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這一物好操控,隻須熟練指法便算是入了此門。白蓮花通音律,學琴自然事半功倍,才會半個月便有小成。


    學畫卻很難。勤奮刻苦半個月,筆墨紙張廢了不少。他學會如何把水、墨、彩調和成自己想要的顏色,學會立意構圖,學會幾種技法,卻連入門都還算不上呐。


    嚴厲捧著畫,險些笑抽過去。


    白蓮花繃著臉,伸手一撈,把她抱坐到腿上:“你還有氣力笑啊?”


    聽出他語氣不善,嚴厲抖著肩膀、強忍住笑。


    “瞧你那個凝神運筆、細細描畫的架勢,我還當能妙筆生花,一心配合著你,豈料、豈料竟是如此……呃……乏善可陳。”


    本著不打擊某人積極性的原則,她斟酌了一下用詞。


    “說得好像你懂。”


    “我自然不懂。可這個東西跟我昨晚所見簡直是雲泥之別。”


    “昨晚那是我變出來的。隻是變出來的東西到底不長久,三五個月便會消失。日後等我技藝精湛了,把心中所想逐一描畫出來,集成冊子,或是長卷,縱是過上千年萬載,每每翻看便覺往事曆曆在目,音容笑貌如在眼前,真真極好。”


    嚴厲以為這主意甚妙,厚顏道:“這正是我讓你學畫的初衷。”見白蓮花輕笑不語,她又嗤道:“隻怕你資質太差,連入門都要許久。”


    “這麽說,你豈不過分了。”白蓮花張嘴一嗬,嚴厲手裏的畫紙頓被他毀屍滅跡。嚴厲止了笑,回身抱住他脖子,查看他腫起半邊的臉。


    先前事情進行到關鍵時刻,嚴厲忽然恍悟自己又著了算計,一怒之下惡向膽邊生,就忘了她有打人不打臉的原則。


    打完見某個孽障惶恐不勝的樣子,嚴厲戳著他紅腫的臉,咬牙切齒地恫嚇他:“別當我拿你沒有辦法,果真惹惱了我,我也是狠得下心的!”


    某人當即允諾:“往後我大事小情一律不瞞著你。”


    “是麽?立個誓我才相信。”


    “再若有欺瞞你之舉,就讓我頭發掉光,臉上生瘡,舌頭爛掉,身材走樣。”


    “遠遠不夠。”


    “讓我不舉早泄,永遠都有心無力。”


    “廢話!舉不舉你都別想再碰我一指頭。”


    “那好吧。”他無奈歎口氣,正經嚴肅地舉手為誓:“蒼天為鑒,往後我再若騙你,就讓我失去眼前擁有的一切。”


    “說具體點。”嚴厲不依不饒。


    “身份,修為,學問,師長們的器重,屬下們的敬畏,你和明亮的愛,以及,某些人的羨慕、嫉妒、恨。”


    嚴厲這才信了。


    “可疼麽?”她問得好笑。


    “你的手不疼,我的臉就不疼。”


    “我自然手不疼。”


    “可是我其實臉疼,半邊腦袋都嗡嗡作響。你的手勁兒非比尋常,以後再生氣也別打這裏。”


    “不然打哪裏?”


    “……肉厚的地方。”


    鑒於某人認錯態度極好,明知他扮豬吃虎,嚴厲也心軟了。被他軟語溫聲地哄了幾句,且軟硬兼施地糾纏不休,終歸她沒把持住,遂了他的意。


    孰料承丨歡縱丨欲折騰太狠,等她睡醒已是半下午了。


    過去幾個時辰,某人的臉紅腫得更加厲害,上麵五個指印清晰可見。


    見她忍俊不禁的樣子,白蓮花甚無奈地歎氣:“看這個情形,我至少三天都不能見人。”


    “我陪你三天便是。”嚴厲撲哧笑了。


    “這可是你說的。這三天我們兩個修身養性,多努努力,或許就有了。”白蓮花從袖管裏掏出那本畫冊,翻到空白一頁,在上麵變出他心中所想的情景。


    紙是真的,紙上顯現的一切卻都是他靈氣所化。


    看見自己抱琴而眠的樣子,嚴厲默默吐血。


    “色胚!”她搶過畫冊,往紙上補充一道靈氣,給那個她添上衣服。她身後的男人卻在同時埋首貼近,大吃她的豆腐。她冷哼,狠狠拍開那雙毛躁的手。


    傷還沒好怎能不加克製?她可不能由著他胡鬧。


    某人恢複正經,卻鬱鬱叫屈:“這下好,手背也腫了,我什麽也做不了了。”


    實則他在誇大事實。嚴厲睨他:“你可以推演一下,諸界後事如何。”


    “早已推演過了。”


    “說來聽聽。”


    白蓮花隻用一句話概括:“前景一片大好。”


    嚴厲頓覺悵然:“日後天下太平,我這種武夫豈非過得無趣?”


    “怎麽會?”白蓮花輕笑:“利刃在手,本不為傷人。隻因仁德之心能釋厄渡人,卻不足以捍衛我仙道威嚴,維持天地秩序,也不足以保護我們想要保護的人。”


    嚴厲顰眉:“這話怎麽這麽耳熟?”


    “當年你教我的原話。”


    嚴厲甚無語,“我自己都忘了,你倒記得清楚。”


    “自然。你說的話我十有八丨九都記得。”


    當年聽嚴厲這麽說,白蓮花本是不以為然,後來對她的死劫深感無能為力,他這才能握緊手裏的劍。再後來拜入晧睿仙師座下,需要他盡心竭力捍衛的,還有他信仰的道。


    而今龍君這個大凶之人乍看已沒有多少威脅,白蓮花卻還有兩個疑問。


    其一是彼時妖帝中的到底是個什麽術。


    其二是,龍君既在橫波母子死時便選擇示弱,為何後來為了一個尚且存疑的肉胎而沉不住氣,非但落入妖帝的圈套,還似失去理智,連後路都不曾準備?


    那是個什麽術尚且是次要的。


    龍君會落入妖帝的圈套,未必是他顧念親生骨肉的生死。


    當年他籍籍無名,修為低下,能在無照座下忍辱蟄伏數百年。後來卻修為暴漲,繼任龍君之後更是威名遠播,漸漸養成驕狂桀驁之氣。盛名之下,他忍不下這等殺妻滅子的奇恥大辱,實屬常情。


    但是白蓮花本著對宿敵的敬畏之心,還假設了另一個可能。


    換個角度想,與妖界之戰讓龍君一舉兩得。


    雖然龍君自斷臂膀,盡毀羽翼,卻一來讓妖界元氣大損,去了晧睿仙師的顧慮,二來斷絕了他的大凶之路,讓晧睿仙師安心還他逆鱗,傳他長生之法。


    白蓮花管鏡靈一求教,晧睿仙師也更傾向於後者。


    因而白蓮花很鄭重地做好了準備,準備好今後與龍君在大羅天同殿為臣,無論發生何事,他都能坦然無懼地與其交鋒和博弈。


    並且他很清楚,他不是一個人。


    眼下他要做的是趕緊跟嚴厲孕育一個孩子,隻因……


    “晏璃,我既發了誓,有件事情便不能瞞你。”


    見他凝重,嚴厲靜等下文。


    “妖帝非但給你解除渡魂術,還把聚魂之法說給我聽。”


    “什麽?”嚴厲又喜又疑,“那廝竟會如此好心?”


    “他是有條件的。”白蓮花歎口氣:“一個我再不情願答應也必須答應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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