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退了所有人,梅引坐在玉花湮床榻邊的圓凳上。


    注視著雙眼未睜已不算是小姑娘的玉花湮,淡淡若寒冬臘梅怒放一般地說,“這次發病如此突然,可是因我梅家的哪個引起了舊疾?”


    玉花湮覺得她的呼吸都還是睡著那般平緩,卻不料梅引一眼就看出她是醒著的。默不作聲,玉花湮討厭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覺,要不是被人看穿,她又怎麽會與玉墨天人永隔?


    良久,久到許是梅引也以為是他在自言自語的時候,躺在榻上的人兒忽然發了聲:“三年了,珺縣中就那麽幾座山,梅先生別告訴我,你沒有找到我所說的礦。”


    “依照你所說,確是找到了幾處小礦。隻是,並未出產了極好的品相。”


    梅引目光深邃地望著連眼睛都沒睜的姑娘,他在想要不是三年前那次巧合的印證,他也不會做出平生最瘋的決斷。相信了一個小姑娘的話,瞞著朝廷私下開采自家後麵的幾座山。


    “梅先生該不會是舍不得小女子要的一塊好料子,就不肯對我說真話吧?”


    玉花湮的語氣已然不似與梅兒、梅君羨等人講話時候的“和順”,她上下兩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背信棄義之人。


    當初說好的,她指給梅引出產好玉礦的位置,他隻需給她一塊她想要的璞玉。


    還記得龍麟和她初為帝後的時候,那塊青玉就是出自毗峙的珺縣,就這麽巧她陰差陽錯被水衝了這麽遠都不死,珺縣的大半產業都屬於梅家,她想要那塊好玉,是天性使然。


    當年,獻上那玉石的正是他們瑤林玉家。


    雖然珺縣隸屬毗峙不在瑤林之內,但是瑤林玉家世代相玉、探礦,每尋必準,皇室更是早幾百年就屬意,玉家可以隨意在澤國尋訪。


    那塊青玉是多年以來玉家開采出為數不少的青玉之一,但是初始沒有顯山露水的青玉坯子卻在獻給玉花湮以後萌發出一種“帝王之氣”的玉華。


    所以,“青簫配青玉”是重生前父親在世時,對她說過的,最使她暖心的一句話。


    是以,現在的她不打算進宮去,才不能容許她的東西,流落在他人手裏。


    這種青玉色澤純正、均勻、濃厚,玉質油潤、濕滑、細膩,硬度較高,是硬玉中硬度最高的玉,並在當時有著“帝王之玉”的美稱,十分珍貴。


    玉花湮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想要趁著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其握在自己的手中。誰知道,這看起來謙謙之姿的梅引,卻也是有反悔食言之意。


    “小姑娘說得哪裏話?”梅引自不是玉花湮往常遇見的那些人,比起那些追名逐利之輩,他倒真算得上是謙謙君子。被一個小姑娘這般質疑,梅引也是覺得大傷顏麵,遂而說道,“若是你不信,赴宴後自可與我一道去山上看。假使梅某騙你,一山玉礦隨你處置。”


    玉花湮要的就是梅引的這句承諾,除了那塊青玉坯子,她什麽都不想要。


    因為據那時的玉墨對她說,珺縣之中,能出產的最好的玉,也便是那一塊了。其餘的雖是也算得上價值連城,卻比不得瑤林產出的千分之一。


    “那就依梅先生之言,待我修養一日。卻不知明日宴會有什麽非我去不可的人物?”


    玉花湮猜想,若不是有梅引自行應付不得的人,梅家家主犯不著“受製於”一個小姑娘。反正她不知梅引心性如何,若是換過她是長者斷然受不得這等“委屈”。


    “不是大人物,隻是有些張狂,需要你從旁暗助、滅了他們氣焰。”提起“那些人”梅引老練的目光有些不同,這倒是勾起了玉花湮的興致,在她看來,梅引人如其姓,傲雪孤芳從不與人爭強好勝。此時卻孩童氣,多一些。


    “怎地有人開罪父親不找君羨哥哥去收拾,我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頭能頂什麽事?”


    玉花湮的語氣雖未和緩,但是話鋒卻一下子變得迥然不同,聞聽她的話語,梅引一直飄忽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看著小姑娘說話力氣是有了,但是臉色終究還是有些蒼白。


    對視上玉花湮提醒他的目光,梅引麵對著小姑娘揚起了唇角,就如他輕易中邪一般地相信她的話一樣,事情真的沒偏向不好的結果。


    她此時叫他父親,話裏又捎帶上他的兒子,那麽此時聽牆角的,必然是他的幼子無疑。


    隻有一點梅引十分不解,自家這個看起來和順卻心高氣傲的小子,怎就將心思放在性情冷清又不願意理會他的小丫頭身上。


    心下揣測過無數次,對著玉花湮頷首時仍在疑惑:這丫頭小小年紀就知道這麽多事情,難不成真是精怪所化,不然,羨兒這是……


    梅引一邊起身一邊朗聲說著,“我哪裏指望得上你君羨哥哥?他既無心幫我操持家業,也無心考取功名,我怕是上輩子欠了他的,才生了這麽個沒出息的。”


    聽見一個疼愛兒子的父親這麽擠兌愛子,玉花湮不知怎麽心中想笑,可與此同時,那份心思似乎又牽動了身上某處經脈,指尖的酸麻讓她收回歡悅的心思。


    ……


    對於身在梅家的玉花湮而言,她並不覺得靜待是度日如年,桐琴她的舉動太過招搖招、致殺身之禍的教訓告訴她,重病在身的她還是修身養性為先。


    說是一日,其實轉瞬即逝。


    剛剛覺得自己的身子好些,她就聽見梅兒催促她要起身隨梅引一家赴會去,“婉心小姐的身子愈發懶了,梅兒再催不動你,幾位小姐就要來找麻煩了。”


    “嗯。”依舊是那副病怏怏、懶懶的樣子,玉花湮手持隨行時梅兒為她帶上的書卷,眸子淡淡地從書上移開看了梅兒、身子未動。


    梅兒之前雖未近身服侍過,但也從王媽媽那裏多少了解了玉花湮的脾性。


    一驚一乍地來到玉花湮的床邊,煞有其事地問她,“婉心小姐猜梅兒剛才在樓下,看見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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