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會覺得這樣的做法很幼稚嗎?”


    穿著精致校服的少女,長及臀部的棕發整齊的垂在背後,眼睫微微下斂,就算對著這樣的人,依舊保持著毫無冒犯的平和表情,語句也一如既往的禮貌和疏離。


    妹子你抬頭看看我啊……


    高千穗玉江努力克製著身體抽搐的本能,一陣一陣的眩暈感直衝頭頂。


    抬起你小巧的腦袋,張大你精致的眉眼,你看看我啊!


    都快畢業了卻收到這樣一封言語不明的信件,高千穗玉江打了一早上的腹稿來思考如何有禮並溫和的,在保全學妹少女心的情況下果斷的拒絕她——然而學妹明顯把她當成了階級敵人。


    ——所以說告白一般約到小樹林,約天台那都是約架的,這妹子上了十年的的學還是搞不懂潛規則是吧?


    怪不得那麽多人看你不順眼,你這腦子一天得給你得罪多少人啊。


    關鍵是你還發現不了!


    難得我好心一次!


    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呢!?要不要在我——但許不許是你的態度啊!


    現在這麽個說不清的現狀,高千穗玉江隻覺得一股熱氣直衝腦殼,燒的她眼前一黑,一股邪火打心底燒起來,偏偏身體條件不允許,雖說病弱了好幾年,但如此不受控製的眩暈和疼痛還是第一次,她的腳已經開始發軟,站在天台這麽危險的地方,一不小心掉下去不得虧死。


    於是她壓著嗓子,幾乎算是從喉嚨裏擠話,空朦朦的幾乎聽不見自己說了些什麽。


    “那個誰。”


    早川聽到對方發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扶我一下。”


    個子較高的女生臉色一片慘白,抖動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兩腮和脖頸上的肌肉不自覺的抽動著,加上充血的眼眶和搖搖欲墜的身體,想想她做過些什麽,這猙獰的神態讓早川千代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高千穗玉江的腦子裏已經開始混沌了,可在場唯一一個可以提供幫助的人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態度,在一團混亂的記憶中,高千穗模模糊糊知道這個麵癱少女現在的表情叫做恐懼,於是她強撐的寬慰了一下。


    “放心吧。”


    那表情在早川眼裏完全無法被解讀為微笑,但對方卻自顧自的向她的方向倒過來。


    急促的吐息籠罩在她耳邊,不自覺壓低的嗓音伴隨著一陣陣呼出的熱氣衝擊著她的神經:“我沒有羊癲瘋,也絕對不會變成喪屍……你找個地方……”


    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高千穗玉江這會兒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些東西:“不要醫院,安全點……把我放下來就行了……”


    早川千代狠狠的皺著眉頭,要不是對生活的幹擾太大,這樣的事情她根本不會在意,這樣的人她也根本不會約見,但就她所受的教育來看,不論是什麽樣的人,都不能就這樣扔在這裏不管,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她後退一步,讓高千穗自己跌落在地上。


    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電話叫了救護車。


    ==========


    高千穗玉江,現年十五歲,國中三年級,身高173公分,穿越後的第十四個年頭的第九個月,即將統考的前一天,在天台和某女同學談人生,突然時恢複記憶。


    “我居然是個穿越的!”


    猛地從病床上坐起,這句話罵出來以後整個人都爽了。


    ==========


    高千穗玉江的人生的悲劇在於她有個風流好色不知所蹤的親爹,而幸運之處,在於她有個一往情深無怨無悔的後媽。


    雖然這個後媽現在還是靠她在養。


    電話響的時候她正半靠在床頭削蘋果,一看顯示,哦呀後媽打的。


    “喂?”


    “玉江嗎?怎麽還不回家呢……是編輯部有人找你嗎?”溫和的女聲小心翼翼的問她:“晚上還沒吃飯嗎?啊,在編輯部的話應該吃過了,那還想要吃宵夜嗎?我準備了粥,玉江昨天說過想要喝紅豆粥的對吧,我加了蜂蜜和雞蛋——”


    “加蜂蜜就算了雞蛋是個什麽鬼?”


    “唉?”對麵的女聲一瞬間變得極其慌亂:“是奈奈小姐告訴我的配方,玉江不喜歡吃甜的粥嗎?沒關係我馬上重做,甜的我都倒掉,保證不會留下味道!”


    “我今天不回去了——”


    “要睡在編輯部嗎?稿子沒有完成?還是他們逼你加刊了……”聽對麵劈裏啪啦的聲音,估計對方很是手足無措:“我沒有幹擾你的意思,玉江想做什麽都可以,不回來也可以,對了!需要衣服嗎?洗漱品呢?明天早上想吃些什麽?我做好給你送過去吧?”


    “很需要。”高千穗捏著鼻梁骨打斷了她的話。


    “是嗎?”她及其驚喜的反問道,


    所有的慌亂都因為需要兩個字消失無蹤,高千穗桐子光著腳跑到二樓,電話夾在肩膀上,不住的問:“睡衣帶淺灰色的那身可以嗎?天氣變涼了還是穿這身厚一點的吧,明天不用去學校的話就不拿製服了,對了你明天要考試啊……玉江複習功課了嗎?需要我把書也帶去嗎?”


    站在巨大的工作台前,高千穗桐子有些手足無措,扇形的長平台上平嵌著透寫版,各種草稿和廢紙堆在一起,一排筆架倒在桌子上,電腦的屏幕還是亮的。


    三麵牆的大書櫃配有一個滑動的小樓梯,高千穗桐子小心翼翼的尋找了半天,終於在角落的地方找到了補習班發下的資料。


    “那個……玉江?”高千穗桐子試探著對電話叫了兩聲,不多時,這通長達十七分鍾的通話另一頭傳來了聲音:“嗯?”


    “我不是故意要進玉江的工作室的,是為了找你的課本,屋子裏有些亂……需要媽媽幫你整理一下嗎?我沒有指責玉江的意思,”她很快解釋道:“媽媽也怕幹擾到玉江思考,但是筆架倒了,我隻是幫玉江清理一下地毯好嗎?我絕對不會亂動的,媽媽可以發誓!”


    所以說她特別不想接後媽的電話……


    “那什麽,我其實在醫院呢——”看著突然斷線的界麵,高千穗玉江又歎了口氣,然後在另一個號碼打進來時無奈的再次接聽:“我需要衣服,洗漱品,粥……也帶過來吧,還有我考試用的那個黃色的包,媽媽快點過來吧,一會兒過了探視時間,護士就不讓進來了。”


    “我知道了,”高千穗桐子的聲音帶著嗚咽:“玉江還要水果嗎?麵包呢?需要把你的抱枕帶過去嗎?要不要什麽喝紅茶?醫院有熱水沒有茶葉,玉江啊……”


    “要梨子,汽水,再帶兩塊蛋糕來吧。”


    要是不提點要求這電話真是一輩子都掛不斷。


    後媽昨天買了梨,這個時間已經完成了每天做來給她當甜品的蛋糕,碳酸飲料冰箱裏存了整整一格,萬幸不需要她一臉淚痕的跑去市場現買。


    這是養了個媽還是養了個祖宗啊。


    接了後媽這一通電話,高千穗玉江的記憶也慢慢走回了這一次的人生,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活得比較甜,她從小沒有父親,還攤上了個柔弱的除了承受連哭都不敢的母親,生活什麽的,過著過著也就那樣。


    高千穗玉江一直認為自己的早慧是上天給予的補償,從小她就很會讀書,擅長漢字和英語,數學還拿過獎,功課方麵簡直跟開了掛了一樣。


    比起後媽三天兩頭丟掉工作還被人欺負,她還在讀國小時就參加了朝日書庫的征稿,然後順利的入圍,準優勝,優勝——一次獎金三百八十萬。


    養家這樣的事情她從來都不認為是後媽可以勝任的工作,比起放她出門受欺負,高千穗玉江其實更信任自己。


    為了來錢快,她每年都準時參加各種征稿,可惜第二次之後就被排除在外,伴隨著各種連載,還有單行本,漫畫化,動畫化,真人化,周邊,遊戲等等。


    高千穗玉江最驕傲的就是自己神一般的冷靜和必要時刻幾乎百發百中的直覺,保證她可以在合適的時機做合適的選擇。


    沒有因為獎金拖欠而翻臉,這換來了當紅小說家等級的版稅;沒有因為資金鏈斷裂而盲目的和書庫解約跳槽,這換來了更多的自主權和後續購買股份的機會;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並遠超眾人的期待之後,高千穗玉江的話語權幾乎可以撼動整個高層的共同決議。


    這是一個作者可以達到的最高峰。


    她原先的人生目標就是這樣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按照朝日書庫這條線的發展,二十歲之前她可以把它變成朝日傳媒,三十歲之前就能讓它改姓高千穗,甚至連它的發行渠道和印刷廠商都能一並接手。


    聽著特別自立自強,但現在怎麽看怎麽羞恥。


    高千穗玉江的靈感幾乎無窮無盡,她打小腦子裏就充斥著各種光怪陸離的故事,幾乎可以應對市場的每一種要求,甚至連相關產業的發展都很有見地,小小年紀連十八禁的文案都能手到擒來。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成名作,怎麽想怎麽像福爾摩斯+名偵探柯南+陸小鳳傳奇,因為畫風不怎麽對應,她先讓主角在英國,後麵帶著助手跑到日本,末了還開創性的讓主角穿越到了唐代,然後在中國古代的背景下走了一溜的武俠案情——走的是食骨之井。


    又蘇又雷又酸爽,現在真是沒眼看。


    因為失憶的問題,這些故事被當做她的靈感逐一變成了金錢,又因為失憶的緣故,這些她記不完全的故事被各種拚湊,總之寫出來效果蠻好,但等她恢複原作的記憶一看,這畫風都讓人醉醉的。


    翻著這本號稱典藏版的,五年以後重新拉出來炒冷飯的精裝探案故事,高千穗玉江饒有興致的看了半晌:“我的文采也是不可小覷啊。”


    不管是畫風還是文筆,能達到這種水平也是不容易……


    “玉江?”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傳來。


    高千穗玉江合上書裝回包裏,迅速的把自己塞回了被子裏,保持著一個病人應有的自覺,確定自己的臉色已經恢複紅潤,說:“請進來吧。”


    門被緩慢的推開,高千穗桐子有些蒼白的麵容出現的在門口,她如玉江所料的帶了整整兩個巨大的包裹,還有一個三層高的便當盒和一個絕對超過兩升的保溫瓶。


    “這尼瑪是要撐死我的節奏啊……”高千穗玉江默默的給自己點了一排蠟燭。


    她一皺眉頭,高千穗桐子就像被燙到了一樣馬上開始四處檢查,早川千代送她來的這間醫院就是當年高千穗桐子住的那家,這樣的病房她十分熟悉,幾乎十分鍾之內就把東西都成功的收到了看不到的地方。


    將隔板拉起來,高千穗桐子將便當盒打開,又找了高千穗玉江用慣了的杯子,給她倒了一碗湯。


    “不是說有粥嗎?”那些加了蜂蜜打了雞蛋的紅豆豆呢?怎麽變成雞湯了?


    “那些都倒掉了,”高千穗桐子表現的很局促,像是很害怕玉江會因為這件事說她一樣:“玉江不想吃就不用勉強,這湯本來是我燉來給你宵夜煮麵吃的,我加了些青菜和豆腐,沒有放薑,是你喜歡的口味。”


    “其實我對那鍋粥還挺有興趣的……”


    “什麽?”


    “沒什麽。”高千穗玉江接過勺子開始喝湯。


    “玉江想喝嗎?”桐子放下保溫瓶就要走:“如果玉江想試試的話我會再做的,我隻做一碗的量。”


    她開始穿外套:“我現在就回家做,做好了再送過來,你先吃飯,吃飽了就留著明天早上喝,如果晚上進不來了我就在對麵的旅館住一夜,明天六點鍾一定讓玉江吃到蜂蜜味的粥!”


    “不用了!”


    這一口湯全嗆到了肺裏,高千穗玉江迅速拉住她的手,天都黑了,讓她自己去住旅館,明天估計手機錢包沒一樣能找的回來!


    人都可能受點傷!


    “媽媽幫我打壺水吧。”她左看右看,終於找到了點事:“天氣變冷了,我吃完東西要洗漱,想用熱水。”


    高千穗桐子猶豫的站在床邊,捏著皮包的手骨節泛白,最後還是玉江的要求在她心裏占了上風,又將風衣脫了下來,拿著暖壺準備去接水。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高千穗玉江終於鬆了一口氣,先穿上了一件背心,然後換上了高千穗桐子帶來的淺灰色的加厚居家服,過長的頭發在尾端紮了個皮筋,將鬆散的發辮在脖頸上粗粗的繞了一圈,把那一大袋子洗幹淨的梨子挑出幾個,蛋糕切一半,準備到隔壁送溫暖去。


    畢竟人家一開始就給她送了半框蘋果還連帶一個花籃。


    小小年紀生了那樣的病也不容易,性格還可以保持的這麽溫和,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等等!


    站在隔壁門口準備敲門的高千穗玉江仔細的回憶了一下……


    她隔壁住著的那個送蘋果的——


    不就是幸村精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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