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聖拉查爾火車站。


    “雖然當你穿上這件德國產的衣服時,我已經猜到你想來法國做什麽。”


    當夏洛克和路德維希並排從圓柱大廳走出來時,他說:


    “但我仍然不能理解為什麽你非要在今天晚上九點來。”


    “我也不能理解為什麽我們本可以七點出發,但你非要等到九點。”


    路德維希走在夏洛克右手邊,手放在他的大衣口袋裏,戴著一頂塗鴉的畫家帽。


    “而我更不能理解的是……”


    她把放在夏洛克口袋裏的手扯出來,順便扯出了夏洛克的手。


    這並不是她故意。


    兩人的手上,一個烏黑的手銬赫然在目,正好把兩人的手腕銬在一起。


    “……身為合法公民,我是為什麽要和你戴這種東西?”


    九點鍾的車站門口人不多,但並不是門可羅雀,已經有不少人的目光注意到他們聯係緊密的手腕。


    而夏洛克根本無意回答,他隻是站在路邊,等待著一輛恰好經過的出租車。


    法國人是很懶的。


    別指望他們在太陽落山後還能好好工作,所以他們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打到的士。


    ……


    路德維希嘲諷地笑了一聲:


    “福爾摩斯先生,你癖好這麽重,你哥哥知道嗎?”


    一個警衛保安走過來,用法語說:


    “小姐,你是否需要幫助?”


    路德維希不耐煩地擺擺手:


    “沒看到我們在s.m麽?雙方自願的性.虐是合法的,你別插話。”


    警衛:“……”


    夏洛克:“……”


    他的小女朋友在自黑上一向很有天賦,如今又進步了。


    而警衛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洛克一眼,慢慢地踱步走了。


    那眼裏不僅有了然,還有……同情。


    路德維希一瞬間女王氣場太強大,而夏洛克在鎖住路德維希後為了不和她發生正麵衝突,特意收斂了氣勢……他估計以為夏洛克才是被s.m的那個。


    ……


    戴著手銬確實太高調了一點,路德維希在短暫的怒過後,就繃著臉不說話了,隻是繼續把手放在夏洛克的口袋裏。


    夏洛克自然地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他無需開口做解釋,因為他很清楚她絕不會生氣很久。


    如果他讓她生氣很久,她大概會幹脆地一走了之而不是在這裏冷嘲熱諷。


    他已經能想象出,如果她真的一走了之,在被他追回來的時候也會理直氣壯地說:


    “人生那麽短,而人尋找快樂和自由是無罪的,即便因此蔑視法律,痛苦和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逃跑,出門一定要鎖上。


    “你穿的太短了。”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你的衣櫥裏明明衣服不多,可你每次都能創造出更短的紀錄。”


    “我當然比不上你整整三櫃子一模一樣的白襯衫……而且哪裏短?”


    路德維希踢了踢腿。


    曬過太陽之後,她的精神好了很多:


    “我穿的明明是長褲。”


    “你左腿穿的的確是,但你右腿的褲子和你的襪子一起私奔了。”


    “……”


    這身衣服是她在德國買的,在她察覺到跟蹤她的人也到了德國之後,她扮成夜店舞女混了出去,然後去了瑞典。


    她衣服不多,每一件都有一個故事,每一件都舍不得丟棄。


    這件衣服一直陪著她經曆那場深夜逃亡,質感上,的確相當……hot。


    可是她是去見父親……壞女孩見父親才帶感,不是麽?


    ……


    路德維希微微一笑,姿態慵懶地伸了伸裸.露的白皙長腿:


    “那麽現在你可以選擇性過濾了。”


    夏洛克:“……”


    路德維希長得或許不是最漂亮驚豔的,但她的確十分懂得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


    不遠處已經有兩個等車的德國男人朝這邊看來。


    等等……德國男人?


    而她身上這件衣服是德國產的,風格也和平時迥異。


    ……


    夏洛克忽然隨手打開路邊正緩慢靠停的一輛私家車的門,路德維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夏洛克推了進去。


    路德維希驚魂甫定:


    “哦,出什麽事了?”


    夏洛克在她身邊坐下,也朝她微微一笑:


    “抱歉,外麵的空氣太不新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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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德維希:“……”


    晚風吹拂的地方空氣不好,難道車裏的空氣更好?


    這時——


    “上帝聽見了我的聲音。”


    駕駛座的年輕男孩回過頭來,愉悅地眯起眼睛:


    “嘿,維琪,我們又見麵了。”


    路德維希:“……塞萬提斯?”


    其實路德維希每一次說道這個名字的時候,都很想加一句:“嘿,你的唐-吉柯德還好嗎?”


    “從你車裏香水味的殘留看來,你這一周車後座上出現過三個不同膚色的女孩,你偏愛其中的黑人,因為皮椅上她的體味殘留最重,但我需要提醒你她恐怕有傳染性炎症。”


    夏洛克還盯著窗外的德國男人,語氣漫不經心:


    “最後,方便請去盧浮宮,我們趕時間。”


    路德維希:“……”這是把她的同學當司機使喚了麽?好在她和同學不熟。


    塞萬提斯:“……”


    他轉頭朝路德維希笑道:


    “你們還在一起嗎?”


    “恐怕是的。”


    “這樣啊。”


    塞萬提斯發動引擎,很有風度地笑了笑:


    “看在你的份上,我暫時就不揍他了。”


    路德維希:“……”


    福爾摩斯先生法國大革命一般囂張的欠揍氣質真是寶刀未老。


    ……


    口袋裏,夏洛克並沒有看手機屏幕,卻無比準確地打出三個詞:


    “餘黨德國。sh”


    不出一秒,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開始收網。mh”


    ……


    車開得很慢,但總還是要到目的地的。


    但這一次,塞萬提斯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再拉著路德維希剖白心跡,他隻是望著她笑了,說了一句:


    “我喜歡你的衣服。”


    ——衣服?


    他的手穩穩地扶著方向盤,手上四萬英鎊的江詩丹頓表已經換掉了,現在他戴的是一個普通的日本牌子。


    ——日本牌子?


    托她父親和世微的福,他對日本牌子的手表相當**。


    路德維希淡淡地掃了一眼,回了一個微笑,什麽也沒說。


    車駛遠了,可她仍站在原地。


    夏洛克站在街邊,街燈朦朦朧朧地映在他臉上,順著長長的街道,一路延伸向天際繁星閃爍處。


    他靜靜地問:“哪裏不對嗎?”


    路德維希搖了搖頭。


    夏洛克幾乎不存在疑問句,他的疑問句也向來不是真的疑問句。


    他問,是在他已經知道答案的基礎上,要你承認而已。


    ……


    路德維希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自然地把手放進夏洛克的大衣口袋裏。


    而盧浮宮,已經再次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


    她來看她父親給她留的最後的訊息。


    她的母親在拿破侖密室裏說路德維希教授給她留的密碼隻有前半段,一直到盧浮宮前玻璃金字塔為止。


    她的父親,一定給她留下了什麽話。


    在唯一的,視若珍寶的小女兒九歲生日時,他回到巴黎,卻因四處躲藏不能現身,於是他一路留下了記號,並拖自己的學生給她帶來掛墜盒,作為記號的引導。


    ……


    路德維希站在玻璃大金字塔前,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是不是又忘記帶黑光燈了?”


    夏洛克淡淡地說:


    “你說過你公寓裏有黑光燈,你也說過你的公寓離這裏隻有十五分鍾,我可以陪你回去拿。”


    “……不要翻舊賬,先生。”


    夏洛克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大理石一般的側臉看不出情緒:


    “不久前發生的事不能稱之為舊賬。”


    “好吧,都是我的錯。”


    鼻尖嗅到危險的氣息,路德維希立刻麻利地承認錯誤:


    “我以後……我以後會盡量不欺騙你的。”


    盡量?


    夏洛克無動於衷:


    “口頭上的承諾缺乏誠意。”


    “你不要口頭上的承諾?”


    路德維希皺起眉,裝出一副傷腦筋的樣子:


    “這可怎麽辦?我已經同意你用襯衫捆住我了,再表示誠意的話……喂,你喜歡手銬嗎?皮鞭小黑屋蠟燭油什麽的就太重口了。”


    夏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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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聲音並不高,但廣場上很靜。


    一對遛狗的老夫妻正好從廣場上經過,譴責地看了夏洛克一眼。


    這……


    皮鞭,小黑屋,蠟燭油?


    他剛成年的小女朋友某方麵的知識儲備的確令人……歎為觀止,絕不僅限於她推薦的那幾個人。


    而且毫不避諱,相當大膽。


    “哦,你隻剩下這一種表誠意的方法了嗎?賣身?”


    夏洛克神情有些高深莫測:


    “而且賣的還都是空頭支票。”


    “……我以為這是顯而易見的。”


    路德維希朝夏洛克眨眨眼:


    “在別的男人麵前,我有兩樣東西可以拿出手,一樣是智慧,一樣是身體……”


    ——對付因為曾經的遺棄而惶惶不安的貓,最好的方法,就是順毛順毛再順毛。


    無論這隻貓的體積有多大,智商有多高。


    “……但在你巍峨的智慧麵前,我的智商直接被清零,所以我隻能用後者……”


    這種變相的誇獎,路德維希小姐是要多少有多少,完全沒節操。


    對付大偵探福爾摩斯先生,需要千百種方法。


    但對付她的男朋友,夏洛克喵,一種方法全部搞定。


    ……


    路德維希還在為黑光燈的事發愁,身邊因長時間的沉默而古典氣質爆棚的男人,忽然用修長的手指遞過來一隻小型黑光手電筒。


    路德維希驚訝地看著他。


    “我已經說過了,在你換上這身衣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想來法國做什麽。”


    福爾摩斯先生冷淡地別過臉:


    “哦,即便你把驚訝的表情收起來,也無法遮掩你過於薄弱的觀察力。”


    “……”


    路德維希打開黑光手電筒,柔和的紫外線光在玻璃膠體上產生丁達爾效應,光亮的紫色通路在巨大的金字塔上四散射開,及其壯觀。


    光線映亮了她的眼睛。


    她父親路德維希教授在她九歲生日時時,花了這麽多波折卻仍舊無法當麵告訴她的話,被他用黑光筆寫在了她家門口的金字塔上,又在每一場雨後,被她母親反複描繪。


    十年。


    當初做這些事的那些年輕的、才華橫溢的學者們都已經死去,他們在爆炸中連屍骨都沒有留下。


    世界上大部分人覺得日月星辰與自己並不相幹,因為他們自己的小生活已然是整個世界。


    這個想法也沒錯。


    但也有一些人,他們終生為科學而奮鬥,他們的生活荒無人煙。


    他們放棄自己的生命,為了更多人的生命,他們放棄了自己孩子,為了更多人的孩子。


    ……


    時光淘沙一樣淘走了他們的生命。


    隻剩下這麽短短一句話,穿過了那些孤獨而缺失的歲月,來到她麵前。


    ——


    “希希公主,爸爸愛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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