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能有十多個,每人屁股底下坐著個小馬紮,相距五六米遠一個,排成了一排。隻是有的生意好,圍滿了人,估計是這一片有名的“資深”大師。有的冷冷清清,一個客戶都沒有,隻能裹著大棉襖,羨慕妒忌恨的看著那些生意好的。


    沈川溜達了一圈,問周彥:“有錢沒有?”


    周彥警惕的看著他:“你想幹什麽?”


    沈川沒好氣的說道:“看你那個德行,二百就行。”


    周彥長長吐口氣,神情一鬆:“二百啊,有!”


    一提到錢就神情緊張,實在是被沈川坑怕了,不得不防備點,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攢下來的老婆本,都得被這王八蛋坑光了。


    沈川拿著二百塊,走向最右側,一個四十多歲,就已經禿頂的男人,正抱著胛子,坐在馬紮上靠著牆打盹。大冷的天,而且還飄著雪花,這他都能睡著,沈川都佩服。


    “天聞若雷,了然今生前世。神目如電,看穿仙界凡間。”一根竹竿,挑著黃色的幡,上麵寫著這麽十幾個字。


    聽到沈川說話的聲音,禿頂男人睜開了眼睛,見到兩個人站在攤子前,覺得生意來了,不禁精神一振:“算卦、看相、摸骨、批八字!”


    沈川指了指黃色的幡,“口氣不小啊!”


    禿頂男人微微一笑:“口氣大小無所謂,有沒有真材實料才重要,對吧。”


    沈川把手裏的二百塊錢扔在攤在上:“我要看相,這二百塊是卦金,要是準確,錢就是你的,要是不準確,我打掉你滿嘴牙。”


    禿頂男眼前一亮,在這裏擺攤,算命一卦都是三兩塊,運氣好,一天能賺個十多塊,運氣不好,一整天都要在這裏喝西北風。像這樣,一次性給二百塊卦金的,從來都沒有過。


    “看小兄弟氣度不凡,家裏不是當官的就是做生意的吧。”


    沈川笑了:“道行太淺,怪不得沒生意。”


    禿頂男一張嘴,沈川就知道這個家夥就是個江湖騙子,“行了,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打掉你滿嘴牙,二是把攤子留下,拿著這二百塊滾蛋。”


    禿頂男想說什麽,沈川臉上露出獰笑,揮了揮拳頭:“走還是不走?”


    禿頂男還想掙紮,可看著沈川那張恐怖的臉,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僅存的一點膽氣也消失了,抓起那兩百塊錢,頭也不回的跑了。掛攤留下就留下,有這二百塊他也不虧,還能小賺點。


    周彥撇了沈川一眼,很瞧不起的樣子:“他說的沒錯啊,你老子不就是當官的嗎?你也太不講信用了。”


    “二貨!”沈川一屁股坐在了小馬紮上,“那麽模棱兩可的話你也信。”


    “但是他的對啊!”周彥很不服氣。


    沈川說道:“他那麽說,就是因為我們給他的二百塊卦金,像你這種大少爺,怎麽可能明白,二百塊對普通人意味著什麽。”


    周彥不服的說道:“你知道,你告訴我意味著什麽!”


    沈川說道:“二百塊錢,能讓普通的一家三口,天天有魚有肉的吃一個月,你告訴我,誰會拿二百塊錢,往這一扔,就是為了算一卦。”


    周彥砸吧砸吧嘴:“也對哈,能幹出這種事的,除了有錢人,就是你這種無腦的傻二代。”


    沈川嗤笑一聲:“諷刺我的時候,好好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


    周彥的嘴角一抽,抬頭看著天空飄落的雪花:“好像想雪下大了。”


    沈川懶得理這個二貨,靠著牆,悠然自得的抽著煙。


    突然,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了他麵前。沈川嘴裏叼著煙,慢慢抬起頭,隻見一名三十四五歲的青年正在低頭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青年手裏拿著大哥大,穿著一身高檔西裝,高大挺拔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臉透著一股英氣。說不上帥氣,但身上散發的高貴氣質,卻不能讓人忽視。


    不是大陸人,沈川一眼就看出來了:“先生有什麽事嗎?”


    青年臉色憔悴,眼睛布滿血絲,“我想算一卦,不知道準不準。”


    沈川把嘴裏的煙拿到手裏,彈了彈煙灰,“看風水兩萬,算命一萬,改命三萬,摸骨五千,看相兩千,測字五百,不準分文不取。”


    “我艸!”有幾個在旁邊跑過來看熱鬧的一聽,眼睛瞪得多大,“你怎麽不去搶?”


    一個老大爺也說道:“小夥子,你這個太離譜了。你看看那邊的張大師,人家可是龍虎山掌教真人的俗家弟子,有名的鐵口直斷,卦金也才十塊錢,而且每天隻算五卦,多一卦都不算,給多少錢都不行。”


    沈川沒想到,還有來砸場子的:“老爺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頭搖頭:“我哪知道你是誰!”


    沈川笑眯眯的說道:“我是龍虎山掌教的師叔,那邊的那個張大師,到了我麵前,得跪下來磕頭,管我叫師爺。”


    “哎!”老頭一瞪眼,“小夥子,可不能瞎說,讓張大師聽到,招來天雷劈你。”


    沈川搖了搖頭,不在跟老頭瞎扯,看著青年說道;“要是嫌貴,你可以去找那個張大師。”


    青年搖頭:“為什麽測字那麽便宜。”


    沈川微微一笑,高深莫測的說道:“看風水、算命那是泄露天機,是要減壽的。至於改命,那更是逆天而行,會遭到天譴,當然要貴。”


    青年又問道:“難道摸骨、看相、測字不算泄露天機嗎?”


    “當然!”沈川抽了口煙,“這三種不推算你五行命格,就不算泄露天機。”


    “那就測字吧!”青年在身上一陣亂摸,翻遍了所有的衣兜。手上抓著一把零錢,最大票是五十,還有十塊五塊,甚至還有一毛的。蹲在地上數了數,然後失望的說道:“我隻有兩百二十二塊七毛。”


    沈川沒說話,青年咬了咬牙,把大哥大放在沈川麵前:“這個當卦金吧。”


    沈川歎口氣:“行吧,電話我不要,就你手裏那些錢吧。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這一行自然也有規矩。既然你隻有一半的錢,我也隻能給你測一半的字。”


    “測一半?”青年愣愣的說道,“測字還能側一半?”


    “對!”沈川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了一下,“如果你同意,這裏有紙和筆,隨便寫上一個字就可以了,想什麽寫什麽。”


    青年看著擺在掛攤上的紙和筆並沒有去拿,沉思了一下之後,看到地麵薄薄的一層雪,蹲下來,用手指,在沈川身邊的台階上,劃了一個十字。


    沈川看著十字,又看看青年,臉上的表情有些驚訝,“十字的一半,那我就給你測這個一字。一乃數字之首,而在道家眼裏,一是萬物之首,正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沒有什麽東西大過一字。”


    說完,沈川拍了拍寫著字的台階:“這個台階高於地麵,但卻是這棟大廈的根基所在,而你把字寫在台階之上,說明你就是這棟大廈的主人。”


    青年身體一震,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沈川用手指點了點那個一字的尾部,“而你這個一字尾部微微向下,說明你遇到了麻煩,事業正在走下坡路,用不了多久,這棟大廈包括裏麵的一切就不屬於你了。”


    青年的臉色不停變換,看熱鬧的居然越來越多,因為聽說這個掛攤卦金高出了天際,所以都跑了過來。


    過了能有兩三分鍾,青年把攥在手裏的錢恭敬的放在沈川麵前:“大師,謝謝您,我現在沒有錢了,不然一定會讓你把另一半測出來,看看我袁雨澤是不是真的就這麽完了。”


    袁雨澤長歎口氣,他是香江人,他父親在臨終前把袁氏集團交給他,千叮嚀萬囑咐,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放棄袁氏集團,因為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誰能想到,他父親一死,他的那些叔伯紛紛割肉,袁氏集團分崩離析。不過,這對於袁雨澤來說,並不是壞事。因為他那些叔伯就像吸血的蛀蟲,依附在袁氏集團這條巨龍的身上,把袁氏集團咬得千瘡百孔。


    就算他們不離開,袁雨澤也會把那些蛀蟲清理掉,挖掉集團已經腐爛的機體。現在他那些叔伯主動離開,雖然讓集團元氣大傷,甚至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但袁雨澤還是振作了起來。他看到了內地改革開放的前景,當大多數人還在猶豫的時候,他毅然的來到內地,組建了新的袁氏集團。


    政府對袁氏集團到內地投資,給予了極大的肯定,為了招商引資,打消還在猶豫的外資,政府對袁氏集團的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短短幾年時間,資產翻了數十倍,一躍成為亞洲五十強集團公司。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正在自己意氣風發的時候,因為一個國外的投資項目,落入了陷阱,讓他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地步。


    袁雨澤彎腰拿起大哥大,默默的轉身想離開,突然一名三十多歲的女人擠進來,在包裏拿出三百塊仍在沈川麵前。


    “幫他把這個字測完。”


    袁雨澤收回已經邁出的腳步,轉回身體感謝的看了一眼女人。


    沈川不客氣的把錢收起來,指著十字的一豎,“這一豎,在阿拉伯數字中也是一,寫的蒼勁有力,好像鑲入地麵一樣。所以你的地位沒有人能夠撼動,事業的低迷也是暫時的,很快你就會東山再起。”


    說到這,沈川微微一笑:“雖然這錢是這位女士幫你付的,但她幫你付了,這卦金就屬於你,所以,我不會占你便宜,既然多收了二十七塊三毛,那我就多送你一句話。看你印堂灰暗,但卻透著紅光還帶著一絲紫氣,兩天之內必有貴人相助。”


    袁雨澤問道:“我的貴人在哪?”


    沈川說道:“紫氣東來,你的貴人在東方。”


    “叮鈴……”


    袁雨澤手裏的大哥大響了,嚇了他一跳,按下接聽鍵:“我是袁雨澤……九叔?”


    也不知道裏麵說了什麽,袁雨澤很激動,突然精神煥發,收起電話對著沈川深深鞠了一躬。


    “我的貴人確實在東方,明天他就會坐著飛機過來,而我的麻煩也會迎刃而解。”說完又看著那個女人,“謝謝你為我付了一半的卦錢,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到袁氏大廈來找我,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會給你辦。”


    女人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看著袁雨澤消失在人群中,蹲下身體,“給我算一卦。”


    沈川說道:“算卦一萬。”


    女人在小包裏拿出一遝百元大鈔交給沈川,“這是卦金。”


    沈川要那麽多的卦金,其實就是順嘴胡咧咧。袁雨澤能把僅有的二百多塊拿出來算命,是因為港台包括東南亞那邊,很相信算卦和風水這些。那些富豪包括政客,請一些所謂的大師算命和看風水,都是幾萬甚至是十幾萬。但這個女人,明顯是內地人,真的拿出一萬來算命,讓他很意外。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當女人拿出一萬塊來的時候,全都倒吸一口冷氣,那可是一萬塊啊。就算他們生在帝都,長在帝都,一萬塊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小數。


    “你確定?”沈川晃了晃手裏的一萬塊錢。


    女人點頭:“確定!”


    “好吧!”沈川把錢隨意的扔在腳下。


    “大師,要我的生辰八字嗎?”女人問道。


    “不用!”沈川打開一個破包,在裏麵翻了翻,還真找到一張八卦圖,然後鋪在地上。又在兜裏,把那枚銅錢拿了出來。


    “把銅錢扔到八卦圖上。”


    女人把銅錢拿過來,向空中一扔,銅錢一陣翻滾,啪的一聲掉在八卦圖上。


    沈川看著八卦圖,“秋霜肅,夏日炎,新花鮮了舊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須言。”


    女人一愣:“什麽意思?”


    沈川說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兩儀即陰陽,可在不同時候引申為天地、晝夜、男女……四象,即少陰、少陽、太陰、太陽。在不同時候,可分別對應四方、四季、四象。青龍居東,春之氣,主少陽。朱雀居南,夏之氣,主太陽。白虎居西,秋之氣,主少陰。玄武居北,冬之氣,主太陰。”


    沈川指了指銅錢,“銅錢掉落之位是正西,秋之氣,主少陰。而這個時候正是夏秋交換之際,正好應了卦象,白虎衝煞為不吉。正所謂新花稀落落,舊花殘敗,正是換季之期,青黃不接之運程。你常常看到人家的白眼,處處遭際冷遇,缺少朋友緣份,與早期大不相同。人情似紙張張薄,一捅就破。曾經抬你捧你的人,如今都冷嘲熱諷,或者掉頭而去,或者隔岸觀火,看你的笑話。”


    女人猛點頭:“大師你說的太對了,那我該怎麽辦?”


    沈川說道:“這種時候你就是到處求人也沒有用,既無益處,反而徒增煩惱。是那相知的人,古道熱腸,不用你開口也會主動幫助你的,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極蕩識忠臣。”為今之計,唯有自己救自己。萬不可因一時挫折,便心死如灰,倒了誌氣。隻待過些時日,春雷滾動,便是你重新奮起的機會。”


    女人說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等待?我已經等了好久了。”


    沈川微微一笑:“順應天命,事事不能強求。”說著指了指東方,“你的吉位在長江以東,江東子弟多豪俊,卷土重來登高位。”


    女人猛然站起身,“謝謝您大師,我叫劉雯,我東山再起之時,就是報答您之日。”


    沈川揮揮手,淡然的說道,“你付錢我算卦,沒有報答之說。”


    女人站起身,對著沈川重重一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一邊的周彥一直在看著,看得他目瞪口呆,這就把錢賺了?怎麽感覺比搶的還快啊。


    沈川收拾了東西,把那個破兜子一拎,“二貨,還愣著啥,走了。”


    圍著的人群散開一條路,沈川和周彥離開,緊接著人群傳來一陣議論聲。


    “媽的,一看那個女人就是托。”


    “不一定,要是托,他們不可能收攤離開,而是繼續在這裏等著人來算卦。”


    “不是托,他們就是騙子,騙完錢就跑。”


    “應該不是騙子,要是他算的不準,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把錢給他。那可是一萬,就算再有錢,也不可能白白給騙子。”


    “那就是說,這個年輕人,真是隱士大師?”


    “我艸,他不會真是龍虎山掌教的師叔吧。”


    “什麽掌教師叔?”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快點說說。”


    這些議論聲,周彥聽不到,沈川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禁讓他哈哈大笑。


    “你笑什麽?”周彥被沈川突如其來的大笑聲,嚇得一哆嗦。


    沈川搖頭:“沒啥!”


    周彥看著沈川:“看你越來越像個神棍,你這樣招搖撞騙,早晚被雷劈。”


    “你懂個屁!”沈川說道,“哥們兒我這絕對是真才實學,可不像旁邊那些所謂的大師,就是江湖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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