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南方的秋天才姍姍來遲,可這麽一來,卻又極為猛烈,呼呼的就入了冬似的。


    城外的難民日子越發難過,強盜被消滅了好幾波,卻又有難民源源不斷的加入強盜,軍隊和強盜們展開了猛烈又悠長的拉鋸戰。


    金陵城附近的村子因著地道的原因,並沒有太大的損失,村民們該進程買賣,就進程買賣,隻是不敢一兩個人上路。


    而那些難民,卻沒有原住民的好運。深秋來了,外麵能吃的東西卻越來越少,一旦入冬,吃的東西就更少了。


    金陵城內竟也出現了騷動,打家劫舍,小偷小摸的頻繁出現。


    “如果城外的難民沒人救濟的話,冬天,也就再等兩個月左右的樣子,必定會出現□□。”楊九在進城的路上看到這些難民,心中暗暗的想。


    楊先生說,還是得看趙湛如何,趙湛又能做什麽?


    如果現在,有一個人鬧事,必定會一呼百應,就算趙湛再躲,也逃不過失職的罪責。畢竟事情,就是發生在金陵城外。


    金陵城,寧王府內。


    趙湛一身肥肉默默的跪在寧王妃的住處外邊,額頭上早已經滿頭大汗。


    “母親總是與我說不要忘記父親是怎麽死的。可我這些日子總是想著父親在世的時候,金陵繁花似錦路不拾遺。現在金陵城外的災民越來越多,城外的百姓有身首異處的,就連城內,雞鳴狗盜之輩都借此橫行起來。”


    “父親走的時候我雖年幼,可過了這麽些年,我還記得他。請母親成全!”他在地上對著那扇門磕了幾個響頭。


    金陵城外,村子裏的人趁著沒有官兵,沒有強盜的時候趕緊的收割田地裏的稻子。


    看著這些原本長勢極好,卻又被糟蹋了大半的田地,大夥兒自然是能搶救多少便搶救多少回來。


    不過零零散散的收割回來,大夥兒又合計了一下,竟是上一年的總產量的三成。


    趙村長看著這些黃澄澄的稻子,心中哀歎,今年沒什麽天災,每個稻穗都壓得沉甸甸的,若不是出了難民和強盜,今年的收成該比上年還多。


    好在能搶回三四成,交租子還是夠的,就是從今年到明年五六月,大夥兒都得勒緊了褲腰帶,繼續過苦日子。


    隻希望明年從外地過來的難民都沒了,收成好些。


    楊九閑得無聊的時候,就教二牛他們認字,偶爾有其他孩子湊過來,楊九也便一並教上一會兒,日子倒也沒那麽難過。


    等到十月中旬的時候,趙湛又到趙家村了,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看到楊九的時候,笑嘻嘻的說道:“楊九,我能安置城外的難民。”


    趙湛說起這話的時候,雙眼都在放光。


    楊九隻是笑笑,又與趙湛一起去找楊源。


    隻是讓楊九意外,楊源竟然還是不願進城,隻說他還有事沒辦完,以往他不急,隻是覺得金陵這邊安全,現在卻發現金陵也容易生事。


    之後楊九才從趙湛口中得知,楊源來金陵,隻是為了找尋楊家的子嗣。


    一說到這個,趙湛便開始話多起來,說楊家本是忠烈,楊家當年護著太宗過黃河才保全了皇室血脈而建北齊。之後楊家九子全都戰死沙場,又有媳婦女兒一群女將為父兄夫君披掛上陣,可惜了一門忠烈,竟連個後人都沒有。


    而楊家七郎當年未曾死去,被遼國公主所救,才能重回北齊。可十年後便帶著一子一女來北齊尋楊七爺。楊七爺原配也是巾幗英雄,得知夫君已亡,哪怕剛入門還未入洞房,也硬生生的守了七八年,終於把楊七爺守回來了。卻不曾想楊七爺在遼國竟有了兒女,一怒之下便帶著三歲幼子離開汴京,消失在金陵這一帶。


    “我記得,現在楊家好像全都是女眷了,連一個男丁都沒有,自老太君死後,楊家那些女子便想方設法的找到楊七爺的兒子。”


    “那遼國公主不是有一子一女麽?”楊九對趙湛口中所說的楊家很是好奇。


    這個楊家,跟他那個時代的曆史中的楊家將很是相似,都是一門忠烈,男丁幾乎全戰死。


    “遼國公主之子雖自小在遼國長大,可畢竟是楊家血脈,那遼國公主也是個英雄,來到北齊後竟幫楊家女將們打贏了好幾場勝仗,他兒子也在戰場上被萬箭穿心,死的時候也才十六歲而已。沒有侮辱楊家的名聲。”趙湛唏噓。


    “好慘!”楊九默默的搖頭,忠臣做到這個地步,估計整個曆史上都沒有的。


    “是啊,那楊家九子中,還包括三名養子。莫說什麽養子,親生子了,要是那些個養子有留下後人的,估摸著都能被當做楊家的接班人來培養。可惜,沒有!”


    “沒想到先生竟然跟楊家有淵源。”楊九嘟囔了一句。


    如此一來,楊源會功夫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楊源知曉上麵的動作,就更不是什麽怪事。


    隨後,一係列的政令從寧王府傳到府衙,若有不從,便是對寧王爵位的挑釁。寧王雖不在,但寧王的爵位還在,寧王府還在。


    第一條政令:圍林造田。難民們每日伐木,便能以此分配食物。


    第二條政令:減免賦稅。減免兩年賦稅,土地主不可因官府減免百姓賦稅,餘糧甚足而加重租金,違背命令者,沒收田地並充軍。


    第三條政令:如有外地人希望久居金陵,需徭役修城牆三年,按人口分地並減免賦稅五年。


    第四條政令……


    每一條政令,深入人心。


    城外駐軍的大帥,卻氣得直排桌子。


    “趙湛那肥豬何時有如此大的能耐,竟把祝王爺的計劃完全打散!”駐軍大帥狠聲說道。


    “大帥,寧王世子好歹是楊源的徒弟,聽說楊源在金陵還收了個不得了的徒弟,八歲不到便能拿下縣試一甲。還有那張試卷,足以讓人相信有大才,這些政令與其說是那頭肥豬施行的,我更相信是楊源收的那個新徒弟。”


    “嗤,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大帥嗤之以鼻。


    “那孩童以對遼以直報怨寫個一份策論!”


    大帥沉默,讓手下快速把金陵這邊的情形報給祝王爺。


    楊九看著這一份份從他手中寫出來,卻是從趙湛口中說出來的政令,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瑪誰說趙湛是什麽都不懂的肥豬?站出來,保證把他揍成豬頭。


    一個連字都不認識的,政令一條條的卻能掐住咽喉,有效的控製難民。趙湛才十五歲吧?還不識字!他這個擁有成年人靈魂的都比不上好麽,趙湛是原裝貨。


    “楊九,我肚子好餓,你給我做燜肉好不,你做的燜肉,醬汁比我以前吃過的燜肉都好吃!”終於處理完所有的事情,趙湛可憐巴巴的說道。


    楊九揉了揉寫字都寫得快斷了的手腕,眼角不經意的挑了挑,“寫字的是我,我都沒餓好麽,一個時辰前你才吃了一大碗酒釀桂花丸子。”


    趙湛肥嘟嘟的嘴巴動了動,“那是甜的,吃完了正好吃些鹹的,就燜肉吧!”


    楊九默……


    看著趙湛傻乎乎的笑容,默默的去廚房做了一份燜肉,不管怎麽說,這件事情,總算是控製住了。


    難怪楊源說要看趙湛怎麽說呢!


    楊九笑了笑,到最後還是自己被蒙在鼓裏。


    待趙湛吃完燜肉,楊九又幫著趙湛處理了這大半年難民相關的事情,看著自己狗刨似的字,就不知道那些當官的看到這樣的字有沒有日狗了的感覺。


    隻不過趙湛的事情,也隻有他幫著處理,趙湛現在在外人眼裏,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會,隻知道吃吃吃的豬。


    處理完一切,已經是戌時,城門早已經關了,楊九便留在趙湛住的院子裏睡一晚上。


    趙湛的院子極大,就是一個小園林,左右有廂房,有亭台樓閣,有假山流水。


    他要休息的時候,寧王妃卻叫丫鬟過來找他。


    他去了寧王妃所在的小佛堂,看到寧王妃正在焚香念經,過了半盞茶功夫,才聽到寧王妃緩緩的說道:“雖是第二次見麵,我卻不曾與你生疏,你也莫與我疏離。我是湛兒的母親,你又是湛兒的師弟,聽湛兒說,你父母雙亡,你若不嫌棄,也與湛兒一樣,叫我一聲母親便是。你年少聰慧,又懂禮節,本來湛兒能有你這麽個玩伴,我甚是欣慰。當初阻止你跟湛兒玩耍,是怕湛兒忍不住露了本性,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不管有沒有你,湛兒終究是瞞不住他的本性的。”


    楊九心裏卻咯噔一聲,不知道寧王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寧王妃起身,看著楊九的樣子,慈祥的說道:“這些年我每日吃齋念佛,隻希望湛兒能好好的,我隻要看著他娶妻生子便可。也希望菩薩能保佑湛兒安安穩穩的在寧王府過活。可惜,湛兒的性子,實在是太像他父親。”


    楊九沒說話,隻聽寧王妃緩緩的說道:“當年寧王有勇有謀,可惜母妃被害死,為了替母妃報仇,便與先皇聯手,給先皇奪了天下。先皇忌憚寧王的實力,便封地金陵。初到金陵就頒發政令利國利民,深得人心。可惜終究還是沒逃過先皇的忌憚,早早的便走了。”


    “湛兒年幼時也如你一般聰慧,我雖然是個婦道人家,還遠居金陵,卻也知汴京的形式,本以為隻要湛兒平庸些,便能安安生生的過了。隻是湛兒終究還是不忍心金陵的子民受迫害……我哪怕早早的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心裏也終究難受!”


    “等這件事過去了,如果寧王府真有什麽事的話,我隻希望你能帶湛兒走。不論如何,最後他也是為了金陵的百姓才如此。你雖年少,卻把一家子少年拉扯出來,就看在湛兒是你師兄,又為金陵做了這樣一件事,把他帶走如何!”寧王妃眼中帶著淚和哀求。


    楊九的心裏抖了抖,安慰道:“阿姨,趙湛長得有福相,您隻管放心,不會有太大的事的,再說了,那些東西都是我寫的呢。”


    “我隻是說萬一!”寧王妃用帕子攢了攢眼角,微笑著說道,“隻是萬一,你……答應麽?”


    楊九瞬間如鯁在喉,默默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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