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和接著說道:“這個杜萬通我當年在家裏倒是見過他一麵,印象倒是很深刻的,鶴發童顏,淡笑風聲,不知他這毒醫之名是怎麽來的。後來此人沒有再來過家裏,應該是你太爺爺在外麵和他繼續保持著聯係的。如今看來,你太爺爺當年的去世,是和這個杜萬通有很大關係的。”


    “他說太爺爺當年為一名中了毒的病人解毒,耗盡了心血而去世的。”宋浩說道。


    “這個毒是杜萬通下的,是和你太爺爺比試醫術來了。”宋子和說道:“當年此人到家裏時,就極力地讚歎你太爺爺醫殺那個窺國大盜竊袁世凱有著無上的醫世之功!殺一人,以醫天下!你太爺爺為袁世凱開出的那份‘清心斂火’的方藥,是為袁世凱種下了‘火毒’。火候一到,觸怒便發,安能不斃命!”


    “後來有一天。”宋子和歎息了一聲道:“白河鎮上有一個橫行市井的無賴叫陳朋的,來找你太爺爺醫病。你太爺爺診過後,很是驚訝,說那陳朋中毒了。當時我也在場,上前診過,並未發現此人有中毒的跡象。你太爺爺對我說,那陳朋中的是另一種毒,是一種隨心而發的無形之毒。並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那種直中的毒藥。此事到現在我也未能明白,那陳朋到底是中了什麽毒。但從那時候開始,你太爺爺便一心為陳朋解毒。不知你太爺爺有何顧慮,一些內情也沒有對我詳說。那個杜萬通今天對你說,那個陳朋當年是中了一十八種毒,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看來是杜萬通暗裏向陳朋施了特殊的毒藥。”


    “你太爺爺曾對我說,能將藥物施展到這般隨心動善惡之念而生毒的境界,這個聖手毒醫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那時候我才知道杜萬通在逼著你太爺爺和他比試醫術了。並且在你太爺爺為陳朋開始解毒之後,愈來愈顯得憔悴了,乃是在費盡心思研究解毒的方法。我曾勸過你太爺爺停手,否則這樣下去太傷身體了。你太爺爺說,他不在救一個人,而是在救更多的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以小過喪命,懲之太過了。我到現在也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直到有一天,你太爺爺對我說,他費盡了畢生的能力,也僅僅將陳朋身上的毒解去了一半,再行解救,他已是無能為力了。於是交待我一些事情,吩咐我去做,並且不要讓我問為什麽。我於是私下找到了陳朋,將你太爺爺交待的話告訴了他。讓他做一件事情,而後搬家,才能保全他的性命。”


    “然後在第二天,陳朋在街上毆打了一個人,並追打著滿街的跑。那個被陳朋毆打的人是他自己花錢雇用來的,情願被打,以獲得一筆錢財。這都是你太爺爺安排的,說是非有意為惡,其毒不發。三天後,陳朋便搬家去外地了。又不到三天,你太爺爺也過世了,並葬在了萬鬆嶺上。一年後,我偶然聽人講起,那個陳朋搬到外地後,開始還聽你太爺爺交待的話,寧心養性,不做惡事,以全其命,後來還是惡性複發,動**人之際,忽然跌倒在地,再沒有起來。此事這個杜萬通並不知道,這也是你太爺爺讓陳朋搬家的原因,知道他日後改不了舊習的,目的是避開杜萬通,讓他知道陳朋的毒已被解去了。如今看來,你太爺爺煞費苦心地有意和杜萬通立下了這個賭約,欲將他留在萬鬆嶺上,不得再於世上施展他的醫術。約期三十年,以磨其性,是你太爺爺想令杜萬通終老於此。沒想到他竟然活到了119歲。不過這三十年來,杜萬通應該能悟明白了醫術醫病不能醫心的道理。”


    宋子和說到這裏,歎息了一聲道:“現在才知,你太爺爺三十年前和聖手毒醫杜萬通的這個賭約,是施了計謀令其留下的。此人倒也守約,果然堅守了三十年,也堪稱奇事了。不過這是你太爺爺用生命換來的。我不明白這個聖手毒醫杜萬通在人身上是怎麽下毒的,他的毒是從何而來的,當年我為什麽不能從脈象上查知。你太爺爺又為何拚了性命來阻止這個人離去,好象他的醫術果真能為害世間一般。”


    “太爺爺和杜萬通之間還是另有秘密的,看來杜萬通的醫術類似於洛氏的反針術,在給人治病的時候,也暗留遺患,不過他在病人身上留下的是各種毒力,是一種特殊的毒力,是隨人心善惡而動的,胡作非為時,其毒便發,否則便永遠的潛伏在人體內。有一種‘勸善’的效果,這實在是有些天方夜潭了,可是目前也隻能這般解釋了。”宋浩說道。


    “看來有些事情還隻有去問杜萬通這個當事人了。”唐雨說道。


    宋浩此時一驚道:“現在就去,遲了我怕此人已經離開了,他說過,與太爺爺的賭約已到期了。”


    萬鬆嶺。


    宋浩、唐雨二人來到了百草園後門外的那間木屋時,從半開的木門可望到正在裏麵睡覺的那名老年乞丐,此人倒還未曾離去。


    宋浩見了,心中稍安,於是上前說道:“前輩,晚輩還有一事相詢問,打攪了。”


    “是宋浩罷,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因為在你走的時候我才想起來你那個爺爺宋子和還在呢!必是回去詢問當年舊事了。你現在可否知道我是誰了?”那杜萬通在裏麵應道。


    “前輩果然是聖手毒醫杜萬通嗎!”宋浩說道。


    “哈哈……”那杜萬通一陣爽聲笑道:“多少年都沒有人提這個名號了,連我自己都忘了。你那個太爺爺囚得我好苦啊!若不是他在此次賭約中喪了命去,我也不會受他所製,在這荒山野嶺上死守了這三十年的約定。好了,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想問什麽就問罷,但有一個請求,你和同來的這位姑娘還有你那個爺爺知道也就罷了,勿再說與旁人聽罷。我這個人的麵子算是丟大了。”


    “前輩能謹守約定,我們也會的,這個但請放心。”宋浩說道。


    “那就進來罷。宋景純啊宋景純!你又讓我在你的重孫子麵前丟了一回臉。看來你是死了也不想放過我啊!”那杜萬通在木屋內感歎了一聲道。


    宋浩與唐雨相視一笑,走進了木屋。


    杜萬通坐在木*上見二人進了來,搖了搖頭說道:“本來在你走後我就想離開的,但一轉念,我和你太爺爺宋景純立賭為約的真相你們未必會明白,並且也可能對聖手毒醫這四個字有誤解,所以決定留下來向你說明一切罷了。隱瞞不了也就不想再隱瞞了,目的是想令你知道,我這個毒醫並非是害人的醫家,而是與你太爺爺一般有著醫世之心的。”


    “杜前輩,三十年前的那個白河鎮上的無賴陳朋真的是前輩下了毒,然後令其找太爺爺診治,進而逼迫太爺爺和前輩鬥醫術嗎?”宋浩說道。


    “你太爺爺宋景純能無形醫殺袁世凱,也算是有能在治人疾病的方藥中種毒的本事了,我便**了和這位曾經名揚天下的醫俠鬥一鬥醫術的想法,也是想令你的太爺爺知道,我這個聖手毒醫的真正本事並不是傳說中的那麽邪惡的。於是我找了一個下藥種毒的目標,就是那個無賴陳朋。唬他說已患上了絕症,我願意免費為他診治,並贈送了他一筆錢財作為保證。其人畏死,並貪錢財,於是痛快地答應下來。我隨後給了他十八劑藥,命他每天服下一劑,每一劑藥便自在他的體內種下了一種毒。十八天後,我見種毒成功,便對他說,他的病真的是太重了,我醫不了,請他轉求你太爺爺宋景純醫治,也是逼你太爺爺出手救人之際與我鬥一鬥本事。”杜萬通說道。


    “前輩既然自稱不是那般毒醫,為何又在陳朋身上種下了一十八種毒?豈不是在害人嗎?”宋浩說道。


    “我這個毒手惡醫真的是在世人的心中種下了邪惡之名!”杜萬通感歎了一聲道:“你且聽我細細說來。我以方藥在人身上所種之毒,並非你們想象中的那種毒藥,而是各種不同的藥物之間配製時起到的一種毒力反應,是一種還不為世間醫家所知的另一種藥物間的配伍禁忌。十八反、十九畏你是知道的,是藥性相反的藥物不能合方並用的。而在我的方藥中,便是性味相近的,甚則是同根而生的藥物,我也能在精妙的配伍和特殊的炮製之中令其產生毒力。這種毒力並非毒性,而是一種藥力的異變,更能增加治療的效果。但是倘若加以它藥為引,便又在人體內產生一種反力,可由意念引發,也就是隨人心而動,循善惡而作。它的機理是,人在一種和善的情況下,氣血是安和的,故其毒力潛伏不動。而一旦生出惡念歹意來,內裏氣機便亂了,逆引毒力發作。大驚大怒下亦然。所以服我方藥者,隻要心平氣和,可保他一世平安。想做壞事或情緒偏激,便自行引毒發作,重者喪命,輕者癱瘓。所以我的方藥是醫人心的,又叫醫心方或醫世方。自想令天下人服盡我之藥,保個太平世界來。”


    “當然了!”杜萬通又說道:“我所開方藥都是由正常的幾乎沒有任何毒性的藥物配製的,遇到一般的病人,我也是給予正常醫治的,隻要在方藥中加入一味甘草便將其毒力解了。甘草一藥是個和事佬,和百方解百毒,加入此一味,便是正常的醫病方藥。隻有遇到那種心地不善之輩,我才施以毒方製他。隻要他改惡從善,自可保其無恙,否則便是他體內的懲治之刃。這是我用四十年的時間修悟出來的醫道妙法,以之行世,懲惡人無數,故有了個聖手毒醫的稱謂。其實我是在以醫道醫世。人之性,每以惡小而為之,以善小而不為,都是人心生變之故。醫世之道,先行醫心,保其和善,才得無患。當年遇到你太爺爺,我對他講了這些話之後,你太爺爺也自讚歎我,‘將藥力運用到這種隨人心而動,善惡自引的境界,已非凡聖可語了!’萬物皆為藥,是藥三分毒,隻要將藥物研究到了一定的火侯和境界,可別生藥力的,救人殺人都在你一念之間了。你太爺爺當年醫死袁世凱的方藥,與我的‘毒’方,當是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也是我最為佩服你太爺爺的地方。”


    “你太爺爺的醫道修為實在是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他竟然在一個月之內解去了我種在那陳朋身上的一十八種毒。以至於陳朋在再次行凶作惡之際,令我的方藥對他失去了控製。並且你太爺爺又明確地指出,甘草一味與我毒方同服,能將其毒力盡行解去。我每歎神仙都通難做到的事被你太爺爺宋景純做到了,我當時敬服萬分,願賭服輸,我便應了你太爺爺之約,為他守墓三十年,並且一生不得再施展醫術,以毒方醫人了。開始時我本以是你太爺爺玩笑之語,想過幾日請你太爺爺改變初衷,另立它約。沒想到他竟然過世了。沒有辦法,我隻好遵守約定。這三十年來,我不能施醫術,隻好在附近村子裏乞食為生。心中每有疑惑,你太爺爺用藥生毒的境界應該不及我的,怎麽就能將那一十八種毒就盡數解了去呢?便時常在你太爺爺的墳墓前思考此事。至今雖未明白,但也悟出了你太爺爺的一番良苦用心。是啊!便是神醫,也僅能是醫病,而不能醫人心的。當年我自持此術誤入了歧途。懲治了不少有著小惡之人,令其承受了大過,甚至是**。其實是我自己的心就未能保持平和,如何再能去醫治他人之心。人心善惡在於教化之功,我寄望於藥力上了。這是我三十年才悟得明白的,也算是有所值了。”


    說到這裏,杜萬通感歎了一聲道:“你太爺爺宋景純因解那陳朋之毒,累死了,乃是我之過。我當年很是後悔,於是發誓實現自己的承諾,守護你太爺爺的墳墓三十年,且終生不再施醫術。以慰你太爺爺宋景純在天之靈。我本天地間一閑人,自以為有醫世之誌,沒想到誤己害人深矣!好在你太爺爺糾正了我的行為,又令我清修了三十年,悟通了世間的這一個道理。我杜萬通自以為萬事皆通,其實活了119歲,也僅明白了這一個道理而已。”


    這時候的宋浩和唐雨二人已是聽得呆了。他二人萬沒有想到世上竟有將藥力運用到這般高妙的境界,當是非人力所為了。而確又是聖手毒醫杜萬通做到了。人之智,真可謂能將無窮的物理探至極限。


    “中草藥的奧秘是無限的,我們現在所知曉的藥性藥理還僅僅是它本身內涵的一點點而已,這其間的玄機就是炮製和配伍,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自然之性,運作得當,可別生無盡之藥力,非我們所能想象得到的。我將一生所學,也算是經驗罷,合編成了一部《醫心方》,在你們來之前我送給了主持百草園的秋茹姑娘,我雖然未將自己的本事運用好,但也不忍心令自己一生研究的心血就此失傳。我查明了,她是藥王門的傳人,心地善良,天資聰慧,對藥物的感悟是超過一般人的,所以她應該能看得懂那部《醫心方》。我同時告訴了她,醫心之意,是先醫己心再行救人之術。醫者,醫不得世,濟世可也!在特殊情況下,也可一用醫心之方,做一回懲惡揚善之事,也未嚐不可。隻要把握適度,自不會傷醫道本意,不若我當年那樣固執就行了。否則還會出現第二個宋景純來製她的。”


    說到這裏,杜萬通望了一眼宋浩,又說道:“宋浩,你是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可令醫道中興的人物,你的天醫堂已經支撐起這個重任來。你要懷著使命感去做這個事業,才能做大做強,最終實現令醫道中興的誌向。我不能助你什麽了,那部《醫心方》你若是覺得有用,可和秋茹一起研習,應該能增加你對藥物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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