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陽子死了,他體內最後一點氤氳紫氣化為一團,儲存在了林君玄的丹田內。對於這位長者,林君玄隻有感慨和尊敬,對於他的死亡。也有一絲淡淡的惆悵,但卻並無太多傷感,更不會流淚。


    吳陽子活了數百年,他的死,也隻是因為大限將至,而非被人殺死。也不是因為林君玄。元元魔尊和攝魂魔君的圍攻,隻是讓加速了他死亡的時間而已,就算不傳功給林君玄,兩個月後,他也必死無疑。


    人生要經曆四事,生老病死。修道者跳出了世俗的圈子,但跳不出人的圈子,依然要經曆死亡。邪念宗屠盡臨安城時,林君玄就見過許多死人。跟隨那位神秘的師傅行走天下事,他也見過許多死人。見多不怪,林君玄早已習慣。


    “師叔祖,走後,”對著吳陽子屍首飄散的地方,林君玄躬身行了一禮,然後將那塊表麵破碎的方形銅鏡收入了懷中。


    山頂的另一邊,半邊都坍塌了下來。看到那半邊空缺的山峰,林君玄心中不由暗自幸慶。黑玉小斧爆炸後的威力,首先被陣法擋了下來。如果不是事先在這山體周圍布下了九宮八卦陣,以林君玄不過四品的修為。絕對扛不過這輪法器爆炸的威力。


    站在山巔俯瞰,腳下一層厚厚的山石覆蓋在另一半的山體上,在一塊塊岩石碎塊之間,隱約可看到一些黑色的碎布,那是攝魂魔君身上被震碎的衣服,至於他的屍體,早已在那一波的爆炸中震成了碎片,不知散步到了哪裏。


    “攝魂魔君也是邪道魔頭,便與元元魔君相比,就少了一份狠毒和決斷。他懷中有那等法器,拚著一點代價,早一點用出來,恐怕死的就是我了。”林君玄心中慶幸不已。目光掃了一眼山下,在掠過八十丈外,一顆古柏樹冠邊沿時,林君玄目光不一滯。


    “什麽東西?”在那顆古柏樹冠邊沿的碎石堆中,隱隱露出一塊黑色的匣子,那匣子露在外麵的一點已經破碎了。林君玄身形一晃,拔空而起,向那黑色匣子所在的地方落去。


    兩塊頭顱大的岩石碎塊中,靜靜的躺著一個匣子,匣子旁邊的血跡,林君玄看瞥了一眼,已經明白這必是攝魂魔君身上的東西。像攝魂魔君這等人物,身上有些寶貝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從石塊中拾起殘破的匣子,打開來,林君玄看到裏麵放著一塊似絲非絲、似絹非絹的東西,軟軟的卷成一團放在盒中,而盒底則散布著一團粉末,從光澤上看,應該是一些值錢的夜明珠。大約是在剛剛的爆炸中,被震成了粉末。


    “這似絹非絹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製成的,剛剛那一波爆炸,攝魂魔君連屍體都沒有留下,但這似絹非絹的東西卻絲毫無損。”從殘破的匣子中取出絲絹,林君玄正要抖開一看,遠處驀然傳來一陣關切聲:


    “林師弟!----”


    “師叔祖!----”


    林君玄掉頭望去,隻見劉長鴻帶著寧書笙從元方趕來。林君玄將絲絹收入懷中,心念一動,便化為一道赤色長虹想兩人掠去。


    劉師兄,寧師兄,千丈外,三人麵對麵,停了下來。


    “師弟,師叔祖呢?”寧書笙望了一眼林君玄身後,問道。


    林君玄聞言沉默不語,寧書笙和劉長鴻互相看了一眼,兩人心中均是一沉。


    兩人都不是蠢人,從林君玄的表情中,兩人都看出了些什麽。


    “師弟,師叔祖他?”劉長鴻猶豫著問道。


    “嗯,林君玄點了點頭,直接承認了劉長鴻的猜測:“師叔祖他已經走了。”從懷中取出那方表麵破碎的方形銅鏡,林君玄遞了過去,說道:“大師兄,這件銅鏡是吳陽子師叔祖的,他曾死之前,讓我將這塊銅鏡還回宗內。這次從方寸宗出來後,我希望能在外麵呆一段時間,等過上一段時間在返回方寸宗。大師兄,這件銅鏡就麻煩你轉交給掌門吧。”


    說罷,林君玄江山頂上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寧書笙和劉長鴻聞言不由一陣傷感。他們兩個入宗的是比林君玄早很多,對於眾中長老的感情也要深些。


    “師叔祖也算是壽終正寢,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銅鏡我會帶回方寸宗的,劉長鴻微微遲疑了下,回頭望了一眼,道:“師弟,其他人已經去琅琊山求救了,宗內幾位駐守在琅琊山的長老應該正在趕往這裏的路上。你下山入市的事情,要不要跟他說下?”


    林君玄搖了搖頭:“不用了,這次來琅琊山,我已經告訴了鬆鶴師伯,我會在凡俗間入世行走一段時間。這會兒,他應該已經告訴掌門了。”


    頓了頓,林君玄道:“大師兄,寧師兄,我擁有的四劍的事情,還希望兩位師兄代為保守秘密!”


    “嗯,你放心吧。這件事情不會有人說出去的,師兄們都不是那種圖一時嘴快的人,”劉長鴻道。方寸宗的弟子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修煉中,很少有人呱噪。相對邪道弟子而言,道門更注重心性修為,若非如此,方寸山上,也不會如此清淨了。


    和劉長鴻,寧書笙一一道別之後,林君玄禦劍衝天而起,化為一道長虹依舊向身後的高山掠過,繞過一圈,在山峰沒有崩塌的另一麵,林君玄落了下來


    “啊嗚!”林君玄剛剛落下來。虛空之中,小雪狐從一葉陣中飛掠而出,撲向林君玄。


    “嗬,”林君玄輕笑一聲,張開雙臂將雪狐抱入懷中。戰鬥時不可能帶著雪狐一起的,林君玄本來是準備將整個山峰納入陣法的範圍。不過,因為攝魂魔君突然要動手取吳陽子的性命,林君玄才不得臨時改變計劃,提前現身。竹箱也正好放在了坍塌山峰的另一麵,僥幸躲過一劫。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離開了,”放下雪狐,從一葉陣中取出木箱,背到背上,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林君玄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了那塊黑匣中的絲絹,絲絹觸手光滑,帶著一種金屬絲般的質感。


    “攝魂魔君貼身收藏的木匣,其中必然是貴重之物,這絲絹在剛才的爆炸中都能無損,這樣的材質,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林君玄手腕一抖,便將絲絹抖開來,那絲絹抖開足有半尺寬,三尺來長。甫一抖開,一行行蝌蚪小字頓時入目來,入目第一行的乃是五個鬥大的墨字:天地萬化經!


    這是一篇萬化宗的天地萬化經經文!林君玄心中猛的震動了一下,萬化宗在修道界凶名赫赫,號稱修道界最不能招惹的門派,憑借的就是一本《天地萬化經》。這套功法要是泄露出去,絕對有大批的邪道中任為之瘋狂,那時勢必又是一場血戰!


    一陣蒼老的聲音從山峰的另一邊傳來,那是方寸宗的長老趕到了這裏。林君玄並不想這個時候和他們見麵,心中一動,踏步走入了先前布下的一葉陣中。


    “天地,萬物之道;萬物,人之道;人,萬物之道。三道即宜,三才即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


    林君玄皺了皺眉,隻覺得這天地萬化經開篇獨走蹊徑,以三道開頭,完全不同於他所知的道門修道功法,開篇大氣,有種氣吞山河的意境,反倒並沒有多少‘邪’味。


    繼續往下看去,隻見《天地萬化經》中闡明道:


    “天以始萬物,地以生萬物。然既生之,則又殺之,是大地即萬物之盜耳;世有萬物,人即見景生情。恣情縱欲,耗散神氣,幼而壯,壯而老,老而死,是萬物即人之盜耳;人為萬物之靈,萬物雖能盜人之氣。而人食萬物精華,借萬物之氣生之長之,是人即萬物之盜耳。”  “大修行人,能奪萬物之氣為我用,又能因萬物盜我之氣而盜之。並因天地盜萬物之氣而盜之。三盜歸於一盜,殺中有生,三盜皆得其宜矣。三盜既宜,人與天地合德。並行而不相悖,三才亦安矣。三才既安,道氣長存,萬物不能屈。行貨不能拘矣。然此盜之秘密,有一時之功,須要不先不後,不將不迎。不可太過,不可不及,坎來則離受之,彼到而我待之,陽複以陰接之,大要不失其時,不錯其機,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


    “食其時者,趁時而吞服先天之氣也;動其機者,隨機而扭轉生殺之柄也。食時則後天之氣化,百骸皆理,可以全形;動機則先天之氣複。萬化俱安,可以延年。時也機也。難言也。要知此時即天時,此機即天機,苟非深明造化,洞達陰陽者。烏能知之?噫!八月十五翫蟾輝。正是金精壯盛時,若到一陽才起處,便宜進火莫延遲。”


    洋洋五百字,正是《天地萬化經》的總綱,林君玄看完這《天地萬化經》的總綱,不由慨然長歎,這篇經文內容離經叛道,完全不按常理。道門中人認為,人要長生便要與天融合為一。但《天地萬化經》中卻從另一種角度,闡述了天地萬化,經文認為,萬物由天地而生,但最終要趨於毀滅,是因為天地‘盜取’了萬物的‘氣’。天地生養了萬物,同時又‘盜取’萬物的氣。致使萬物死亡,在這種生死的循環中,天地才得以保持長存不滅!


    天地自古長存,這《天地萬化經》的創造者卻以自己的方式解釋了天地不滅的原因,天地不滅,是因為它盜取了人的氣。


    對於人的衰老和死亡,這位創造《天地萬化經》的人也用自己的方式解釋了。他認為,人會觸景生情。會有喜怒哀樂,而這個過程,其實就是萬物在盜取人的‘氣’所以得以生存!


    《天地萬化經》的總綱闡敘的主要就是這個三盜:天地盜萬物之氣,萬物盜人之氣,人盜萬物之氣!這三盜一出,一個完整的循環體係便展現在林君玄的麵前。‘三盜’一出,林君玄有種耳目一新,慨然歎服的感覺。這位創造《天地萬化經》功法的先人,不但不能算是一位妖邪之人,林君玄反倒覺得應算是一位大聖大才之人。隻有大聖大才之人,才能創造出如此功法,發出如此人之所未發出的慨歎!


    一篇《天地萬化經》大氣浩然,完全不似邪道功法,甚至比所謂的道門功法更加的像道門功法。如果說哪裏有點‘邪’的話,就是其以‘盜’字解釋天地萬物這一點。這篇經文其實闡敘的是一種長生之道的方法,那位大聖大才之人認為。要獲得長生,就要效法天地,盜取天地萬物的氣,如此天地不能盜其氣,萬物不能盜其氣,則人自己不會有衰老、死亡之憂了!


    “怪才啊!不看功法內容,單單是這篇總綱闡敘天地萬物之法,就不是普通人難及項背的了,所謂的天才,與之相比,也是螻蟻一般的庸碌!”手握長絹,林君玄歎服不已。


    林君玄穿越而來,對於正邪。以及所謂的邪道功法與這個世界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天地有陰陽二氣,道門利用的是天地間的清氣、陽氣,而邪道利用的是天地間的陰氣、濁氣。


    道法本身並沒有正、邪,邪的隻是使用功法的人。道門未必就一律代表正義,而邪道也未必就一定是邪惡的,關鍵是看學了道法的人,是為惡還是行善了。像邪念宗為了修煉,屠盡了臨安城,這也隻是修煉的手段和方式邪惡而已。試想如果修煉邪道功法的隻有一兩個人,天地間那麽多墳墓,哪裏有用的著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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