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龜靈對自家師弟的了解自是知曉對方雖然性子略顯冷漠驕傲,但在同門麵前卻一向謙遜,就算心中當真有何不滿也不會輕易宣之於口,因而在目睹其傲慢無禮的怪異態度時雖然並未真正察覺到對方有何不妥,卻仍是做出了這般的揣測。而在聽聞此言後誅仙登時怔在了當地,麵色一陣青紅交錯後卻是忽地起身向龜靈托於手中的和氏璧躬身一揖,苦笑著:“師弟一時不慎,竟是被心魔所趁……還望師兄原諒。”


    趙公明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道:“就算師弟被心魔所控,一時失言……但你所言卻也的確是心中所思所想罷。”說到此處他稍頓了一下,隨即卻是語聲冷肅地接道:“看在師姐份上,你此次這忤逆犯上之罪我便不做計較,但是若有下次……莫忘記我亦身負執法弟子之責,便是將你逐出金鼇門下,也是理所應當!”


    誅仙眉梢一跳,終究還是掩下了怒意躬身道:“……師弟謹遵師兄教誨。”


    他自知失言理虧,此刻卻是難得地忍氣吞聲了一回。但他性子驕傲之極,又一向與麵前之人不睦,因而眼中卻是不知不覺地湧出了一絲不忿之色來。龜靈默默在旁注視著兩人,雖然在心中暗歎了一聲,卻終究是一句話也未曾多言。雖然論起關係來她與誅仙的確是更為親近……但此次非但是他犯有過錯在先,而趙公明一句一言更俱是實情,在這般情況下她也委實是沒有替其辯駁的立場――畢竟在摒除私人恩義之後,她亦是通天門下的第二嫡傳弟子!


    “既然師弟已然知錯,那麽此事便就此打住。”似乎是對同門師弟的認罪態度頗為滿意,趙公明卻也是見好就收,但隨即卻陡然話頭一轉,行若無事地道:不過還有一言我確是想要當麵與師姐你說清……在今日之前,我確實隻是將你視為至親看待,但是經先前一世之後我的心思卻是有所改變了。如今我如此模樣,自是難以匹配,不過待到我三魂歸一之日……恐怕少不得要與誅仙師弟爭上一爭!”


    聽聞此言,龜靈登時愕然。雖然先前她也曾隱約察覺到了玄煜對她的心思……但卻是無論如何未曾料到趙公明居然會在此時此刻當著誅仙之麵道出這一番咄咄逼人的言語!而不待她開口說話,趙公明便已然一本正經地接道:“師姐無需擔憂……就算我日後當真決意追求與你,也會與他公平競爭,絕不會借師兄身份欺壓與他。”


    龜靈與其頗為熟稔,自然知曉對方雖已得道多年,骨子裏卻仍帶著少年人的貪玩好鬧,或許在各位師弟妹麵前他少不得會收斂脾性擺出沉穩自信的兄長姿態,但論起真實性子其實卻是與那位跳脫的畢方妖帥頗為相似的,當初彼此頑笑時更是也曾以類似之言打趣過她,因而卻是並未將其話語當真,僅僅隻是無奈傳音道:“公明,莫要頑鬧了。若是你再這般取笑與我,小心日後我在師尊麵前告你一狀!”


    “趙公明稍稍沉默了一瞬,隨即卻是難得嚴肅地以神識回道:師姐此次卻是冤枉我了……我可是極少有今日這般認真的。不過此事說來卻也是為時過早……師姐無須太過在意。”


    見對方竟是做如此說法,龜靈在愣怔了一瞬後卻也是徹底地無可奈何了。要知道對方可是她一向視為摯友抑或說是親人的存在,不管對方究竟是真正確定了心意還是一時間的異想天開……難道她還能以冒犯之名斥責他一番不成?而且或許正是因為兩人太過熟稔,她一時間竟是連尷尬的心思也生不出來,當下唯有無力地傳音道:“總之日後你莫要故意與誅仙作對便是……你也未免太過於漫不經心了罷?真靈都已是這般糟糕的狀況了,竟還是安生不下來麽?”


    “師姐教訓的是,我如今確是該靜心修養。”趙公明語中帶笑地答了一句,隨即卻是驟然毫無預兆地靜默了下去。龜靈頭痛地按了按額角,方自打算回首詳細向神情低落的誅仙問上幾句,一道即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聲音卻倏然自門外傳了進來:“……靈兒!”


    龜靈不禁一愣,還未曾來得及搭腔,虛掩的門扉便已被人自外倏然推了開來。龜靈仰首對上身著武士服的青年俊逸的臉孔,在下意識地生出斥責對方無禮的打算前已然忍不住淺淺地笑了開來,輕聲喚道:“……大哥。”


    楊玄感直接越過了隨後跟來的似乎抬手打算阻止其動作的宇文拓徑自跨進了門來,無視了臉色不怎麽好看的誅仙一把攥住少女的手急急道:“這幾年你真的如父親所言那般去了瓊華修行麽?為何竟是連封信也不捎來,讓我好生掛念!”餘光略過誅仙麵上時卻是不由一怔,“……呃?這位是……晉王殿下,你怎會在此處?”


    他似乎並不知道誅仙這位“晉王殿下”真實身份,當下卻是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錯愕之色。[]誅仙側首冷睨了他一眼,卻也是並未發作,而在兩人對視時宇文拓已是隨之踏進了屋中,頗為無奈地搖首道:“玄感,你太過莽撞了。”


    楊玄感雖是少年意氣,但涵養禮數卻也極佳,雖見這位晉王殿下年幼,卻也未忘記放正了神色恭謹地抱拳向其行了個禮。在得到對方冷淡的頷首回應後方自將龜靈拉到一側略略壓低了聲音問道:“為何你返京後竟是直接來到了這太師府上?莫非你便不知我和父親都一直心心念念地盼望著你返回家中?”


    回憶起那位她始終看之不透的男子,龜靈不由微微眯起了眼,幸而在怔忡了一瞬後卻也是迅速恢複了冷靜,淺笑著安撫道:“我自然也是一直掛念著你的,隻不過……”


    她語聲尚未落下,瞳孔卻是不自禁地倏然一縮。然而在她匆匆回首之時一道頎長的男子身影卻已是先行一步出現在了窗邊的陰影之下。望著那張輪廓分明的熟悉臉孔,龜靈隻覺得心中一震。先前她雖是對對方頗為重視,但歸根究底也隻是將這位男子視作了一位心思深沉的凡人而已。孰料今日楊素竟是在她絲毫未察的情況下欺近到了門前……他真的是如她以往所以為的那般,僅僅隻是一位諳熟武藝的普通人?


    楊素環目掃了一眼屋內幾人,黝黑深邃的瞳孔便仿佛能夠洞悉一切一般,與之相對者俱是覺得心中微凜。而男子即便在麵對誅仙這位名義上的皇子時也絲毫未曾表露出應有的尊敬神情。在下一刻已是徑自走到了龜靈身旁,便仿佛普通的慈父一般和聲道:“既是掛念著我們,不過現在便隨我一道回府如何?”


    龜靈與其深邃的雙瞳一對。心中瞬間湧出了一股古怪的熟悉感。而在沉吟了片刻後更是覺得男子黝黑的雙瞳竟是漸漸地與在不久前見過的一對慘白色的瞳孔重合了起來――在發覺了這一點之後,龜靈終是忍不住霍然動容,喃喃道:“你……你是……”


    將少女愕然神色看在眼中,男子眸中頓時閃過了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與此同時其低沉的聲音也驟然在她耳邊響了起來:“……噤聲,此事不宜為他人所知。”


    他這番話語在場之人除龜靈外竟是在無一人聽見,雖然看似像是江湖中人傳音入密的手段,但以龜靈見識又怎會看不出對方根本便是以神識傳音!


    回憶起當初她被宇文拓失控的力量所累時隨之趕來的楊素那隱帶譏誚的目光,心中一凜,冷然傳音道:“你究竟是何人?如此以不同身份出現在我身邊到底是意圖何為?莫非當初我被卷入異世之事根本便是你一手策劃?”


    略頓了頓後又咬牙傳音接道:“……我究竟該稱呼你為楊素,還是白澤?”


    楊素眼中帶笑地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道:“在此世間,你卻是該稱呼我一聲父親。”


    見對方避而不答,龜靈倒也並不覺意外,在定了定心後卻也隻是神色淡淡地道:“閣下莫要忘記……當初你可是親言要與我斷絕親緣。自此以後,我與你之間便已是再無因果糾葛。”


    楊素稍稍頓了一下,隨即卻是似笑非笑地傳音道:“是否存有因果糾葛由你之口道出卻是不算的,此事天道自有公論。”


    龜靈隻覺心中一動,心血來潮之際卻是迅速暗自卜算了起來,片刻後方自難以置信地低低道:“怎會如此?當初你我之間的因果明明已然斷去……”


    她心中太過驚愕,此言卻是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口來。隻可惜此刻眾人的注意力卻已都被楊素吸引了過去,立在她身側的楊玄感更隻是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便轉身向男子躬身笑道:“父親,你怎地親身前來了此處?莫非竟是等不及想要見到靈兒了麽?”


    他一向對自己的父親頗為敬畏,此刻也是心情極佳方才不自禁地在其麵前露出了少年人的跳脫姿態,但說完此言後卻也便即露出了懊悔和惴惴不安的神色。原本他還以為一向嚴肅到堪稱刻板的父親多半會毫不客氣地當麵斥責自己,孰料對方聽聞此言後卻隻是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梢,道:“你既然這般覺得,那便當作是罷。”


    楊玄感登時愣住,雖然他因供職軍中的緣故與楊素相處時間甚多,卻也是極少看到父親這般和顏悅色的姿態,他心知父親與妹妹之間的關係一向與路人也好不了多少,此刻見兩人似乎是有了親近的跡象,一時間既覺安慰,心中卻又似乎有些淡淡的酸楚。


    然則龜靈卻似乎對男子明顯軟化的態度毫不在意,更是冷冷注視著對方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見她如此反應,楊玄感不禁微生惱怒,而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楊素卻已先行向之擺了擺手,隨即更是踏前一步微微躬身附在少女耳畔笑道:“靈兒不若乖乖隨為父回府可好?想來你也不願讓陛下知曉大皇子‘天賦異稟’之事罷。”


    注意到對方刻意加重的詞匯,龜靈不由一驚抬首,隨即卻見周遭之人竟都是對其言語仿若未聞一般,略一思忖便知對方定然是在身周設下了隔音禁製。


    她自知誅仙這位新晉皇子眼見便要被冊封為太子,若是此刻傳出這般的流言蜚語,即便楊廣和蕭後再如何篤信與他恐怕難免還是會給他帶來不小的麻煩。若是以她平素的性子定然不會受此威脅,但此刻她此時此刻卻隻是覺得此人委實是深不可測,恐怕其洪荒時其顯露出的大羅金仙修為亦無法涵蓋其實力之萬一。


    倘若隻她孤身一人冒險違逆對方倒也是無妨,但誅仙和趙公明此刻卻俱是並無多少自保之力,若她這位師姐衝動行事累及這兩人又該如何?雖然誅仙數年前也曾在此人身上設下禁製,但她卻決計不會糊塗到認為那堪稱粗糙的術法對至少有著大羅修為的大能者有什麽約束力!思及此處,她終是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道:“……我隨你一道回府便是。”


    在她道出此言後卻陡覺頭上一沉,卻赫是身旁男子出乎意料地伸手撫上了她的發頂――雖然對方這堪稱溫和的動作看似全無威脅,但龜靈見自己要害位置無聲無息地被他人所製,心中卻是不自禁地陡然一寒!對方動作看似隨意,但仔細觀之其一舉一動竟是隱含天道軌跡。龜靈如今也已算是觸摸到了準聖的門檻,但正因如此她亦能肯定這看似簡單的行徑便是連斬去二屍的準聖也是無法輕易做到……對方此刻給她的感覺赫然就猶如在洪荒年間便已成就了聖人的師尊一般!


    誅仙修為比龜靈差了一籌,而趙公明此刻又是處於真靈姿態無法詳盡感應外部情狀。因而兩人一時間竟是均未曾察覺到麵前這“父女二人”間的不妥之處,因而聽她言語倒也是均未開口阻止。而楊素在得到她回答後更是是露出了一絲毫無破綻的喜色,而將他神色看在眼中的眾人也都隻道他二人是父女情深,一時間卻是再無其他多餘想法了。


    龜靈在心中暗歎了一聲,轉首向誅仙傳音道:“你修行雖是出了些問題,但此此刻狀況卻也並不算太過嚴重,你先自行凝神修行,鎮壓心魔……待到我得空時再做計較。”而不待他予以回答便已徑自轉身走到了宇文拓身前,將手中的和氏璧向他遞了過去,“……兄長,可否幫我暫且保管此物?”


    如此小事宇文拓自是不會昔辭推諉,當下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而在聽聞此言後誅仙卻立時對她冷冷傳音道:“……為何不交由我保管?莫非你擔心我會對趙師兄不利?”


    龜靈不由在心中暗歎了一聲。若是換作往常她多半會對他好生解釋一番,但她此刻心緒紛雜,實在是再無多餘心力,當下也隻是略有些不耐地回道:“你何必如此多疑?既然你與趙師兄並不交好,我又何必硬讓你們待在一處,令你們兩看相厭?”


    誅仙頓時沉默了下去,半晌後突地問道:“如此重要的物事你為何不貼身保管?難道你擔心回府後會有甚危險麽?”


    龜靈未料到對方在此刻還能發覺到這小小的破綻,當下不禁微覺歉疚,但此時情況卻又委實令她無法多言,隻得匆匆敷衍道:“……隻是擔心會引起楊素和玄感的疑心罷了。”而她話音方自落下,楊素卻已是向宇文拓微微頷了下首,當先一步拉著少女走出了門去。見父親和妹妹已然離去,楊玄感在向屋內之人抱拳一禮後也立時匆匆跟了上去。仍然誅仙仍舊心存疑慮,但他終究還是默然不語地目送著三人離開了。


    在自太師府走出之後,楊素卻是徑自帶著龜靈踏進了府外的一駕裝潢華麗的馬車。而楊玄感原本雖是驅馬前來,此刻卻也是將馬匹交給了府門前的家將,自身則是笑吟吟地隨之跟了上來。他與龜靈許久未見,此刻有了言談的餘裕難免噓寒問暖一番。而直到兩人言談告一段落之時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楊素卻陡然開口道:“靈兒你年紀已然不小,此刻既已回返府中,便安心在府內備嫁罷。”


    楊玄感登時愣住,半晌後方自難以置信地道:“父親!靈兒她方才回返,您怎能……”


    “她幼年時便已與宋四公子定下婚約,原本在及笄之年便該下嫁,隻是因為她忙於修行方才多拖延了兩年,此刻她既已回來,自是應當早早依約嫁去宋家了。”不待他話音落下,楊素便已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語。而龜靈微皺著眉注視著麵前的男子,卻是出乎意料地並未提出任何異議。此刻馬車也已緩緩地自楊府的側門處行了進去,在自車上躍下後楊素第一時間便已不容置疑地向楊玄感揮了揮手,道:“此事就此定下,玄感你先退下罷,我還有些話要和靈兒單獨說。”


    楊玄感狠狠攥緊了拳,心中卻是難得地對父親的獨斷專行生出了幾分不滿。但楊素平素積威甚重,他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當麵違抗對方的命令,在歉然掃了少女一眼後終究還是麵色陰沉地自行轉身離開了。而在目送著少年的身形消失在門外的陰影處之後,龜靈方始收回了視線,淡然問道:“你此舉究竟是何意?你明明知曉我決計不會老實下嫁……莫非你便不擔心我一怒之下對那宋家的少爺不利,壞了你與他們的交情?還是說……你打算施術控製與我……”


    男子垂眸掃了她一眼,隨即卻是不發一言地向自己所居的小院中走了進去,在示意少女在院中的石桌前落座後方始淡然道:“靈兒你卻是想的多了,為父又怎會這般狠心?”


    龜靈冷冷凝注著他,卻是並未答話。見她如此反應,楊素卻是倏然揚起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輕撫著桌上杯沿淡然接道:“你隻需依我之言前往宋家山城並待在那處即可,至於你名義上的那位丈夫……你就算是施法控製他甚至殺了他以傀儡相替,我也絕不會置喙半句――總之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在三年之內,你必須遠離中原腹地。在此之後無論你打算做何事我亦不會再幹涉與你。”


    略頓了頓後卻又再次接道:“若你不願前往宋家,也可借出嫁之名出海或是前往西域遊玩數年……這些你盡可自己拿主意。”


    見其話語似乎當真出於真心,龜靈一時間卻是忍不住怔住了。半晌後方自皺眉問到:“你為何苦心積慮地讓我離開?莫非……竟是與那即將到來的大劫有關麽?”


    楊素淡淡一笑權作默認,道:“你並非此世中人,此事原本便與你無幹……但倘使你留在中原,則必然會被牽連入此事當中,我可不欲你有什麽萬一。”


    他這番作態雖是像極了一心為自己的女兒著想的慈父,但龜靈卻也絕不會就此輕易地相信與他,微一沉吟後方始開口問道:“可是依楊義臣將軍之言……我似乎也是應劫人其一?”


    楊素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義臣歸根究底不過一凡人,就算再如何擅長卜算之術水準亦是有限――此事由宇文拓一人操持便可,若是你不欲讓你那兩位師弟有甚萬一,最好還是乖乖聽從我的安排。”


    龜靈垂首沉默了半晌,忽地開口問道:“以你的實力而言……即便西方魔界舉族入侵恐怕也算不得什麽罷。”


    楊素展顏一笑,頷首道:“的確……但我卻並未打算出手。”


    龜靈不由大惑不解,雖然此間不過隻是洪荒之下的一平行世界,但助神州抵禦外族侵略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功德之事。或許對此刻修為低微的她來說此事多少有些風險,但對於聖人來說就算是想要毀去西方魔界亦是輕而易舉,因而她卻是實在是無法理解對方選擇袖手旁觀的緣由。而就在她猶自垂首沉吟之時,楊素卻陡然開口道:“宋缺堂弟宋魯此刻正在京中,幾日後便會回返嶺南……前日他也曾前來府中拜訪並提出了將你接回嶺南完婚之事,我也已然應承了他。”


    雖然早知自己無力違抗對方,但聽到這般頤指氣使的言語龜靈卻還是難免心中圭怒,當下便忍不住冷聲道:“竟是在幾日之前便已知曉我返京之事了麽?‘父親大人’果然對天道走向甚是了然。”


    將對方似譏似嘲的言語聽在耳中,楊素卻是一直含笑未語。龜靈原本多多少少是抱了激怒對方的打算,見此情形更是覺得對方深不可測,沉吟片刻後也自幹脆地頷首道:“我明白了,幾日後我隨他一道前往嶺南便是。”


    見她答允了此事,楊素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原本我是欲行安排玄感親自為你送嫁的……不過想必你也並未打算老老實實地前去嶺南,看來這一步驟卻是可以略過了。”


    龜靈隻覺得在某些時候對方可稱是專橫無比,但在某些時候卻又委實是寬宏的過分了,一時間實在是令她難以猜測到其的真實意圖,當下卻是試探性地問道:“前往宋家完婚之事我交由傀儡來完成亦是並無不可罷……你既不讓我待在中原,那麽我便借此機會前往東海一遊可好?”


    將她難得一見的小心神色看在眼中,楊素不由淺淺揚起了唇角,點頭道:“隨你喜歡。”


    龜靈訝然抬首望向了對麵的男子,一時間竟是忘記了繼續試探對方。這種時而嚴格時而寵溺的態度,若是除去對方身份不明這一點……給她的感覺便真如一名普通的父親一般。然而在她徑自沉思的當口,楊素卻已是徑自轉回了屋中,與此同時一句似乎隱隱帶著關切的言語卻也是隨風飄了過來:“夜了,若無其他事便自行回去歇息罷。若是還有甚疑問,明日再說也不遲。”


    龜靈立在原地怔了半晌,終究還是轉身向院外走去。而她方自踏出院門,不知在院外等候了多久的楊玄感便已是快步向她迎了上來,同時急急開口問道:“靈兒!方才我聽管家說……父親正在命他為你籌備嫁妝,三日之後你便會隨宋家之人前往嶺南?”


    龜靈掃了他一眼,頷首道:“若無意外,想來確是如此。”


    楊玄感頓時變了麵色,道:“你身為我楊家嫡小姐,出嫁之事又怎可如此匆忙……莫非父親便不怕你前往夫家受了委屈麽?就你不宜在京中多留也不可這般……”


    龜靈隻覺心中微暖,卻還是不得不開口打斷了他絮絮叨叨的話語道:“你亦對我的能力略有所知,你覺得我會受人所欺麽?”


    “……雖是如此,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楊玄感掃了她一眼,遲疑著接道:“靈兒,你當真對義兄他……並無其他心思?”


    見對方相隔幾年後竟又舊事重提,龜靈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搖首道:“我當真是並無此心,兄長又非月老,怎地總是與我亂拉紅線?此事我已然決定,大哥你毋須多言了。”


    楊玄感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訥訥道:“我隻是覺得義兄才幹卓絕,是你良配……罷了。既然靈兒你其意已決,我便將手頭上的事情安排妥當,三日後親自送你前往嶺南。”


    龜靈怔了一怔,方欲開口阻止,少年卻已是匆匆轉身向楊素所居的小院走了過去。不過一瞬楊素隱帶笑意的神識傳音便已再次在她腦海中響了起來:“我本不欲讓他前去,但他卻是寧願違逆我這父親也要親自送你……此事你還是自行解決罷。”


    龜靈不由抽了抽嘴角,最終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地承認了楊玄感將會隨行這一事實。原本她是打算借走陸路不舒適的理由請宋家驅船沿海而行,半路以傀儡替換自身徑自離去的,但是楊玄感近年來修為突飛猛進,又對她的一舉一動很是熟悉,想要避開他做出這樣的小動作就委實是不太可能了。


    =


    三日之期轉瞬即過,雖然楊素並未大加宣揚女兒出嫁之事,卻也是當真是盡了父親之責為她準備了一份很是不菲的嫁妝。原本兩家已然約好在午時結伴出京,然則在約定的時間過去幾有半個時辰之後,一名頭發斑白的中年男子方才匆匆策馬前來,神色間更是隱見頹然之色。而奉命在門前等候的楊玄感先前也曾見過這位號稱“銀龍”的宋魯一麵,當下雖是對其遲到微覺不滿,卻還是秉著以和為貴的心思迎上前去抱拳笑道:“魯叔,小侄有禮了。”


    宋魯匆匆向他點了點頭,神色間卻是更見晦暗。楊玄感雖然心覺疑惑,卻也是主動將之讓入了府內大廳之中。雖然已然在廳中等待了許久。但楊素卻是並未露出什麽急切之色,僅僅隻是向匆匆步入大廳向自己躬身施禮的白發男子微一頷首,道:“魯兄,你卻是來的遲了。”


    宋魯頓時苦笑出聲,躊躇半晌後方才低聲道:“楊大人……在下有一事卻是要與你相商。昨晚在下得到自嶺南傳來的消息……家伯母前日病薨了。”


    他既為宋缺堂弟,口中所言的那位伯母自然便是宋缺之母了。楊素聽聞此言卻隻是神色淡淡地挑了挑眉,道:“宋兄節哀……隻是小女之事,卻仍是需給楊某一個說法才是。”


    宋魯偷眼掃了麵前之人一眼,很是無奈地在心中歎了口氣。不得不說那位老夫人病歿的實在不是時候――麵前這位就算稱之為大隋的第一權臣也並不為過,又如何是好相與的?雖然如此天災人禍實在是難以避免,但在對方女兒臨嫁前出得此事卻終究是他宋家之過了。


    若是換作他人恐怕還會因為擔心自家女兒背上克夫的帽子而不予追究……但是麵前之人又怎是能以常理來推斷的?但宋魯既是宋家派遣至京中的話事人,自是不能推卸責任,在沉吟半晌後方自硬著頭皮道:“雖然身為孫輩,師道毋須守孝三年……但是若想與楊小姐成婚恐怕也得周年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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