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靈略略踟躕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同時不卑不亢地道:“此事我可為魔帥轉告,但他究竟是否答允應戰便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了。”


    雖然她無需詳問便想得到此戰必然不可能隻是點到為止,但卻也知道世上有一種人根本便可算是為戰而生的,而重樓和玄煜卻都是這樣的存在……正因如此,即便她的朋友有著身死魂滅的可能,她也沒有權利代替其做出決定。而似乎重樓也對她的回答很是滿意,在微微頷首之後隨手用魔力凝出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珠子向她拋了過去,隨即卻是看也不看幾人一眼地徑自轉身離去了。半晌之後一句冷冽的言語才隨風傳了過來:“待到你與他商定此事後,可捏碎此物聯絡與我。”


    見那給人強大壓迫感的男子終於離開,玄女在暗自舒了口氣的同時卻是陡然轉首向龜靈望了過去,聲色俱厲地逼問道:“你與重樓可是一早便熟識?”


    龜靈忍不住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壓下了對其譴責口吻的不滿之意淡淡道:“自然不是……今日我與他還是初次見麵。”


    “你何必昔詞狡辯!向不兩立,若非你與他早有勾結,他為何會對你如此另眼相看?”不待她話音落下,玄女已是神情嚴厲地狠狠瞪了她一眼,隨即更是冷聲接道:“你身為陛下之女,竟是暗中通敵背叛……委實是可恨之極!”


    龜靈麵無表情地凝注了她半晌,忽地淺淺勾起了唇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先前重樓魔帥道你一心排除異己,我還有所疑惑,現今才終於確定了你的心思。隻是我有一點不明,玄女,我一向相信你對父親忠心不二……但你為何一定要苦心排擠於我?還要將此等罪過冠於我二人頭上?”


    女子眼底慌亂之色一閃而過,繼而卻是冷哼道:“荒謬……天界眾人皆知我素來一心為公,又何來排除異己一說?你與其汙蔑與我,倒不如多多反省己身!”隨即又垂眸斜睨了慳臾一眼,一臉不屑地冷聲道:“陛下對你期待極深,而你非但與魔族勾結,甚至還與此等孽畜為伍……實在是自甘墮落!”


    慳臾少與人接觸,心性純真,因此在聽聞此言後也隻是略有些委屈地睜大了眼。而長琴在微怔了一瞬後卻是忍不住皺眉道:“玄女大人!請您慎言——”而不待他話音落下,玄女便已眼帶嫌惡地冷聲嗬斥道:“住口!不過是巫族的孽種……又有何資格與我這般說話?”


    在其道出此言的瞬間,少年投向女子的目光霎時變得寒冷如冰。然而玄女卻是未曾注意到他的神態變化,僅僅隻是自顧自地厲聲道:“這便是你近來時時前來下界的緣故麽?怨不得魔族竟能在不觸動之井內禁製的情況下地前來此世,想不到竟是你們巫族為其大開了方便之門!此事我必將如實稟報陛下,你二人便等待著天規製裁罷!”隨即竟是徑自頭也不回地騰雲去了。


    龜靈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對方身影,直至其完全消失在了雲端之上方才收回了目光。感覺到少女轉至自己麵上的平靜視線,慳臾先是不自禁地縮了縮頭顱,隨即卻是急急開口解釋道:“你可別誤會了……我隻不過是傾心於這位仙人的琴音、不忍他受傷方才出手相助,絕不是為了報你之恩!”


    龜靈不由怔了一怔,繼而卻是忍俊不禁地抿起了唇。似是未料到對方甫一開口便說出了這般言語,長琴原本嚴峻的麵容也不由微微一紅,但最終還是斂去了怒色含笑謙遜道:“長琴年幼學淺,琴道也隻能算是勉強入的門楣……得閣下如此厚愛,實在是慚愧得緊。”略頓了頓後又轉向少女抱拳一揖,溫聲接道:“今日我與公主雖隻是萍水相逢,但今日卻也算是同經了一場生死大劫……若是先前有何冒犯之處,還請公主多多見諒才是。”


    “不過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頭銜罷了,你無需如此待我……而且祝融大神與我父母乃是摯友,你我二人便是以姐弟相稱也並無不可之處。”見對方竟是做足了下屬的恭謹姿態,龜靈不由略感不適,微蹙了蹙眉後溫和地出言說道。而聽聞此言少年卻是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神情,一板一眼地道:“公主身份尊貴,更何況我此刻更是在天庭任職……禮儀不可偏廢。”


    “既然你堅持……那便隨你罷。”龜靈無奈地歎了口氣,略一思忖後方始開口道:“長琴……此次卻是我牽累你了。此間既已無事,我還是同你一道先行前往天庭麵見父皇、好好解釋一番為好。若是被玄女先行一步,眾人在先入為主之際恐怕會有所誤解。”


    少年微微垂下了頭,清澈的眼底也同時閃過了一絲幾不可察的陰霾,似乎有些自嘲地低低開口道:“九天玄女在天庭威儀權勢甚重,而我卻不過隻是一小小樂神……即便我立時返回天庭麵見陛下,恐怕他人也隻會當我在昔辭狡辯而已。罷了,我便在此靜待陛下處置便是。”


    龜靈微皺了眉欲行開口安慰,但最終還是苦笑著閉上了口。她雖知曉伏羲極擅卜算之道,算出今日之事真相不過隻是覆手間事,但其既然身為天帝,自然也是多有不得已之處。玄女非但在天庭擔任重職,更是實力謀略均屬翹楚,在這仙魔大戰的關鍵時期若是將其治罪恐是有動搖人心之嫌!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長琴在沉默了片刻後方始接道:“如今天庭巫妖兩族矛盾漸深,而我身為琴靈化形,卻又為巫族養育,因此二族中視我為叛徒者極甚。以玄女之尊若是執意攀扯與我,陛下即便心知真相,恐怕亦會十分為難……”


    兩人俱是心思敏銳之輩,所慮之事也是更多,因此一時間卻是相對沉默了下去,而慳臾對兩人所言雖是有些不明所以,在勉強聆聽了片刻後卻仍是忍不住一臉難以置信地插言道:“你們所說的那位天帝不是她的父親嗎?既然他知道事情真相又哪裏有站在外人一方的道理?


    “正因為身在高位,才有更多的迫不得已……罷了,反正事已至此,我們無論如何擔憂也都無濟於事,且先放寬心罷。”龜靈神情微澀地搖了搖頭,在細細打量了對方那比起數年前靈力明顯更為充沛了幾分的身軀半晌後方始笑著接道:“方才我一時間竟是未曾注意……此刻看來,慳臾你的修為應是大有長進了?若你一直努力不懈,想必不出數百年你便可化形為人了。”


    “你那般模樣又有什麽好了?我的目標可是成為法力高深的應龍!”慳臾反射性地駁斥了回去,在下一刻卻又轉開了視線期期艾艾地接道:“你給我的那份功法確實很是有用,總之……我欠你的人情必會慢慢償還。”


    “隻需你不怪責我的多此一舉便好。”龜靈不甚在意地展顏一笑,卻是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般目光遊離了開來,長琴略有些詫異地掃了她一眼,繼而方才轉向慳臾躬身笑道:“慳臾先生果然是誌向遠大……抱歉,方才我二人說得太過投入,冷落了閣下,實在是太過失禮了……不若我再撫琴一曲向閣下賠罪可好?”


    “慳臾不過是山野小妖,哪裏當得起你如此敬稱……”慳臾慌亂地搖了搖碩大的頭顱,隨即卻是滿眼期待之意地開口問道:“樂神你所奏琴聲真的是動聽之極,我極是喜歡。因此我卻是有一不情之請……若是你平素得空,不知可否再次前來此處彈奏?”


    長琴不由一笑,欣然應道:“我本便極愛此處景色,今日又在此處與二位一見如故……日後若是得閑,我自是會時常前來。”話音方落,一道火紅的身形便驟然裹挾著一道金光落於了潭水之旁,甫一落地便始冷聲道:“傳陛下旨意,皇女白玉與太子長琴與魔族相交,敕令帶二人前往天界加以詢問,視事情嚴重程度予以治罪。”


    在道出此言之後卻是立時上前一步一把將少女拽了過來,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好端端地住在這搖山之上,怎地又招惹到了魔族?如今正是天界與魔界交戰的關鍵時期,方才玄女在早朝之上當眾稟報了此事,便是伏羲再如何疼惜你這個女兒,如今也是騎虎難下了!”


    “玄煜,好久未見,想不到今次前來頒旨的竟然會是你……”見對方雖然口吻極不客氣,擔憂焦急之情卻是陷於顏色,龜靈頓時覺得心中一暖。抬首對上對方不帶一絲陰霾的笑靨,玄煜忍不住伸出手指去在她額心處重重一戳,沒好氣地道:“你還在笑甚麽?莫非未曾聽清我方才的言語麽?你的那個好父親可是要拿你這個女兒做榜樣殺雞儆猴了!雖然玄女所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但她可是你父親的親信、天庭重臣,若是今次你這罪名坐實,日後在天庭恐怕是再無立足之地了!”隨即卻是驟然轉回頭去神情不善地打量著對麵的長琴和慳臾,微眯起雙眸森然道:“你平素一向行事穩妥,今日竟會被玄女鑽了空子……莫非是受他們所累?”


    見青年望向長琴的目光中並無絲毫憎惡或是鄙薄之色,龜靈方才按下了心中擔憂,略有些無奈地搖首解釋道:“並非如此,若是硬要說個緣由……此次大概是無妄之災罷。說起來還是我連累了他們。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玄女對我似乎成見頗深。”


    “玄女?哼……她對伏羲的心思……”玄煜不屑地輕嗤了一聲,隨即卻是陡然醒悟了過來,語焉不詳地道:“你年紀尚幼,這些事還是莫要聽了,免得汙了耳朵。”


    聽對方未盡之言……玄女竟然傾心於她的父親?龜靈很是詫異地睜大了眼,在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之後方才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似是將她略顯古怪的神情視為了畏懼,玄煜在低嗤了一聲後卻還是略略放柔了表情安撫道:“安心啦,此番將你帶往天庭也不過隻是走個過場罷了……隻憑玄女一麵之言,並無真實依據,莫非伏羲還真能將你這親女貶下凡間或是押上斬仙台不成?頂多便是將你軟禁在某處責令你反省自身罷。”隨即轉眸斜睨了身旁的白袍少年一眼,輕笑著接道:“不過這位樂神大人……便未必有你這般好的運氣了。”


    龜靈歎了口氣,略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玄煜,我與長琴乃是好友……這般的言語你還是莫要再說了。如今天界內憂外患不斷,我與他二人身份敏感,實是不宜牽涉進其中。想來此次父皇就算當真如你所言那般將我與他禁錮在某處……也是想借此機會保護我們罷。”


    “不管你如何為他辯白,亦是改變不了他比起親情更為重視權勢的本質!如女媧大人那等人物,竟是與此人結為了道侶,還真是……”說到此處,玄煜終究還是因為顧及到龜靈在側而匆匆閉上了口。轉目間卻見長琴正微蹙著眉望著自己,滿滿的不讚同之色,忍不住冷聲嘲諷道:“怎地……你對我的話有何意見?”


    少年冷冷凝注了他半晌,最終還是撇開了頭淡淡道:“長琴職位低微,自是不敢輕言妖帥之非。但陛下貴為天帝,你這般說他自是不該……更遑論還有公主在側。”


    玄煜垂眸斜睨了他一眼,眼中興味之色一閃而過,似譏似嘲地道:“嗬……想不到你這個被巫妖二族皆視為叛逆者的樂神竟還是個忠臣!可若伏羲聽從玄女一麵之言冤枉於你,你也依舊願意對他忠誠?”


    少年直直地迎上了對方隱隱帶著不滿之色的目光,神情平靜地道:“自幼父親便教習我為人臣子之道……長琴雖是不才,卻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罷了……我可不欲和你這愚忠之人多言。”玄煜身為畢方,本就天性不羈,外加又對伏羲這位天帝不甚認同,因此對這番忠君的論斷自是多有不屑。但在斜睨了平靜地立在一側的龜靈一眼後最終也隻是神情不耐地揮了揮手,轉開了話題道:“如今時刻已然不早,你們便隨我一道前往天庭罷。若是耽擱的久了,恐怕伏羲又會囉嗦不休!”


    龜靈點了點頭,轉手間卻是將重樓交予她的那顆珠子向對麵的青年遞了過去。玄煜下意識地將之接過,神識一掃間方始動容道:“好濃厚的魔氣,這莫非是……那位魔帥所留下的?”


    龜靈抬首對上了青年緋色的雙眸,頷首道:“正是……先前他讓我待其傳話向你邀戰,還說若你答允,便捏碎這顆珠子與之聯絡。”


    聽聞此言,青年原本略顯慵懶的雙眸間瞬間燃起了如同火焰般的凜然戰意,先是一把攥緊了珠子複又鬆了開來,似乎略有些糾結地開口道:“此事不急……既然他並未約定具體時間,那麽待到你此事落定後我再去應戰不遲。”


    龜靈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了半晌,直到其略顯尷尬地轉開視線方始輕歎道:“……你果然是打算前去赴約。”


    玄煜漫不經心地一笑,語帶調侃地道:“你一向便是了解我的……雖然近來魔族與天界時有交戰,但那些所謂的魔將卻是不堪一擊。再這樣下去,我的手腳都已快要生鏽了。”


    “單看那法力凝成的珠子你也應該也知曉魔帥重樓的實力絕不在大羅金仙之下……即便是你,也未必便有必勝的把握罷?”雖然明知對方早已下定了決心,龜靈在沉默了片刻後還是微皺著眉多問了一句。而玄煜聽聞此言後卻隻是淺淺勾起了唇角,道:“那又如何?為戰而亡,難道不是幸事一樁?我出生於洪荒之間……一生除戰鬥外再無所求,便是當真敗亡身死,魂飛魄散,我也並不在乎。”


    略頓了頓後又笑著揉上了她的發頂,道:“安心罷……我會將此事安排妥當後再行前去赴約的,至少有我站在你身邊,絕不敢有人太過為難與你。”


    “你明知道我擔心的並非這些……罷了。既然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我也不會過多地置喙什麽。”龜靈神情微惱地轉開了視線,繼而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間的姿態有些太過親昵了些,立時麵頰微紅地後退了一步。


    將對方難得一見的澀然之態看在眼中,性子開朗如玄煜也不由微怔了一瞬。這些年間他雖也不時會前來探望與她,但卻也極少如幼時初見那般親密相處過了。而直至如今他才終於注意到原先那小小的女孩竟已是漸漸地具備了少女的姿態,在愣怔了半晌後望向她的目光卻是隱隱地帶上了一絲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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