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乘坐飛艇的感覺還不如第一次。


    這次,高千穗玉江是一個人。


    酷拉皮卡最終還是決定要去參加獵人考試,按照他的說法,那是一種試煉。


    高千穗玉江認為那是在浪費時間,畢竟窟盧塔是特級保護物種,酷拉皮卡本人上網是不要錢的,進景區也是不要錢的,他住院看病吃東西,都是不要錢的。


    就算花錢,花的也是獵人協會撥下來的資金。


    既然已經會了念,搞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執著於一張獵人證。


    友客鑫的夏末依然很熱,但高千穗玉江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包的特別嚴實。


    這樣黑色的布料來自於一種生活在埃珍大陸的蜘蛛,白色的蜘蛛吐出純黑的絲線,擁有完全隱藏自身氣息的能力。


    之所以用這種布料,是為了【隔絕】。


    玉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她的身體素質不停往上漲的原因,導致她的精神技能也跟著成倍的長,主動技能也變成了被動技能,幾乎不用她自己做什麽判斷,隻要在可行範圍內可以吸收的力量,都在被捕食的範圍內。


    大概描述一下,就類似於玉江大搖大擺的在獵人協會走一圈,那麽在她圓範圍內的念都會被她吸收掉。


    幹涉的能力同樣,這就等同於街上的每個人對她來說都是一道門,隻要她想,她隨時可以進入這道門,然後變成這棟“房子”的主人,繼承這棟房子裏的一切


    她的本能,是在她所涉及的範圍內,把街上的每一道門都打開。


    為了不會因為本能而讀取他人意識、甚至融合吸收失去自我,高千穗玉江對自己下了三道誓約。


    八月末的友客鑫還在一片驕陽之下,隔著一條寬闊的馬路,高千穗玉江看著對麵店裏正拿著本書和妹子開玩笑的金發青年,歪了歪頭,走了過去。


    抬手敲了敲木質的門框,這個小小的開放式小書吧裏隻有兩三個人,聽到這聲音,大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並沒有什麽耀眼的逆光剪影,順著太陽從左上方投來的角度,可以明確的看見那道黑色的身影。


    長長的黑發上別著一枚小小的玉蘭花,凝固蜜糖一樣的質地折射著陽光,趁著烏黑的頭發,像是黑夜的地平線上升起了一尊小小的太陽。


    哎呀,好漂亮啊。


    為那幾乎像是凝固了太陽光一樣質地,蜘蛛微微扯起了嘴角。


    黃玉的發飾,烏黑的頭發,蒼白的臉頰。


    太陽,烏雲,和地麵上的寒冰。


    曾被延王調侃為舜國珍寶堆起來的人形,那雙眼睛微微壓著眼簾,泛著紅暈的瞳孔直直的看向兩米開外的金發青年。


    這樣看起來,娃娃臉的青年毫不吝嗇還給那雙眼睛一個陽光的笑容,啊呀,好像……整個都很美麗的樣子啊……


    “金發碧眼。”


    她的聲音比想象中要有溫度些,俠客倒不太介意這種問題,反正好看的東西總會變質,再好聽的聲音到飛坦手底下走一圈,那聲音也就和傍晚歸巢的烏鴉沒什麽兩樣了。


    比起人,看起來卻讓人更想以寶物來定義……


    這樣特殊的人,說不定團長會很有興趣。


    小小的書吧隻有三十平米左右的樣子,書架作為隔斷的牆壁分出了四五個隔間,她就這樣歪著頭看著他,末了,像是在確定什麽一樣,她走到俠客身邊的小沙發坐下,那雙眼睛換了個方向,盯向了那個一直站在他身邊等待點單的女孩。


    沒等幾下,女孩子好像受不了了似的,將巴掌大的牌子收好,轉身去了前台。


    三麵的書架,隔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俠客鼓了鼓臉頰,有些猶豫著要不要點杯水。


    講真,他其實是有點渴了才進來的。


    但是……


    啊,果然還是因為很難得啊。


    比起人類,更像是寶物。


    俠客還是第一次看到能白皙成這個樣子的皮膚,比起紅潤或是血色,這樣單純的白,好像那薄薄的皮膚之下流淌的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純澈的水一樣。


    這種不摻雜質的白色,就算比起白火,也不遑多讓了。


    “啊拉,”娃娃臉的青年笑了:“這位小姐是來看我的嗎?”


    在一個名叫弗蘭妮的女孩子的記憶裏,這個黃發的青年和同伴一起借住在她家的房子,當她拿著母親準備好的毯子和枕頭送給他們的時候,二樓走廊上那個扶著門把手的青年,也是用同樣的笑容和口氣問她。


    “啊拉,這位小姐是來找我的嗎?”


    弗蘭妮見過的所有男人裏,刨除那些叔叔伯伯老大爺,剩下的就是些大小一起漫山遍野瘋跑的熊孩子們,這是第一個,來自於完全陌生的異性的,帶著些自然的撚熟和親昵,甚至讓她不自覺的開始臉紅的笑容。


    那個時候,那個女孩子的心是溫熱的。


    高千穗玉江沒什麽情感經曆,但作為一個正常的社會人士,她以自己的精神力發誓,這種神態的笑容,絕對都是故意才能擺出來的。


    於是她學著記憶裏弗蘭妮的樣子,回答他說:“是啊。”


    隨著那句回答,俠客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一種稱之為愛慕的東西。


    但那樣東西卻讓他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寶石的光澤都是冷的,在溫和的光線,也會被切麵折射成鋒利的光芒。


    如果長了這樣一雙眼睛,那麽就不該出現這樣的神色。


    ——好像落了灰塵一樣,不會讓人覺得被注視的滿意,隻會讓人想要動手將那層灰塵擦去。


    “高千穗玉江。”


    她穿著純黑色的衣服,像是某個少數民族的裝扮,袖口格外的寬大,但每一寸皮膚都包裹的嚴嚴實實。


    那雙手上,同樣有一副黑色的手套。


    輕輕捏住食指的指尖,輕薄的布料隨著拉扯的動作慢慢脫落,裏層依舊漆黑的衣服和手套間,露出了一抹明晃晃的白。


    像是寶劍出鞘必然帶著刀光一樣,那一截白色在逐漸擴大的過程中好像暈出了一層光。


    這個程度,確實比得上白火了。


    娃娃臉的青年饒有興致的看著她伸出的手,因為想體會一下那觸感到底是人類的皮膚、還是白色的石頭,他也很自然的伸手回握。


    “俠客。”


    好有趣!


    他的眼睛笑成了彎月,明明看著那麽冷硬,摸起來居然這麽柔軟!


    “我知道。”


    那個名叫高千穗玉江的女人拉著他的手,看表情像是仔細研究著他的掌紋。


    作為旅團裏受歡迎排行榜第二的男士,俠客常年會遇見這種情況。


    隻是這一次的對象,好像格外的讓人感興趣!


    要說為什麽在一個念能力雜七雜八的世界,一個流星街出來的蜘蛛能如此的沒有防備……


    流星街對血的味道太敏感了。


    高千穗玉江的身上沒有任何血腥味,看樣子就是說不定隻見過烹飪好的肉食、而沒見過宰殺好的豬羊的樣子。


    很幹淨,而且沒有念的痕跡。


    陽光正好,一片靜謐,撐著下巴的金發青年饒有興致的任由對麵的女孩子拉住自己的一隻手,那女孩半垂著頭,明晃晃的指尖在青年的指縫上摩擦,順著手骨的走向展開他的手掌,一隻手撐著那比她大一號的手掌,另一隻點在青年的掌心,一副仔細思考的樣子。


    這是俠客沒有拒絕她碰觸的第二個原因。


    她越是撫摸他的皮膚,眼中的“灰塵”就越少一點,那樣子,就好像正在親手打磨一塊寶石,當她右手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點了三下以後。


    俠客不得不說,世界上最純粹的白,來自於白火,但最純粹的黑,大概能用這雙眼睛做個標準了。


    果然,沒了那種奇怪的東西以後,看起來像是價值更高的寶物了!


    那雙手掌沒有任何勞作的痕跡,手心柔軟的像是平整過的雲朵,說實話,這是俠客很小還在流星街的時候,依照那些殘破的書籍中的描述,想象出來的屬於女孩子的手。


    絕對不是瑪奇和派克諾妲徒手打裂一麵牆、繭子和他一樣厚的手。


    談不上戀手癖,但被這樣一雙手托著倒是挺舒服的。


    青年好像全神貫注的看著對麵的女孩,在路人視角,這大抵便是一對情侶吧。


    ——如果全身的皮膚都這麽好的話,接下來活動結束後,他就暫時留在友客鑫好了。


    玉江看著那隻手,倒也沒有出神的意思,這雙手她熟悉的很,光挖她的眼睛都有三次。


    手上一邊準備著畫板,她腦子裏仔細的數了一遍,終於用指尖,在金發青年的手心寫下了第一個字。


    在手心寫字,一般是約炮的信號,留的也是名字或電話號碼,俠客也算博覽群書,但【高千穗玉江】這種字節組成的名字他還沒見過,所以一時還有些好奇。


    點,橫杠,側彎曲?不,又是直線,下一道是豎線?豎線帶彎曲啊……


    這個文字和哪個文明流傳的曆史典籍有些相——


    噗嗤一聲!


    金發青年得到笑容被突兀傳來的疼痛打破,不受控製的鮮血從嘴角噴湧而出。


    胸口被破開的感覺深刻並且不可避免,他條件反射的運起了堅,卻在下一秒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念力的痕跡。


    切割、破開、撕扯、伸進胸膛的雙手、和被摘取後尚在跳動的心髒。


    他的感覺到懸空的器官被風吹動的感覺,來自神經末梢的疼痛一陣一陣襲上大腦,手背摩擦著胸腔和肋骨的觸感和痛感一樣清晰,那雙手還在斷開的動脈處打了個結。


    捏碎心髒的聲音帶著小小的回響,蜘蛛低頭看著自己空洞的胸膛,眼中終於失去了光芒。


    高千穗玉江抬頭看了看失神的金發青年,再看看對方胸口突兀出現又消失的大塊血跡,依照記憶中的先後順序,寫下了第二個詞。


    第一個,是名叫昆丁的窟盧塔族木匠,弗蘭妮的父親,死於家中住客那雙幹淨修長的手。


    死因,剜心。


    失溫之後是恍然的清醒,金發青年正要思考緣由,更加突兀的力道襲向了他的四肢。


    帶著鈍意的刀鋒,厚實的刀背,順著關節的方向落下,第一下割出了巨大的傷口,動脈中的血液順著肩胛骨向下流,第二下落在第一刀的左側,砍在了關節傍邊的大骨結上,拉扯的他半邊身子都抖了一抖。


    像是不甚精通廚藝的初學者,這四刀都沒有完整的落在同一個地方,對方用這樣粗糙的廚藝,料理著這半邊怎麽也切不開的部分。


    到了第八刀,終於剁開了肩膀的關節。


    接下來是右腿。


    膝蓋被用刀背全力的敲碎,恍惚之中還有一個持刀的身影,借著重力做了一個向下壓的動作。


    這部分的關節同樣被切開了。


    因為刀刃的遲鈍,比起砍剁,後麵的行為更像是據,斷掉了關節,軟骨,神經和筋肉都存在感十足。


    最後一刀,砍在了脖頸上。


    吸進鼻子裏的氣從喉嚨的缺口放出來,血液順著氣管和食管流進了胃裏和肺裏。


    又是一次失溫。


    第二個,康娜,昆丁的妻子,弗蘭妮的母親,死於被家中住客插了天線的女兒之手,凶器,是家裏用來分解獵物的小砍刀。


    死因,分解窒息。


    高千穗玉江手上的重量有一瞬間失衡,那代表著那一瞬間,俠客的手臂和肩膀並沒有連在一起,但從四肢和頸動脈噴射的血液卻如同第一次一樣,不過一個瞬間,就完全消失。


    因為要在腦子裏回憶大致的方法,高千穗玉江心裏還記著數,馬上就寫了第三個。


    金發青年坐在書吧的角落裏,照著陽光,眼神卻一片晦暗。


    不受控製的雙手,不受控製的眼淚,不受控製的心情。


    幾乎麻木的持著一把砍刀,雙手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誌一樣舉起,翻轉的刀鋒正對著人類最柔軟的腹部,慢動作一樣的,刀鋒破開肚腹,插|進胃部,胃酸流進腹腔的一瞬間帶來了遠勝燒傷的疼痛,肝髒從正中破成兩半,攪動的感覺帶來了除了疼痛外的另一種冰冷質感,像是牙縫裏卡了東西,又像是嘴巴裏含了塊肥皂。


    第三個,弗蘭妮本人,被心有好感的家中住客控製了行為,在親手剁開了母親後,用同樣的工具殺死了自己。


    死因,剖腹。


    第四個,隔壁住家的老婆婆,聽到動靜後出門觀看,被“隨手一推”,整個人落進了被她撞成廢墟的房子裏。


    死因,重物碾壓。


    第五個,來自於村子另一端的圖阿卡,灼熱的火焰將下半身燃成了焦炭,痛苦扭曲的鮮紅色雙眼被一把精致的小刀剜除。


    死因,灼燒疼痛。


    第六個,族長阿邁,死於瞬間襲至的巨大拳頭,五髒六腑全部破碎,骨骼斷裂成塊,剩下了完整的頭顱,和因為疼痛和驚詫而火紅的眼睛。


    死因,全身碎裂。


    第七個,名為加納的少年,被提起頸項甩了甩,因為施|暴者並為控製過大的力道,頭部和肩膀直接分開,因為動手的過於|迅速,他沒有成功在死前留下一雙美麗的眼睛,所以被當做廢物直接扔開了。


    死因,脊柱斷裂。


    第八個第,第九個,第十個……


    書吧的座椅也曾因為猛然間迸發的血液被浸的一片深紅,玉江也曾因為一瞬間變成裹著皮囊的肉泥的手而寫錯字。


    但歸根到底,當第五十五種方式寫完,這個人的意識依舊沒有消失。


    流星街人的意誌,確實名不虛傳啊……


    這就是【幹涉】。


    【幹涉】人的意識。


    不同於幻術,高千穗玉江以特定的條件為自己的意識侵占能力加上限製,在達到規則要求的前提下,將以完全分裂的方式接管他人的意識,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施加影響。


    少點精分,多點控製。


    在這隻蜘蛛的意識認知中,他的所有死亡過程都是真實的,但反映在客觀世界,他卻沒有受過任何傷害,所以當死亡和未受傷造成衝突的時候,默認為非主觀意識【即高千穗玉江施加的意識幹涉行為】不作用於現實,或被現實直接否定。


    那一瞬間他是死了,但當他使得這件事情無法達成客觀成立,那麽世界默認他依舊活著。


    哪怕靈魂傷痕累累,在反映到身體的一瞬間,被這個世界的另一規則修複。


    但身體恢複了,【自我認知】對意識造成的傷害全部都是真的。


    這個【自我認知】並不來自俠客,大概在第十二種的時候,他就判定出這是類似於通過精神影響現實的能力,並且他的心智也足夠堅定的可以否認這一切。


    但很可惜,【自我認知】中的【自我】,指的是以【幹涉】能力侵占了他意識的高千穗玉江。


    隻要玉江堅信,那麽一切來自於意識的死亡都是“真實”。


    到第九十三次,高千穗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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