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一片黑暗裏是一種非常憋屈的感覺。


    人性本賤,一個死宅可以在屋裏八風不動的蹲半個月,但要是蹲的地方換成了監獄,三天差不多就到極限了。


    這是一種自主權的認知,在我有這個權利的時候,用不用它我都高興,但如果沒有這項權利,那簡直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地方是對勁的!


    高千穗玉江現在也是這樣。


    她記憶不完全的時候時常會有發呆的舉動,一些熟悉不熟悉的畫麵在腦子裏一個勁的轉圈,有時候一發呆就是一下午,發完了呆她就有靈感了,有靈感等於馬上就要來錢了,所以她特別喜歡發呆。


    高千穗玉江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別有耐心的人,所以在手機的時間不準了以後,她以一眨眼為一秒開始數數,但數到大概八萬多下的時候,她的腦子已經開始犯迷糊了。


    在把八萬四千三百二七數了四遍以後,她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行為。


    腦子都迷糊了,記時間也沒有意義,倒是手機比較給力,僅剩的兩格電被她折騰了三四個小時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四周一片漆黑,高千穗玉江一點都不想挑戰自己的想象力,但環境的影響是巨大的,睜眼閉眼沒有太大差別,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睡著了。


    再睜眼時天邊一片昏黃,海風帶著腥鹹的濕氣吹拂在她耳畔。


    趴在海灘上仔細的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況,她覺得萬事還好。


    沒缺胳膊沒少腿,隻要人活著,總不會把自己憋屈死的。


    但是首先,得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遠處有一艘破舢板,高千穗玉江知道這種樣式的船一直沿用了上千年【畢竟她是個寫小說的】,看樣子保護的很好,還有收拾的整齊的漁網。


    這個船有主的。


    人在遭逢大難獨自流浪到不熟悉的地方時,第一反應大都是尋找人煙,這是一種本能,一種單體生活久了希望於重歸集體得到交流的心理需求,但不代表這樣的行為是安全的。


    高千穗玉江從小麵對的環境並不好,甚至是十分險惡的,所以她從來句不吝惜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他人。


    她十歲生日時高千穗桐子大病入院,她們一沒有存款二沒有社保,醫藥費除了工廠賠付就剩下左鄰右舍捐贈的一點點,她們那時的生活環境,左鄰右舍也不可能是什麽有錢人,能給的都是心善的,哪怕人家管了她一頓飯呢,高千穗玉江也覺得夠了。


    現在朝日書庫下屬的印刷廠或是玩具場招工都優先這些人。


    一個十歲的孩子,當然,高千穗玉江那時候並不能單純的算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所以比起哭,她從一開始就是在思考如何解決問題。


    從哪兒能來錢。


    房子是租的,八個坪而已,屋裏的東西隻是能用,高千穗玉江那時候很嚴肅的趴在醫院前台對著新出的賬單發了一個下午的呆,得出了一個非常合理但有點讓人悲傷的結論。


    她隻能把自己賣了,這大概能換點錢。


    換句話說,援助交際。


    這個她仔細做過調查,年紀不夠無所謂,日本多得是變態,犯法啊無所謂,日本多得是變態,要錢也無所謂,反正日本多的是變態。


    可是最後她觀察發現了另一個悲傷的現實:援助交際也收不了多少錢。


    最起碼比起高千穗桐子在醫院流水一樣的花出去的賬單,這些不夠。


    除非她能找到一個特別有錢的變態。


    高千穗玉江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天賦異稟,她長相極其高冷,這個高冷從她六七歲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哪怕那會兒還有嬰兒肥看起來也是拽到不行,她十歲的時候一米五一,站在車來車往的十字路口和垃圾桶差不多高,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調查歸調查,援助交際又不是找工作,就算有給未成年人做中介的,那最起碼得是個高中生好嗎?


    可能是氣場問題,也可能是她眼睛裏【快來個變態啊!】這樣的意向太明顯了,總之這樣沒頭沒腦的亂撞了一個禮拜,真的被她撞到了一個。


    高千穗玉江那段記憶很混亂,她現在幾乎想不起那個男人開了一輛什麽樣的車,長得又是一張什麽樣的麵孔,隻記得那家夥好像是個鴛鴦眼,還很符合變態這個稱呼的喜歡摸人的臉和脖子。


    她上了那個人的車沒開出去十分鍾就被東京的車流堵住了,高千穗玉江雖然腦袋上放了一隻大手,還可喜歡捏她的臉,但她轉頭時依舊看到了廣場上屏幕上定期投放的廣告。


    對,就是朝日出版的第一期征稿,沒有任何限製,沒有任何主題,截止收稿日期是兩天後,準優勝一百萬,優勝三百八十萬。


    三百八十萬啊……


    然後她問那個男人:“呐,你說過會給我錢的吧?”


    “嗯。”


    “給我多少?”


    男人的聲音帶著奇妙的笑意:“兩百萬啊,你說給你兩百萬,就可以帶你走的啊。”


    “不能再加了嗎?”


    “嗯?”


    十歲的高千穗玉江伸手去拉那個人的手腕,記憶中是出乎意料的冰冷:“能再加一些嗎?”


    “不行。”那個人盯著她看的眼睛和說話的語氣是完全不同的冰冷:“我沒有多餘的錢哦,你認為自己值這個價錢嗎?”


    高千穗玉江一拍手:“也對。”


    當時她的邏輯很奇妙,隻想著畢竟她年紀小,就算死變態真的是個變態,論斤稱兩的她肯定也比大人便宜,她也不好太為難人家,於是她告訴他:“那我們就掰了吧!”


    死變態反而因為她滿不在乎的樣子多了些興味:“真的不要我了嗎?”


    見她點頭點的果斷,又問了一遍:“不要我買你的話,你從哪裏籌到錢呢?”他的手背貼在她的臉頰上,眼睛像是發光一樣不斷的閃爍著。


    “不是說要救你媽媽嗎?”


    “嗯。”高千穗玉江當時覺得這人變態歸變態,但雙方你情我願的情況下這也是個幫助她的好人,所以她指著小雨裏顯得有些模糊的街景,讓他看那個大屏幕上靜止的通知。


    “如果我贏了,就有四百八十萬了。”


    “哈哈哈……”那個人趴在方向盤上笑,笑的好像眼淚都要出來了:“你會贏嗎?”


    “那當然啊!”高千穗玉江已經伸手去拉車門了。


    她不記得那個人的樣子,但在模糊的記憶裏那個男人也長得非常帥,所以她當時跟他說:“如果你也可以給我四百萬的話,我還可以繼續跟你走啊,畢竟那邊等評審要二十五天,跟你走我可以拿現錢。”


    這個男人雖然笑的滲人,但也沒有出手阻攔她,他搖頭說不準備加價的理由是饒有興味的——【我想看著你贏啊。】


    然後高千穗玉江就在堵成一鍋粥的東京街頭橫穿馬路然後被警察叔叔送回了醫院。


    後續是佐藤醫生借了她八十萬拖到她參賽優勝,然後在朝日兼一上門的時候,高千穗玉江簽約成了千歲,人生開始向好的方麵的轉換。


    其實在高千穗玉江十二歲時朝日兼一病死的時候她也模糊有點感覺。


    朝日兼一也是個死變態。


    和那個想要買她又放她走的男人一個調調。


    如果朝日兼一並不是一副病的隨時要死的樣子,前文提到過的那個【如果他多活三五年高千穗玉江說不定會改姓朝日】的事情說不定真的會發生。


    但與想象中的差別……


    大概結果不是父女而是……夫妻?


    總之就是這麽個意思吧。


    高千穗玉江發現自己沒瘸沒瞎以後速度離開了這片廣闊的海灘,但同樣也沒有往樹林子裏跑,她找了個礁石形成的避風洞穴蹲到了第二天早上,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餓成一坨海菜了,遠方終於來了人,岸邊那個小船上的繩子也被這個人解開了。


    看打扮,是古代人吧?


    她這是穿到哪裏了?


    ==========


    三個月後,舜極國南海。


    “您看這樣的可以嗎?”


    穿著粗麻製作的衣服,頭發用細麻繩紮好掛在褲腰帶上,高千穗玉江一直微微躬著身子,保持著讓人非常舒服的笑容向麵前的男子展示手上拿著的圖樣。


    “很好。”這老者沉吟了半晌後,聲音有力的回答,“等這次上貢的石料做完,下一批就用這個圖案。”


    “謬讚了。”謙恭的彎腰道謝。


    高千穗手腳麻利的把畫了圖樣的布帛和備用的圖紙打包好用箱子鎖住:“今日黃昏之前會有人把這些送到州城去的,多餘的定金晚上一並歸還,這是票據請您拿好。”


    滿頭白發的老者,正是舜國著名的石匠,舜國南方沿岸出產珍貴的石料,附近的石雕業也十分發達,這老者就是州府負責采辦的大匠,就是鄉長見了也要退一射之地。


    為表謙卑,直到這老者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高千穗玉江才笑的毫無破綻的直起腰來。


    其實有點酸。


    送走了大客戶,高千穗玉江仔細的檢查了一下櫃台,放下了門簾,回到後院準備畫新的圖樣。


    這就是她新找的工作,在一家賣石雕的店裏當畫師兼任夥計。


    因為地利問題,本州的石料開采和石雕產業都非常發達,這樣的小鋪子一條路上最少有八間,談不上賺錢,撐死隻是糊口而已,店主是一對夫婦,因為生活艱辛,幾次想去裏木求子,最後都放棄了,雖然無兒無女,但確是很善良的兩個人。


    高千穗徒步從海邊走到州城,暈倒在他家店前,醒來後幹脆就在這裏留下了。


    高千穗沒有戶籍,就算是黃朱之民也會有旌券,她這樣的算是海客,不是不好,隻是不利於融入這種小農經濟下的生活圈子,高千穗不想變成被排斥的那種人,所以她一開始通過觀察那個漁民找到了村子的位置時也沒有輕舉妄動,這中間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適應和熟悉的過程。


    簡而言之就是混臉熟。


    她的衣服材質太好會格格不入,但這也是一種加深印象的方法。


    就這樣過了大概半個月,附近三個村鎮都知道了有個流亡來的女孩帶著弟弟落腳在東北方的小樹林裏,她們或許是在海邊遇見過她,獲許是在城門口遇見過她,或許是看見她用蘑菇換了一些便宜的藥草,總之這是一個來了不少時間,弟弟生病很重所以很可憐的少女。


    高千穗玉江成功了,哪怕她沒辦法拿出一個小孩子來當她虛構的弟弟,不過她模糊出來的這個背景絕對符合大多數人的思維邏輯。


    如果遇見了山匪或是海盜,父母保護孩子而死,大都是大孩子帶著小孩子跑,小的那個身體跟不上也許會病,大的那個自然會辛苦一些。


    最後實在是太苦了,高千穗玉江給自己編的身份沒法和他人接觸太多,林子裏有蘑菇、鬆子和鳥蛋,雖然一時半會兒餓不死她,但沒有火實在是活不下去,她的胃本就經不起折騰,生冷了十來天,她直接疼暈在了林子裏。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第二天休息休息,她直接進了城。


    因為高估了自己的戰鬥力,進了城就暈了,好在運氣不錯暈在了老板和老板娘家門口,然後她就被救了。


    這個時候,大家已經知道有她這麽個人,知道她那個碰見了山匪後雙雙慘死的父母,知道了她弟弟高燒不退終於沒熬下來,知道她現在無家可歸需要幫助。


    知道她識字。


    到了這一步,高千穗玉江還要更深入的了解一下環境,所以在醒來後的一段時間裏一直假裝自己因故無法發聲,而老板夫婦倆並不識字,所以根本沒有多少交流。


    不用多說,隻用看的。


    所幸這個世界和古代中國大體相近,連文字也是正經的漢字。


    高千穗在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大概構成之後就確定了,這裏是十二國記裏的舜極國,這個世界就是“常世”,這些了解為她省去了不少麻煩,也告訴她了不少消息。


    延王小鬆尚隆登基至今,治世已逾百年,按她記憶中的開場,景麒迎陽子回慶國時延國已經延續了五百多年,是少有的長壽之國。


    四百年。


    如果景麟去蓬萊的時間和原著差不多,那麽最起碼還要再等四百年,這個故事真正的開場才會來臨,而不論真正的故事是否開始,舜國的記載都是一片空白。


    等休息了一旬,說話的能力也“恢複”了以後,她的表現和這裏的人沒有多大的差別。


    除了她識字,還會畫畫。


    這是高千穗玉江給自己找的出路。


    她不會種地,就算想學也沒地給她種,信息來源實在太少,除了這對夫婦就隻剩下偶爾來買些東西的客人。


    據她觀察,這附近的人生活都不怎麽好,大家的謀生手段都差不多,王座空懸天災不絕,田地也多低產,比起耕種,到府城的采石場更容易養活自己。


    等她痊愈了,為表感謝,開始替老板夫婦畫一些浮雕的紋樣。


    千歲也不是一開始就傲慢又強勢,討人喜歡這種事,隻要拉得下臉,肯定是沒問題的。


    她仔細的觀察過,還小心的詢問了相關的忌諱和寓意,一手炒出了一塊龍石,雕成石硯獻給了州侯。


    一個村子裏的人有限,多出來的她就顯得十分突出,但本著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行事準則,高千穗幾乎日夜不休的免費為大家提供圖樣,每時每刻都掛著笑容,哪怕被克扣了些東西也不太計較。


    實在是她現在也計較不起。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環境慢慢好了一些。


    自從州侯用了石硯以後,大家的日子都好過多了是現實,高千穗玉江計劃了各種可以用石頭製作的東西,最出名的就是石硯。


    他們的村子甚至慢慢的被稱為石硯村。


    三個月後,她的名字由裏長出麵掛上了戶籍,成了這個村子裏的一員,還分到了一間尚算完整的茅草屋。


    所以說,隻要人活著,總不會把自己憋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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