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聞聲自手中的卷軸中抬起了頭來,不甚在意地道:“晉王殿下既是以監軍的身份前來,這些許小事自然可以自行做主……”而他方自說完,一片哀哭求饒聲便瞬間自那一群妃嬪間傳了出來。


    隨之行來的楊玄感恰恰將這句話聽在了耳中,當下不由愕然蠕動了一下嘴唇,但最終卻仍是並未出聲。而楊義臣在猶豫著瞥了楊素一眼後卻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不忍之色,壓低了聲音抱拳道:“晉王殿下,這陳國擇選宮中女子不重家世,隻重容貌……這些女子也多數俱是出身貧家,甚是無辜,如今既然城破,我們又不方便將之帶回京中,不若就此將她們遣返回家如何?”


    楊廣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頷首笑道:“楊將軍倒是心存慈善,罷了……既然有將軍說清,我便讓軍士為這些低級嬪禦分發些盤纏逐出宮去便是。隻是這幾位貴妃貴嬪娘娘以色事君、狐媚惑主,這陳國朝中文臣武將多是對之恨之入骨,卻是萬萬饒之不得的。”


    聽聞這對己不利之言,但陳叔寶身側的那名女子——張麗華卻隻淒然一笑便不加分辯地垂下了頭去。而楊廣此言也赫然是將大陳滅國一事的責任大多推在了這幾名女子的身上,當下便是連那些皇親國戚望向陳叔寶身側的幾名高位嬪妃時眼中也不自禁地多出了幾許憤恨之色。


    楊義臣雖然對這一說法頗有些不以為然,但卻也知道想讓這些陳國官員真心歸附必定需要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他們的意願,當下也隻是默然點了點頭。那七八位高位嬪妃在聽聞此言後登時嚇癱在地,而張麗華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在舉目環視了周遭一眼後視線卻是終於落在了瑟縮在一群皇室貴胄身後、身著蟒袍的少年麵上,語帶期許地低低問道:“深兒,你也覺得母妃是罪有應得麽?”


    那少年身形驟地一震,但最終卻還是側首避開了她的目光。張麗華定定地注視著他,麵上表情卻是漸漸地沉了下去,轉首又見那前一刻還在信誓旦旦地說著要保護自己的前任陳國帝王正一臉惶然地遠遠站了開去,便仿佛想要與自己劃清界限一般,目中神色不由更冷,半晌後方自驕傲地揚起了頭顱冷笑道:“你們這些皇族整日不思進取、隻識風月,但卻偏偏要將這滅國之罪推到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身上……罷了,既然眾口鑠金,這罪名我張麗華擔著便是!”


    繼而視線自麵前眾人麵上緩緩掃過,略帶哀戚之意地接道:“陛下你不願為我說情……我早早便已猜到,隻歎我之親子……竟是連為我辯駁一句也不願。”


    那身著杏黃蟒袍、作太子打扮的少年猛地張了張口,但最終還是囁嚅著未曾說話。而張麗華在定定地打量了他半晌後方自低低地籲了口氣,緩緩開口道:“妾身出身微寒……按理說能夠以此賤軀侍奉君王多年也算不枉。但我隻願死後不入皇家陵寢,日後生生世世,也再不進入帝王家。”


    “既然這是你之遺願……我自是會為你達成。”楊廣淡淡點了點頭,即便麵對著這世間有名的美人,眼中的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如故,在下一刻更是直接揮手命令身邊的親兵將那七八位高位妃嬪盡數押解了下去。而楊素在此過程中一直都在仔細地看著手中的卷軸,半晌後方自抬首望向了角落處由一名中年仆婦抱著的男孩,意味不明地問道:“你是陳辯?”


    那男孩怯怯地掃了他一眼,口中卻是嗬嗬連聲,也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原本便無法說話。楊素微微皺起了眉,神色莫名地冷聲問道:“按照玉碟記載他今年應該已有八歲。為何看上去還如此年幼,便仿佛五六歲的孩童一般?”


    那仆婦向他福了一福,顫聲道:“啟稟大人,殿下他天生不足,一直體弱多病……”話音未落,楊素已然冷冷接道:“他為何自己不答我的話?若是皇子有所殘障,玉碟中當有記載,我可不記得這上麵曾寫過這位辯王子是個啞兒。”


    那仆婦側首向那些嬪妃被帶走的方向瞥去了一眼,隨即眼中竟是隱隱露出了一絲憤恨的神情,低低地開口答道:“三月之前殿下生了一場大病,因著掌管後宮的孔貴嬪娘娘可以拖延醫藥……待到病愈後殿下便始失聲了。但是因著殿下生母出身不高,所以此事直到今日也隻有我這個奶嬤以及他的貼身宮女知曉。”


    楊素似乎有些嘲諷地勾起了唇角,淡淡開口道:“怨不得那位貴妃娘娘發此感慨……想不到這陳國皇族之間的親情竟是淡漠如斯。”繼而卻又忽地轉首斜睨了身側的青年一眼,笑吟吟地道:“幸而……晉王殿下與太子以及幾位殿下均是兄友弟恭。”


    聽聞對方這意有所指的言語,楊廣的目光隻是幾不可察地一沉,但不過頃刻間便已恢複了原狀,淡笑著道:“我兄弟幾人俱是同父同母,自然感情甚篤,不過如此說來,聽聞玄感與楊大人嫡女乃是孿生兄妹,想來他二人之間的兄妹之情亦是更加深厚罷。”


    聽聞對方提得龜靈之時楊玄感倒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緊張的神色,幸而楊廣也並未多言什麽,在下一刻已是徑自轉開了話題笑道:“聽聞此次破城一名姓楊的年輕將軍可記首功,不知此人現在是否在此處?本王倒是想好好地見識一下這位少年英雄的勇姿。”略頓了頓又略帶調謔之意地道:“那位將軍既是與楊將軍你同姓。莫不是你族中小輩?”


    楊素笑了笑,頷首道:“此人乃是義臣養子,自然也便算是我的侄子了……不過方才在入城時有一位陳國的劍客對其邀戰,因此他已是先行一步脫隊前去應付了。”


    楊廣原本也隻是順口一說,當下也隻是漫不經心地道:“如此說來……此人本王目前卻是見不到了麽?這倒實在是令人扼腕……”話音未落,一名身著褐色長袍、未穿鎧甲的少年卻陡然在眾目睽睽下自宮門處漫步行了過來。楊義臣抬眼看到對方,立時一臉關切地踏前幾步低聲問道:“拓兒,先前我奉兄長之命先行進宮,卻是未曾顧及到你……我聽人言方才向你邀戰的公山鐵是這陳國有名的劍客,你可有受傷?”


    少年異色的雙眸間難得地閃過了一絲暖意,搖首道:“……不曾,多謝義父關心。”繼而目光方才轉至了上方的兩人身上,不卑不亢地向其一揖道:“見過晉王殿下……主帥大人。”


    楊廣饒有興趣地打量了麵前的少年幾眼,道:“你……名為楊拓,是楊義臣將軍之子?雖然我遠在京都,卻也聽聞過這公山鐵之名,你竟是能夠在其手下全身而退……果然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楊拓微微垂下了頭,麵無表情地道:“那公山鐵武藝不俗……微臣也是勝的僥幸。”


    聽聞此言,楊廣卻是不由眼睛一亮,拉長了聲音道:“哦……我隻道你隻是勉強脫身,想不到你竟是戰勝了他麽?想不到你年紀雖輕,卻是已能夠勝過當世一流的高手……他日成就,定然是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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