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偷東西被趕到外院去的事情,府裏都知道嗎?”東瑗聲音微緊,問薔薇。


    薔薇見她很緊張的模樣,心中為詫,不確定頷首道:“咱們初來乍道,崔媽媽又是府裏的老人了,應該知曉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吧?連她這個管小廚房的都知曉了,其他人怎會不知?大約都知曉……”


    東瑗見薔薇都能想到這點,心不由又沉了下去:她的僥幸破滅了。


    盛樂郝是盛修頤的嫡長子,倘若好好培養,將來就是家族的繼承者。


    可他外祖家陳家曾經是新皇的死對頭,謀逆被誅滅。他身子裏流著一半陳家的血脈,雖說罪不及出嫁女,可皇族如何會倚重逆臣的後代?


    盛家想要在朝堂獲得更多的權勢和機會,就不可能讓盛樂郝繼承家業。


    這樣的道理誰都明白。


    可這個孩子是家族的嫡長子,不讓他繼承家業,隻怕會被人恥笑。況且東瑗記得剛剛盛修頤問盛樂郝功課,那孩子回答得很流利,應該不是那種愚笨不成器的。


    盛樂郝不算庸才,想要剝奪他的繼承權,隻能想別的法子。


    東瑗聽聞盛家子嗣單薄,所以盛樂郝沒有“暴斃”。若無辜夭折孩子,更減福壽,盛昌侯和盛夫人也怕遭天譴,怕以後想要孫兒更加難吧?


    於是盛昌侯就想出誣陷、刻薄盛樂郝的法子?


    這件事的主謀就算不是盛昌侯,亦是盛昌侯首肯的。


    沒有盛家家主的同意,嫡長子偷東西的謠言誰敢四處說?一旦有苗頭,也會被強行遏製的。


    “你給崔媽媽些錢財,讓她別把這次你問她大少爺這事說出去。再看看她平日裏跟府裏什麽樣的人來往,倘若她來往的都是些不靠譜的,以後切莫問她什麽。她能跟咱們說旁人的不是,亦能把咱們的事抖出去,到時再防她。 ~若是她來往都是些正兒八經的人,以後好好對她。她至少比咱們知道多些……”東瑗低聲問薔薇道。


    羅媽媽見東瑗表情變化。卻不明白她在想什麽,又聽到她叮囑薔薇的一番話。羅媽媽還在繞,不明所以,薔薇已經頷首,轉身去箱籠裏找出銀錢匣子。拿戥子稱了二兩銀子出去。


    羅媽媽瞧著,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什麽都沒說。


    東瑗在炕上斜倚著打盹,直到申正一刻,羅媽媽喊她起身。 .]她申正三刻應該去給婆婆請安。


    東瑗迷糊睜開眼。任由羅媽媽幫她梳頭。


    陶姨娘等一行人從靜攝院辭了東瑗和盛修頤出去,在岔道口跟盛樂郝、盛樂芸和盛樂鈺分手。


    陶姨娘就喊盛樂鈺:“二少爺,您等等。”


    牽著盛樂芸,跟在奶娘身後的盛樂鈺停住了腳步。


    盛樂郝見他們說話,知道不關自己的事。就衝陶姨娘微微笑了笑,帶著小廝先走了。


    “姨娘,您喊我做什麽?”盛樂鈺還在摸著脖子上的項圈。很歡喜。想著和芸姐兒快點去元陽閣,給盛夫人也瞧瞧。見陶姨娘喊他,他有些不耐煩。


    那邊,芸姐兒的生母邵姨娘也趕了過來。


    薛江晚和範姨娘不由好奇停住腳步。看看陶姨娘要跟二少爺說什麽。


    陶姨娘笑盈盈的蹲下身子,替他整了整衣襟。又整了整他的項圈,問他:“二少爺,您喜歡大奶奶給您的項圈嗎?”


    盛樂鈺眨巴著墨色寶石似的眼睛,很真誠的頷首:“喜歡啊。姨娘,母親身上香香的,人長得也好看,我很喜歡她。她跟姐姐和姨娘一樣好。”


    陶姨娘的笑意更深,又道:“二少爺喜歡姨娘,姨娘也喜歡二少爺。二少爺,姨娘求您一件事。”


    芸姐兒也不解望著陶姨娘。 ~


    盛樂鈺卻拍了拍胸膛,道:“我一定幫姨娘的忙,我長大了!”


    惹得趕來的邵姨娘和芸姐兒也掩唇笑。


    陶姨娘更加喜歡,笑道:“下次在大奶奶跟前,您叫我陶姨娘,不要說‘我姨娘”好嗎?”


    芸姐兒微愣。


    盛樂鈺不太懂,嘟起嘴巴做沉思狀,半天才道:“說‘我姨娘”母親會不高興嗎?”


    “不是,不是!”陶姨娘忙嗬嗬笑道,“隻是我喜歡聽二少爺叫我陶姨娘。二少爺,您以後改口,不管在誰麵前,都叫我陶姨娘,我再給你做好看的衣裳、鞋襪。”


    盛樂鈺年紀小,卻最愛臭美,很喜歡陶姨娘做的漂亮衣裳、佩飾還有鞋襪,一聽這話,當即就笑彎了眼睛,甜甜道:“陶姨娘!”


    陶姨娘聽在耳裏,心口似被什麽撞了一下,笑容卻一點也不敢變,笑盈盈應了。


    芸姐兒年紀大些,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陶姨娘一生謹慎,怕得罪了新進門的嫡母。


    她眼眸暗了暗,牽著盛樂鈺的手,道:“陶姨娘,邵姨娘,我們先回去了……”


    叫邵姨娘的時候,她語氣有些不自然。從小她就是親熱叫邵姨娘為姨娘的,這還是第一次帶著姓叫她。


    邵姨娘也是臉色不自然,幹幹的應了一聲:“大小姐慢些走,小心地滑。”


    盛樂芸和盛樂鈺姐弟倆住在緊挨著盛夫人院子的兩處小庭院裏,平日裏總是一處玩耍,一同出門一同回去。


    看著一大一小牽走和睦的背影,邵姨娘心中有些難受,對陶姨娘道:“你何必呢?我瞧著大奶奶是個慈善人。”


    陶姨娘終於收起強忍的歡喜,眼底有了幾縷哀色,半晌才歎氣道:“我也知道大奶奶是慈善人。可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房裏總算有了主母,若還跟從前一樣,豈不叫人笑話?”


    見陶姨娘如此明事理,邵姨娘微微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苦自己。”


    說得陶姨娘眼眸中不禁有淚。


    遠處聽得一清二楚的薛江晚和範姨娘,各自心底好笑。


    薛江晚瞧著陶姨娘的做派,心中不屑,轉身欲走,卻見範姨娘上前幾步,高聲笑道:“姐姐,你不必這般的。大奶奶人長得漂亮,又和善,豈會因為二少爺叫一聲‘我姨娘’就惱了?”


    陶姨娘掏帕子拭了淚,轉身依舊是笑容堆滿了眼角,道:“妹妹說的是,大奶奶是寬宏之人,是我小人之心了。”


    範姨娘笑容燦爛,道:“大奶奶不僅僅是寬宏之人,還是天仙一般的容貌呢。咱們大奶奶出身名門,鎮顯侯府薛家比咱們盛家還要顯赫。大奶奶是鎮顯侯府原配的嫡小姐,禦賜的郡主,還是聖旨賜婚的,昨日花轎是沿著京都繞了一大圈才進府,當年的大奶奶都沒有這個排場和福氣吧?不僅僅有名,還有錢,姐姐們看到她打賞大少爺、二少爺和大小姐的首飾沒有?都是咱們平日裏想不來的……”


    陶姨娘和邵姨娘明白她的意思。


    又要挖苦陶姨娘呢。


    從前世子爺屋裏的私事,不關宗族的,盛夫人都交給陶姨娘打理。雖然陶姨娘恪守妾室的本分,從來不欺負其他妾室,亦不自己拿大,可這位範姨娘總要不是找話刺一刺陶姨娘。


    她進府兩年,世子爺在屋裏過夜數次很少,最近半年就沒怎麽去過。盛修頤做事一絲不苟,從來不放縱自己。平日裏每個月三日歇在陶姨娘處,三日歇在邵姨娘處,剩下的日子就在靜攝院獨。雖然不是陶姨娘聯合邵姨娘壓製範姨娘,可範姨娘總是把賬算在陶姨娘頭上。


    前不久還有人傳出夫人要抬陶姨娘做繼室的閑話,範姨娘聽了,更是當著陶姨娘的麵,冷嘲熱諷說了好幾次。


    範姨娘大約是不怕盛昌侯府任何人的。


    她是興平王家裏的歌姬,送給盛修頤做妾的。隻要皇家不倒,隻要興平王不倒,哪怕盛修頤再不待見她,她都是盛家的妾室,不會因為她無子就被送出去的。


    仗著這個,範姨娘才不怕陶姨娘將來做了繼室找自己算賬。


    她的處境已經尷尬無比了,還能更差麽?既然已經這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氣死這個一臉假惺惺的陶姨娘,也要出出心口的惡氣。既然被人不屑,她可不想自己憋屈死。


    哪怕她範氏再憋屈,世子爺和夫人都不會多看她一眼,那她裝賢良做什麽?


    就像剛剛,陶姨娘明著是關心大小姐和二少爺,怕他們被大奶奶責怪,可她瞞不過範姨娘的眼睛。


    這陶氏不過是瞧著大小姐和二少爺都被大奶奶的東西收買了,挑撥離間來了。陶姨娘這樣一番話,二少爺年紀小,可能不懂,大小姐心裏怕是要留下疙瘩的。


    這根本就不是大奶奶的意思。聽到二少爺叫“我姨娘”,大奶奶臉色都未變一下。


    分明就是陶姨娘在搗鬼。


    可愚昧的邵姨娘還一臉感激的樣子,範姨娘就是看不過眼。


    哼,想做繼室?也不瞧瞧自己什麽身價?


    看到新大奶奶的身價,她陶氏拿什麽比?


    “是啊,大奶奶是極尊貴的。”陶姨娘笑容不改,一臉平靜回了範姨娘的話,帶著自己的丫鬟,快步回小院。


    邵姨娘看了眼範姨娘的囂張,忍著氣不敢說話,跟著陶姨娘回去了。


    邵姨娘是個忠厚人,不會吵架,她可不敢同潑辣的範氏鬧起來。


    “陶姐姐好氣量。”範姨娘陰陽怪調在身後又道,“我真該學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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