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宋綺詩被送到了醫院, 做了詳細的檢查, 然後楚羿年推著小推車, 把她推到了病房。


    楚羿年咬牙切齒地說:“是我父親和廖學康做了一筆交易, 希望能得到廖家的支持, 從而平息和楚家長輩之間的爭執。”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花花公子。他娶我母親,隻是因為她是一個好操控的女人。而他恰好需要有這樣一個女人, 來坐楚太太的位置。楚家將成家視作立業的第一步。一個成了家的男人, 能經營住家庭的男人,才能經營得了公司,掌控得了楚家龐大的產業。簡單來說, 我母親,是他通過楚家長輩考驗,用來掌權的工具。”


    “我小姨也是因為這樣嫁入了楚家嗎?”


    “沒錯。”


    宋綺詩悄悄皺了下眉。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楚文祥的時候, 那個中年男人少言寡語, 但看上去卻溫和有禮, 有著楚羿年一脈相承的紳士氣質。


    “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 她死了之後,我很快意識到了我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和我父親的關係開始變得冷淡……但真正惡化, 是從我高中畢業開始的。楚家每一個人,從這時候就會開始接觸家族產業了,我也一樣。我的長大,讓我父親感覺到了威脅。是不是很可笑?竟然會有老子怕兒子長大威脅到他地位的人?”


    是挺可笑的。


    宋綺詩心說。


    弄得跟古代奪嫡似的。


    楚文祥還真當自己屁股底下是龍椅呢?


    “那段時間他身邊頻頻有模特、女明星出入, 楚家長輩對此不滿, 認為他是在敗壞楚家的門風。於是他娶了你小姨, 一是為了給楚家再安上一個楚太太,堵上長輩的嘴;二是為了讓我知道,隻要他想,他隨時都能再生一個孩子,威脅到我的權利。”


    “所以我才主動退去娛樂圈……”


    “不然,說不準,我和他之間,還真得死一個才行……”楚羿年露出一點自嘲的笑,俊美迷人的麵龐上綴著一點頹然之色。


    但他心底卻是冷冰冰地想。


    所以啊,於敏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她本質上,不過是他和楚文祥之間一個平衡博弈的棋子而已。


    她自己卻全然不知,還自詡聰明,還在一個勁兒地興風作浪。


    ……


    來了!來了!又來了!


    比慘開始了!


    宋綺詩心底一邊瘋狂吐槽,但一邊還是忍不住被帶入了情緒中……她忍不住出聲:“他……腦子有病嗎?”


    原著裏對於楚羿年的描寫,就完美襲承了楚文祥的性格和行事方式啊!


    糟糕的原生家庭真他媽太毒瘤了!


    真會把一個人最終變成他最討厭的樣子!


    楚羿年是這樣,沈曜舟也是這樣。


    大概就隻有雍揚是其中唯一一個異變了。


    楚羿年揚起頭,斂了斂臉上的冷意,轉而輕笑了一聲:“詩詩是在心疼我嗎?”


    一下宋綺詩的話全堵在了喉嚨裏,不知道該說是還是不是。


    說是,未免太肉麻。


    她也不想說出可能引起楚羿年誤會的話。


    嗨,她真是太難了。


    楚羿年倒也沒有逼著宋綺詩回答,他緊跟著說:“這次我處置了於敏,在他看來,是我在謀奪他手裏的權利。所以,他選擇了從你身上下手……一邊和廖學康結個善緣,一邊讓我知道厲害。”


    楚羿年口吻不急不緩地罵道:“真是個蠢貨。消息滯後,誤把廖學康這樣被家族遺棄的垃圾當做寶物。”


    宋綺詩噎了一下。


    這樣罵楚文祥……好吧,挺爽的。_(:3∠)_


    他陡然壓低了聲音:“詩詩,這件事,是楚家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楚羿年說著,蹲下了身。


    “這輩子還很長,我會慢慢的一直補償你……”他的嗓音溫柔了很多,隱晦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楚羿年目光閃了閃,她會聽懂嗎?


    他既希望她聽懂。


    又希望她不要聽懂,聽不懂,自然也就不會拒絕……


    她怎麽能和別人談戀愛呢?


    她怎麽能喜歡上別人呢?


    我對她這麽好,難道不該是我嗎?


    種種念頭又一次從楚羿年腦中閃過。


    ……


    沈曜舟仍然沒有離開。


    就在這時候,他抬手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前有運動會表白,後有廖學康擄人,再加上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楚羿年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一抬眼,就是冷厲的目光:“沈少有什麽事嗎?”


    沈曜舟看也不看楚羿年,目光直直落在了宋綺詩的身上:“我有話要和她說。”


    楚羿年當然不能把沈曜舟從樓上扔下去。


    彼此都不是什麽善茬,彼此都清楚,當然無法用小學生又或者是野蠻人的行徑來阻攔對方。


    楚羿年幹脆冷冷道:“好,沈少要說,那就現在說吧。”


    當著他的麵,他倒要聽聽,沈曜舟能厚著臉皮說出些什麽話來?詩詩上次被綁架的賬,他都還沒和沈曜舟算清楚呢!


    他低估了沈曜舟。


    沈曜舟根本不需要什麽完美場合,他如果事事都講究的話,早死了。


    沈曜舟無視了楚羿年,徑直走到了宋綺詩麵前。


    楚羿年已經起身,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而沈曜舟卻在這時候,半蹲了下去,就像上次在醫院裏,蹲身躬背,準備要背宋綺詩出去一樣。


    宋綺詩驚訝了一瞬,但很快就把這種驚訝按了下去。


    她十分冷靜地問:“你要和我說什麽?”


    “我知道我做錯了。”沈曜舟的嗓音也格外冷靜。


    他口中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永遠是他思量清楚的結果。包括這一刻站在宋綺詩的麵前。


    看上去,他沒有一絲衝動的情緒。


    他驟然抬頭,緊盯著她:“我會改。”


    宋綺詩這下是真的驚呆了。


    這話居然會從沈曜舟的嘴裏說出來?這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令人感覺到驚奇。


    “你能原諒我嗎?”沈曜舟問。


    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自持,在別人耳朵裏聽起來,好像不是那麽有誠意。但宋綺詩太了解他的性格了,能說出這句話,實在已經是沈曜舟從未做出過的姿態了。


    沒聽到宋綺詩的回應,沈曜舟沒有絲毫的不耐,再次開了口:“我會補償你。”


    楚羿年:……


    和他剛才的台詞可真像呢。


    室內安靜極了。


    毫無道歉經驗的沈曜舟,心底陡然升起了一點慌亂的感覺。


    他從來沒向別人道過歉,而向他道過歉的上一個人,墳頭都快長草了……


    “我……”沈曜舟又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沒有什麽有價值的話可說了。


    楚羿年冷酷地插聲道:“沈少應該說完了吧?那沈少可以走了。詩詩還要休息。”


    受到情敵的針對打擊,沈曜舟心底的那絲慌亂瞬間又拔高了許多。


    他本能地感覺到,自己需要再多說些什麽……說些什麽……


    “我隻是習慣……到了手邊的每一件事,都要算計得清清楚楚。”沈曜舟朝著宋綺詩伸出了手,連忙流露出了一絲茫然和一絲慌亂,臉上淡漠的表情徹底龜裂:“你不喜歡,我知道。我現在知道了。我能夠改……”


    “宋綺詩,你……”


    你不要喜歡別人。


    不要喜歡那個叫楊嘉的人。


    “我仔細想過了,如果是你,我可以改……”沈曜舟有條不翁的大腦中樞處理係統,這一刻徹底失去了秩序,連脫口的話都變得有些混亂了。


    一邊的楚羿年麵色漸漸冷肅了起來。


    不能再讓他說下去了……也許會打動詩詩呢?


    但宋綺詩更先一步開了口。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不會說這些話。


    宋綺詩輕歎了口氣:“嗯,已經沒那麽生氣了。原諒不原諒談不上。你也不用為我改變……我不是在說氣話。”


    “你真的想過嗎?如果你改了,你還是你自己嗎?更不用說,其實……”


    其實就算是改了,她也並不一定就能給出心意相通的回應啊。


    不等沈曜舟回答,宋綺詩就繼續往下說了:


    “到沈家小住那幾天,我才不過了解到你所處的那個世界的冰山一角……但這冰山一角,已經足夠讓我感知到危險了。”


    “狼之所以能在草原上生存,是因為它有狡詐、凶殘的脾性,和發達的犬齒。如果將狼的性格馴化,犬齒拔去,再放歸草原,會死得很快的。”


    “你生活的環境,就像是狼生存的草原。你又怎麽能為了我,拔掉自己的牙?心甘情願去被馴化呢?”


    宋綺詩咬了咬唇,飛快地轉頭瞥了一眼楚羿年,然後才又看回了沈曜舟。


    “現實不會允許,你的驕傲不會允許。”


    “其實人生漫長,最重要的並不是情愛。嗯……後麵呢,其實你就會發現,我並沒有多好。好了,不說啦。病房裏好悶,我到走廊上透透氣,輪椅都坐得我腰痛了……”


    宋綺詩語氣輕快地說著,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話說對著沈曜舟說的,但又何嚐不是對楚羿年說的?


    沈曜舟和楚羿年都沉默了,仿佛兩尊石像佇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她太聰明了。


    相比之下,他們說出口的話,反倒更像是突然間失了智的發言。


    可她越是這樣說,反倒越是讓人在清醒中,更不可自拔地喜歡她啊……


    楚羿年露出了一點苦笑。


    他們早就畸形的生長環境中,固化了性格。


    這個時候再要求他們拔掉身上的刺,簡直就是在對他們說“去死”。


    宋綺詩搖了搖頭,陡然扒住了門框,回過頭,說:“如果說我真有什麽要求的話,那就希望……”


    “不要變成廖學康那樣,不要做玩弄女性的人啊。”


    宋綺詩衝他們粲然一笑,然後轉身走得幹脆利落。


    她的身影纖弱,牢牢烙在了他們的眼眸裏。


    漫長人生,情愛不重要。


    可她重要啊……


    宋綺詩在走廊沒走幾步,就又頭暈了。


    她抬手扶了扶腦闊。


    害。


    早知道,就該把那倆趕走,自己躺床上休息的。自己是病號,怎麽自己跑出來了,留他們倆在病房裏休息呢?


    ……


    很快。


    宋晴晴因偷竊數額巨大,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宋義勇因聚賭、放高利貸等,且涉案金額較大,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三萬元。宋義勇為了減刑,供出了不少同夥。


    “等到他出獄的時候,應該也不會好過。”宋綺詩咂了咂嘴。


    這人可是親手把自己的後路堵上了。


    等出了獄,那些被他供出來的人,又怎麽會放過他?


    宋義勇應該再沒有機會去找於秀的麻煩了。


    宋綺詩關掉了手機屏幕,結果這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接通電話,居然是伊美心打來的。


    伊美心邀請到她去家裏一趟。


    宋綺詩沒有猶豫,點頭答應了。


    伊美心在電話裏說:“廖家人帶著禮物上我們家拜訪來了,說是替廖學康賠罪,希望這件事就此打住。”


    宋綺詩的後腦已經不太痛了,但她還是覺得挺生氣的。


    尤其這家人做派,也讓她蠻生氣的。


    為了保住家族名聲,她能理解,但是受害者擱這兒呢,跑雍家去送禮賠罪???


    沒等宋綺詩發泄不滿,那頭伊美心就先罵出了聲:“嗨,一群什麽玩意兒呢,賠個罪都沒誠意。這事打不打住,你是苦主啊,那得聽你的意見啊……詩詩,你來我們家裏一趟?”


    宋綺詩剛坐上去雍家別墅的車,就收到一條手機推送。


    “華國瑰寶導演廖學康心髒驟停去世”。


    原來是因為人沒了,所以才上門希望就此打住啊……


    宋綺詩到了雍家別墅,裏麵卻並不止廖家人在,還有一些或陌生或熟悉的麵孔也在。


    熟悉的嘛,裏麵就有連虹和連菲。


    宋綺詩差不多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應該是廖家人找了海市一些豪門,幫著一塊兒來勸雍家息事寧人來了。


    宋綺詩剛進門,就被連菲和連虹看見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連菲臉色一變:“雍少叫你來的?”


    “不是。”


    連菲當然不信。不是雍揚邀請來的,還能是誰?難不成還是伊美心女士嗎?


    連虹這時候忍不住有點幸災樂禍:“你來的時間不太對啊……雍少的媽媽在裏麵談事,你撞上的話,可能麻煩大了……”


    宋綺詩暗暗搖頭,她們過來,就不知道廖家人上門是為了什麽事兒嗎?


    她可是這樁事的核心人物啊!


    這時候,女傭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女傭早就看過宋綺詩的照片,將她的模樣牢記在了心中,這會兒一看,馬上就轉頭去叫人了:“太太,太太,宋小姐到了……”


    連菲和連虹齊齊傻了眼。


    尤其連菲臉上還有點發燒。


    竟然真是伊美心請的?


    很快更讓她們傻眼的一幕來了。


    伊美心微笑著快步走過來,十分親昵地挽住了宋綺詩的手臂,卻對連菲姐妹視若無睹。畢竟以雍家和伊家的地位,的確不用將連家看在眼裏。


    “先上樓,上樓我慢慢和你說,你有什麽想法,隻管告訴我,我去給你辦。”


    伊美心的聲音隱約傳入了二人的耳中。


    連菲咬住了唇。


    再想到自己過去在茶話會上,明裏暗裏對著伊美心說起,雍揚對宋綺詩有意思的事……連菲就感覺到了強烈的羞恥。


    原來……原來伊美心很喜歡宋綺詩。


    她應該早就見過宋綺詩了吧。


    難怪那次聽說雍揚為了人不上課千裏奔赴京市,伊美心不僅沒不高興,還滿臉開心……


    連菲覺得自己的那點心思,仿佛都被伊美心看穿了。


    她更覺得臊得慌,更不敢再待下去,匆匆就往外麵走。連虹卻又嫉妒又有點不甘心,她自己做不了什麽,就隻能攛掇連菲。


    “我們就這麽走了嗎?”


    “雍少還在呢。”


    “宋綺詩也許正看著我們……”


    “我們真的……要丟這個臉嗎?”


    連虹小聲說著。


    連菲突然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別以為我沒發現你的小算盤。”


    連菲這會兒覺得羞恥極了,急著想走,連虹的種種舉動她就再難忍受下去了,當即也就不給麵子了:“你再做這些小動作,我就讓爸爸把你從連家趕出去,讓你滾回你的貧民窟。”


    這一招殺傷力可太大了,連虹臉色大變,頓時噤若寒蟬,身體瑟瑟發抖,乖覺地跟在了連菲身後,什麽也不敢說了。


    回了家之後還連續做了好久的噩夢,總夢見自己又回到了貧窮的生活環境裏……那都是後話了。


    這邊宋綺詩從伊美心這裏得知了,她並不是廖學康盯上的第一個女孩子了。


    廖學康喜歡把美麗的女人當作收藏品。


    他家裏有無數的畫冊,上麵都是被他玩弄過的女人……


    宋綺詩聽得有點渾身難受。


    看來她還真沒猜錯,廖學康之所以能直接帶著人去度假村采風,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那裏是幹什麽勾當的,甚至……他曾經就去過那裏。


    在他眼裏,那些罪惡、折磨,都是美麗的花。


    “你怎麽想?”伊美心問。


    宋綺詩猶豫著問:“能不原諒嗎?”


    “當然能。”


    宋綺詩一下有了點底氣,她知道對抗這樣的家族,當然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做到的。女主光環都經不起這樣的磕碰啊!


    “至少……得讓曾經被他肆意玩弄過的人,沉冤得雪吧。”宋綺詩說。


    伊美心點了下頭:“好我明白了,你就不要出麵了。你出麵,他們會直接將仇記在你的頭上。我出麵,他們可就不敢記仇了。”


    宋綺詩點了下頭,心底有點感動。


    伊美心笑了笑:“吃點葡萄,你就先自己玩一會兒?”


    說完,她就先走了。


    宋綺詩自己坐在沙發上,慢吞吞地吃著葡萄,沒一會兒,嘴唇就被染得微微發紫了。她對著對麵的鏡子,無聊地吐起了舌頭。


    就這麽自娛自樂玩了會兒,她驟然轉過頭,一張緊繃著的臉撞入了她的視線中。


    雍揚渾身都繃緊了,雙眼猩紅,目光深沉地盯著她。


    “那天你在病房裏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宋綺詩一怔。


    雍揚舔了下唇,才勉強壓下了胸中翻湧的情緒。


    “我……我也不配改變嗎?”雍揚的聲音沙啞,整個人怔忡仿佛入了魔。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你怎麽理解的?你語文多少分啊?”


    “三十分。”


    “……好吧。”是她錯了,一個學渣的語文水平能多高呢?


    “但我數學八十分。”都這時候了,雍揚還沒忘記本能地在喜歡的人麵前給自己挽個尊。


    “……”宋綺詩遲疑了一下:“那你有點棒哦?”她收回前麵那句“學渣”。


    雍揚嘴角扯了扯,但卻怎麽也擠不出一個笑容來。


    他的臉色太難看了。


    他已經知道她討厭廖學康那樣的人了……那他永遠,永遠也不會變成那樣!


    他的失控、發瘋,骨子裏的占有欲,他都可以去改變。


    “如果我說,你不喜歡我的地方,我也能改呢?”雍揚拚命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裏,拽出了伊美心曾經和他說起過,但被他遺忘掉的東西……“我可以去看醫生。”


    “好啊,那你去看啊。”宋綺詩輕輕眨了下眼。


    雍揚冰冷的四肢,一下就回灌了熱血。


    他得到的……是不一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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