到這種事情敢親自上。人人都覺得,這樣的天潢貴胄金枝玉葉遇到這種事情就算想興風作浪,也會在背後指使別人,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而陳善昭借著自己那一貫的書呆子名頭,偏生就這麽不管不顧地先後親自鬧了兩回硬生生把正當紅的滕青給拉下了馬,自己卻毫發無傷,可不是因為呆?


    “妹妹,妹妹?”章晗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見張琪好奇地看著自己,她不由得輕咳一聲岔開道:“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了爹和大哥……”張琪絲毫沒有懷疑,當即開口安慰道:“沒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你爹和你大哥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如今又是榮升又是轉調趙王中護衛必然會立下戰功平安回來,你就放心好了!嗯,聽說茹素能夠求菩薩保估你惦記的人,咱們回去就和老祖宗說……嗯,就說娘托夢給咱們,咱們接下來茹素………”聽到張琪這種天真的說法,章晗雖想苦笑,可見其滿臉的認真,她不由得暗歎了一聲,反手緊鼻握住了她的手。自打當年在城徨廟中的一次偶遇,讓自己經曆了命運的突變,她對於神佛之類就沒多少信心了。此時,她更是含笑說道:“你有這份心意我很高興。不過,與其茹素求菩薩,還不如我自己在這兒好好過,如此他們將來看到也能放下心來。”想到自己入京之後,幾乎都是靠著章晗步步籌謀,方才能如今在顧家站穩腳跟,更從來沒有人懷疑過自己是庶女,然而,章晗付出的代價卻是親人近在眼前,卻不得不舍棄團聚留在這陌生的京城,張琪一時更是緊緊握住了章晗的手。然而,正當她想說些什麽的時候,突然隻聽前頭傳來了一個聲音。


    “參見太子妃。”


    章晗慌忙抬頭,立時就看見了瓊苑的側門處有一行人出來。為首的那個女子頭戴中間鑲著寶珠的二珠翠鳳冠,冠上但可見珠翠牡丹不計其數,黃色的衫子,織金雲霞龍紋綴著珠玉墜子的深青色霞帔,乍一看去竟是和皇妃差不多的服飾,細細看才會注意到頭冠不同。見前頭的王夫人已經急忙攙扶太夫人下凳杌行禮,她拉著張琪趕上前兩步,也在路邊跪了下來。


    太子妃方氏二十七八,身材窈窕,容貌看上去猶如少女。此時此刻,她含笑親自將太夫人扶了起來,又瞅了一眼眾人,這才笑道:“武寧侯太夫人這是從長寧宮出來的?我本想請淑妃娘娘把壽宴就放在明日,可終究是滅皇想得周到,說是明日各宮妃嬪和我們這些晚輩都要去長寧宮,你們若在一塊未免拘束。”“是,多虧了皇上恩典,否則我等外眷,本不該在宮中走動的。”方氏聽太夫人說得謙遜,抿嘴一笑,隨即仿佛是恍然大悟似的,吩咐眾人起身。一一問了眾人名姓,她就笑著說道:“今日是半道遇上,我也沒預備什麽見麵禮。來人,把今日我在瓊苑裏頭摘的huā拿來。”瓊苑盡管並不大,但裏頭種著無數奇huā異草,北國有的huā自然應有盡有,而北國原本沒有的huā,用玻璃築成的巨大溫室之中,亦是培植了好些。這會兒太子妃方氏一開口,後頭立時有宮女捧了huā籃上來,隻見內中群芳姹紫嫣紅,爭奇鬥豔。方氏接過huā籃之後,卻是微笑著將huā籃遞到了幾個姑娘麵前。


    “這是瓊苑裏剛剛綻放的頭一茬huā,你們不妨各自挑一朵。”插瓶的鮮huā這會1哪已經捧在了後頭宮女們的手中,眼下這一籃子各色huā朵,卻是帶回去簪鬢,或是放在瓷碗中裝點。顧抒見這一籃子huā首先送到了自己跟前,但見其中除卻小小的梨huā桃huā之外,便是huā瓣碩大富麗堂皇的牡丹等等,猶豫片刻,便伸手揀選了一朵huā朵中等的粉色牡丹,隨即方才盈盈拜謝。


    顧拂剛剛才因為被張琪刺過一句,心裏大為不忿,卻也沒想這麽多,見顧抒竟是隻要了一朵粉色牡丹,她索性一伸手就拿了那朵huā朵幾乎有半尺,豔色絕妙的芍藥名品冠群芳,這才喜滋滋地拜謝了。


    這兩人都取了,籃子送到顧鈺麵前時,她猶猶豫豫伸手在籃子上頭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後見母親衝著自己打眼色,她便揀選了一朵紅白相間的山茶,隨即笑吟吟地說道:“多謝太子妃厚賜,聽說這山茶huā最是嬌貴,就是在溫室也常常長不好,我也就在舅舅那兒見過一次,沒想到今天卻是能有這福分。”太子妃方氏領首笑道:“區區一朵huā而已,喜歡就好。”


    眼看籃子捧到了自己麵前,張琪卻是不認識那許多各式各樣的huā卉,表情自然比顧鈺更加猶豫。許久,她終於下定決心從中取了一朵白色說不上名字的huā,緊跟著耳畔就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我卻忘了張姑娘正在孝期,怪不得選了這朵白色的玉蘭,孝心可嘉。”張琪剛剛隻想著拿一朵不顯眼的,沒想到陰差陽錯竟是合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禁長舒一口氣,訥訥謝了兩聲便往旁邊退了一步,眼睛卻不禁擔心地看向了章晗。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章晗一絲猶疑都沒有,竟是隨手從裏頭拿了一支白粉相間四瓣huā瓣的huā。這時候,太子妃方氏便饒有興致地問道:“章姑娘為何挑了這株虞美人?”


    “回稟太子妃,隻是因為民女跟隨幹娘的時候,曾經見過虞美人入藥。此huā入藥煎湯,可清熱燥濕,止嗔潤喉。”


    章晗大大方方的這一回答不但讓太子妃方氏為之愕然,就是太夫人王夫人以及顧家三姊妹亦是同時愣住了。倒是張琪知道章晗在顧夫人身前侍疾的時候,看過不少藥方,而且從前也不知道學過多少東西,因而也沒太訝異。於是,這一瞬間的冷場之後,方氏立時笑了。


    “沒想到章姑娘竟是還精通藥理。好了,時候不早,日後若有機會再敘話,太夫人還請慢走。”


    方氏見太夫人帶著眾人行禮拜送,微微一點頭便轉身帶著一眾人去了,而幾個姑娘捧著剛剛受賜的huā,一時麵色各異。太夫人瞥了一眼顧拂手中捧著的那一朵芍藥,隻覺得那幾乎有半尺的huā異常紮眼,礙於這是在宮裏,她隻是不冷不熱地說道:“走吧!”


    然而,出了北安門上馬車回到威武街,馬車還沒進武寧侯府,她就冷冷地對隨車的賴媽媽吩咐道:“去傳話給大丫頭,如今振兒既然回鄉苦讀去了,索性把二丫頭一並送去,也好讓他們兄妹倆能做個伴!”等到賴媽媽答應一聲下了車去,她才惱怒地歎了一口氣。


    冠群芳乃是芍藥名種,宮中也是有限,這樣大的huā,指不定是太子妃另有用場,可居然讓那個蠢丫頭給挑走了,不知天高地厚!太子妃今日這番舉動的深意,卻是讓人捉摸不透。話說回來,沒想到章晗居然還懂得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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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中秋就沒出過門,55555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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