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鶯兒拿著一張單子過來,交給了大管家。


    大管家看著手裏這張墨跡早已幹涸了的單子,還有單子上列下的那些明晃晃的大筆銀錢數額,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什麽勾結啊、串通啊、以假充真啊……


    不過是些個借口罷了。


    便是鶯兒嘴裏一直嚷嚷著送官之類的話,也不是什麽真話。


    今兒個這事兒,顯然是眼前兒這位素來自詡寬厚謙和的大姑娘早就算計好了的,這位主子是一早就盤算著將家裏的那些鋪子賣掉,再叫這些多年來掌管家裏鋪麵兒的家生子將自己全部的家產給吐出來了……而且,還算計著逼自己主動開口提出來,再順勢將這事兒交給自己來做……


    唉——!


    大管家隻覺得心口那處漸漸的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涼意。


    這些人可都是祖祖輩輩就在薛家伺候的老人兒了。要說這些人裏頭沒有一塊壞肉,大管家也是不敢保證的。但是,你要說這些人全都不是個好的,那也絕對不是實話。


    大管家捏著那張薄薄的單子,卻感覺猶如千金重一般。


    之後,薛寶釵又話裏話外的敲打了幾句,這才打發大管家離開。


    大管家重重的歎息了一聲,垂頭喪氣的走了。等他走到二門那兒的時候,卻突然拐了一個方向,竟往薛王氏那裏去了。


    無論是賣鋪子還是抄了家生子的家,總要得了太太的話方好些。


    興許,太太會稍稍慈悲一些呢……


    大管家滿懷著期待的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正房外頭,香菱正守在那裏。


    見著大管家步履匆匆的快步走來,香菱忙問道:“大管家怎麽這會子過來了?可是要見太太?”又道:“大爺正在裏頭跟太太說話呢,大管家若是不急的話,稍等片刻可好?”


    大管家心裏著急,原還想著趕緊叫香菱進去通報一聲的。可是一聽薛蟠這霸王也在裏頭,大管家立刻收住了將將邁出去的步子。隻道:“大爺在裏頭?如此,我還是稍等等吧……”


    說著,大管家便搓著手在原地踱步子轉圈兒,心裏隻一遍又一遍的琢磨著一會兒要怎麽開口求太太開恩。賣掉鋪子也就罷了,且饒了那些家生子罷。


    隻是,大管家這裏還沒琢磨好說辭呢,便聽見從屋裏傳出來了一陣子乒呤乓啷的聲響,還有瓷器摔到地上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便聽到薛蟠吼道:“……她支了十幾萬兩的銀子,媽媽也不說什麽。我不過是想支個兩千兩,怎麽就沒有了?……”


    薛王氏說了什麽,大管家在外頭沒聽清楚,不過很快門簾子就被人使勁兒的甩了開來。薛蟠悶著頭衝出來,扔下簾子之前,還不忘回頭呲了一句:“……媽媽別忘了,我才是這個家的當家人!”


    說完,薛蟠把門簾子狠狠的一摔。氣勢洶洶的走了。


    香菱一直把身子縮成一團躲在一邊兒,一聲也不吭的。直到薛蟠走遠了,她方才回轉過來,扭身進去將大管家過來見薛王氏的事情通稟給薛王氏知道。


    薛王氏這會子正被薛蟠氣得心肝兒肺疼,哪裏還有閑心見大管家,便隻打發了香菱出去問大管家有什麽事兒。


    大管家躊躇了一下,便將薛寶釵打算賣掉家裏所有的鋪麵兒。還有要抄那些家生子的家的事情一起說給了香菱知道,“……事關重大。沒有聽到太太的親口,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


    香菱輕歎了一聲,還未開口說話呢,卻聽薛王氏的聲音打屋裏傳了出來。“賣鋪子的事情,大姑娘跟我提過了。我也是同意的。至於抄了那起子奴才的家,哼!你隻管按著大姑娘的話去做就是了……也給那起子奴才一些個教訓,順便也警告警告其他的人。省得一個個的黑了心腸子的,竟敢跟著主子玩花樣了呢……”


    大管家期期艾艾的走了。


    太太跟大姑娘真真不愧是母女倆了,都是麵兒上忠厚內裏陰狠的。大管家一路上不停的歎著氣腹誹著。尤其是大姑娘,真真是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了。放十分利的利子錢、編了理由來抄奴才的家……這些事情哪裏是她這樣子年紀的女兒家能做出來的?


    大管家搖了搖頭,心道:自己活了這麽一大把的年紀,再沒見過聽過像自家大姑娘這樣心黑手黑的姑娘家了……這自家的銀錢不湊手,竟想著從奴才的身上找補找補的?這找補也不是隻一百兩、一千兩的,竟是要把奴才的家當整個兒的給抄了個精光才算完的。這要他們日後可怎麽活呢……


    大管家一路唉聲歎氣的回自己家去了,心道:還是先把鋪子的事情處理了吧。至於抄家的事情,大管家潛意識裏無視了。他還抱著一絲絲的期望,也許過些時日,太太和大姑娘興許能改了主意也說不定呢……


    薛家的鋪子處理的並不算順利。一邊是幾個買主在玩了命的殺價,一邊是薛寶釵一天十次的催促,還有薛蟠見天兒的到賬房鬧事要支銀子,幾件事情鬧在一處,竟弄得大管家是心力交瘁。


    最後,大管家不得不將這事兒交由薛寶釵來定奪。


    “……當初置辦這些鋪子,還有進貨雇人,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花費了不下六十萬兩的銀子。如今,這些買家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得了消息,知道府裏急著出手,所以殺價殺的極是厲害。幾間鋪子加在一起還賣不到三十萬兩的銀子……”大管家很是無奈的說道。


    薛寶釵也算是個做事果決的人了。她不過蹙眉想了片刻,便語氣決絕的說道:“大管家隻管按著這個價碼盡快賣掉吧。至於損失掉的那些銀錢,想來不過月餘,也就能賺回來了。”


    “眼下最要緊的事情,便是要湊出現銀來。”薛寶釵一邊想著自己叫鶯兒打聽來的消息,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快要春播了,怕是有不少的人等著借銀子呢。咱們把十分的利再提個三分,那些急著借銀子去使的人也隻能認了的……”


    大管家一邊腹誹著薛寶釵比著薛蟠還敗家還狠心,一邊無奈的按著薛寶釵的意思去處理鋪子了。


    九曲流觴亭裏,九阿哥正愉悅的看著對麵做垂死掙紮狀的林翰,笑道:“瞧你一臉的聰明勁兒,卻是個下棋不開竅的?爺這裏都讓了你五個子了,你好歹也跟爺對個平手啊?這才殺了幾個來回啊,你就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的?……”


    林翰毫不客氣的衝著九阿哥翻了一個白眼,甕聲甕氣的說道:“嘁!別在小爺這兒五十步笑百步了啊……我可是聽說了,某人叫我妹妹讓了三個子呢,最後也沒能贏的!”


    說著,又是一個大白眼翻過去。


    九阿哥也不惱,反笑道:“咦?三個子?爺怎麽聽說的是,玉兒讓了你七個子,你倒是好了,不過幾十回合便輸的認不清東南西北了……”


    林翰的一張麵皮爾氣得通紅,“誰告訴你的?那一次隻我跟妹妹兩個人,父親母親都是不知道的……”該不會是黛玉妹妹把自己給賣了吧。想到這個可能性,林翰真是要哭了,嗚嗚……這還沒出嫁呢,胳膊肘子就開始往外拐了,自己真是白忒這小丫頭這麽些念了……


    “爺聽林大人說的。”九阿哥桃花眼一睨,笑道。


    林翰眉頭一皺,不解的自言自語道:“父親如何會知道……”自己的這件糗事的啊?唔……莫非是那天在一旁伺候的人把這事兒給說出去的?那天是誰跟著伺候的呢?……


    林翰苦著一張臉在那裏煩惱著,九阿哥坐在對麵笑了笑,隻端了茶來慢慢的喝,也不去出聲打擾他的。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啥所以然來,林翰懊惱的嚎了一嗓子,“不想了不想了!”又抬頭衝著九阿哥呲了一句,“九爺這是在我妹妹那裏輸了,才又來我這兒找補找補的吧……”


    說著,林翰從鼻子裏哼哼兩聲,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子”的表情。


    看著林翰鬱悶的樣子,九阿哥心情那就更好了。他也不否認,“這下棋自然是要有輸有贏,方才算得上是怡情雅興。爺跟著玉兒下輸了,自然要再跟你下一盤,這才能有輸有贏啊……”


    無恥!


    太無恥了!


    曆史上的九阿哥難道就是這樣子的?!


    林翰氣得,恨不得能撲上去把九阿哥身上的肉咬下幾口來,方才解氣呢。


    “九爺今兒個來,到底為了什麽啊?難道就隻是找我下棋來了?”林翰撇了撇嘴,沒好聲氣的問道,又吩咐一旁伺候的婆子把棋盤棋子全部收起來。


    九阿哥端著茶盞慢悠悠的輕啜著,卻沒急著回答林翰的話。


    等著棋盤什麽的被收拾好了,伺候的婆子也下去了,九阿哥這才放下茶盞,開口說道:“最近,你們家裏怕是賺了不少吧?”


    林翰眉梢兒一挑,抬眼看向九阿哥,“啥意思啊?”


    九阿哥“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道:“跟著爺還裝?薛家的那幾間鋪子,可不是叫你們家的人給買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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