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身影禦乘劍意,破風而來,眨眼間便從天邊飛到眼前。


    全身的毛發因顫栗而豎起,幼崽心裏不知為何生出一絲不安來,嘴裏不甘的嗚咽了一聲,若不是它現在弄成這副樣子,又何至於此。


    忽的又想起身邊還有一人,瞬間轉過頭,呲牙咧嘴。


    喂,白毛,快起來!


    身邊的白毛就跟傻了似得看著天上,一動不動。


    幼崽惱怒的一爪子拍在對方手臂上,現在是發呆的時候嗎!那劍修一看就不好惹,還不快走!


    “師兄……”發覺了熟悉的氣息的景黎愣愣的抬起頭,看著劃破天際而來的白影,心中微動。在這種時候,如果有人能夠出現,陪在自己身邊,那無疑是一種救贖。


    而現在,那個他在這個世界最為熟悉親近的人,正向他走來。


    即使此刻那人臉上的神情,沒有像往常那般的和煦,可在那人走到自己麵前時,景黎還是毫不猶豫的向那人伸出手。


    明明不過一日未見,思念卻忽然洶湧而來,景黎麵上就不禁帶出一抹欣喜,聲音裏卻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委屈。


    “師兄。”


    蒼麒一眼看到跌跪在地的景黎,心頭猛地一跳。


    白衣在風中翻卷,足踏劍意,眨眼間便從天際疾馳而來。


    銀色的劍意所幻化成的飛劍,宛如一抹白練,所過之處,勁風大盛,將兩邊的樹木生生攔腰截斷。


    須臾之間,已落在所尋之人跟前,看見他不過分開不過一日,卻仿佛經曆了諸多磨難的師弟,蒼白著一張臉,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明亮如昔,向自己伸出手。


    蒼麒握住景黎伸出的手,順勢一把將人帶起。


    景黎本是跌跪在地,沒想到蒼麒拉自己的同時直接把他整個人都拉了過去,一時腳下不穩,因為慣性而直接撲進了對方懷裏,可悲的身高差令他的鼻梁直接撞在了對方肩上,鼻尖登時一酸,生理性的淚水瞬間就湧進了眼眶。


    見景黎臉色那般蒼白,蒼麒在拉起景黎的同時,直接反手扣住了後者手腕,輸送了一道真元至景黎體內遊走,以便查看對方傷勢。


    一圈檢查下來,除了靈力幾近枯竭,傷勢倒意外的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重。


    蒼麒皺了皺眉,一瓶靈藥立時出現在手中,正要讓人吞下,眸光一掃,瞥見那雙異色的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亮的驚人,眼眶中似有晶瑩閃過。


    刺的他心頭一顫,眼中的冷意頓時化作一股殺意。“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腳邊的三具屍體他並非不曾瞧見,隻是比起那些,他更在意景黎的狀況,故而剛才並沒第一時間問起,結果,卻看見自己一貫乖巧的師弟竟然在哭。


    蒼麒竭力壓下心頭的怒氣和把那三具屍體挫骨揚灰的衝動,將景黎的身子扶正,耐著性子,低聲又問了一遍。


    景黎摸了摸鼻子,總覺得剛才那一撞可能會流鼻血。


    鼻尖酸脹的厲害,反而把先前的無措與恐慌衝淡了一些,景黎忍不住抬眼去看將唇緊抿成一條線,臉色很有些難看的蒼麒。


    一道並不陌生的真元正在自己體內遊走,在幾處關竅處,刻意多逗留了一會,才繼續前行。


    景黎忽然就安心下來。


    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至少,蒼麒在自己身邊。


    景黎垂眸看向反扣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在察覺到蒼麒的真元退出之後,手指微微動了動,正想說點什麽,忽然被對方按住了肩膀,刻意壓低的聲音裏,醞釀著可怕的風暴。


    景黎微微一愣,抬起眼。


    這股殺意,他並不陌生,因為他曾經見到過許多次,屬於蒼麒的,殺意。


    可是,為什麽?


    景黎有些疑惑,呆呆的看著他,直到蒼麒再次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一開始見到蒼麒的欣喜,頓時就消了大半,在那雙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眸注視下,很有些無地自容。


    因為自己思慮不周,太過天真,以至於差點喪命,將自己弄到如此狼狽……一時之間,他竟不敢與蒼麒對視。


    就怕看見對方眼底的失望。


    “師弟。”


    蒼麒的耐心已經告罄,頭一次冷冷的喊出這兩個字,麵無表情的看著不知為何出現了閃躲之色的景黎。


    景黎登時一個激靈,轉過臉,正好與那對黑眸撞了個正著。


    原本的那些有的沒的,忽然就被清空成了空白。景黎有些呐呐的低下頭,將自己被傳送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我想著,畢竟是別人的獵物,我卻中途橫加出手,奪人機緣,很有些對他不住,所以……隻是我沒想到,人心竟然如此不足,竟然就因此而對我下殺手……”


    蒼麒不語。


    “……他們又追到這裏……我,我殺人了,師兄……”回憶到這一段,景黎的敘述開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他把我關在火牢裏……一個個滿口汙言穢語,我氣不過……把她殺了……我把他們引進了幻陣裏……”


    從景黎的敘述裏,蒼麒已將景黎身上所發生的事了解了七八成。


    聽見那個在無極荒原之上,對於田元耀之流都下不了狠手的人,神色倉皇無措,就好像是一隻小動物,心裏,忽然覺得有些複雜。


    景黎深吸一口氣,“……我把他們都殺了。”


    景黎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雙手,劍尖劃破喉嚨的感覺,似乎在停留在指尖之上,不由苦笑道。


    “師兄,我——”


    蒼麒把那道不安的身影攬進懷裏,閉了閉眼,聲音裏的懊惱毫不掩飾,“是我來遲了。”


    不管當時心裏是出於何種考量,那日在無極荒原之上,他確實有向景黎承諾過。


    而現在,他承諾過的人,卻因為自己的失察,而在自己懷裏發抖。


    一團濁氣堵在胸口,揮之不去。


    回來數月,蒼麒第一次這般後悔,如果他在殺死那頭妖獸時,有多注意一下周圍的情況;如果他能早一點找到景黎……


    沒想到蒼麒會這樣想的景黎一怔,抬起頭。


    很輕易的就看見了那雙黑眸中的懊惱與挫敗。


    景黎有些不解,忙道,“這和師兄有什麽關係?是我自己太過大意,並不關師兄的事。自從我入門以來,就得師兄照顧良多,感激都還來不及,師兄現在還這般說…….倒真是讓我無地自容了。”


    蒼麒垂眸不語,他先前對景黎另眼相看,是因為什麽,他很清楚。現在聽見景黎急急忙忙的給自己開脫,忽然覺得有些諷刺。


    見蒼麒無動於衷,景黎頓了頓,又道,“而且……師兄來找我了。”


    “我從幻陣出來之後,一個人麵對這些屍體,心裏很是惶恐無措,想,若是,能有人,陪在我身邊就好了,然後…….師兄你就出現了。”


    然後,師兄你就出現了。


    最後這一句話,幾近無聲,蒼麒卻聽得一清二楚。


    幼崽伸長了脖子,抬頭看看白毛,又看看那劍修,呲了呲牙。


    還有完沒完了!


    不就是殺了兩個人麽!


    有必要這麽唧唧歪歪麽?!


    幼崽鄙夷的看著這一對師兄弟,覺得兩個人腦子都有坑。


    它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瞧見竟然有修士因為殺了人在那唧唧歪歪的。


    修真界,你不殺人,人就要來殺你。


    這種簡單的生存問題,有什麽好別扭的!


    還有那個劍修,看他模樣就知道他殺的人肯定不少,現在竟然會因為自己師弟殺了人而自責。


    兩個都有病!


    幼崽忍無可忍的一爪子拍在白毛的腳上,不耐煩的低吼起來,讓白毛趕緊閉嘴,真是不嫌丟人。


    幼崽的這一嗓子,把剛才略有些古怪的氣氛,瞬間衝散。


    景黎看蒼麒臉上神色始終淡淡,不由急了。抓住蒼麒的手臂,怕他不曾聽清,一字一頓,認真道,“對我來說,隻要師兄現在在我身邊,我就很高興了。”


    不然一個人待著,估計他一整晚都未必能緩的過來。


    月光溫柔的瀉下,為地上的人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暖黃。


    這個瞬間似乎有時光停止的錯覺。仿佛周遭一切遠去,此地獨留兩人。


    幼崽不忍直視的捂臉,白毛你真是夠了!


    ……


    “心懷仁慈,並非是錯;隻是不知防備,卻是不該。你既已知錯,便當改之,但也不能矯枉過正,滋生心魔。”


    想著蒼麒剛才說的那番話,景黎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即使明白蒼麒說的沒錯,可再讓他恢複之前那般,也是不可能了。以後對人,他隻會保留三分。


    在這個世界,他唯一能全心信任的,也不過隻有一人罷了。


    一隻手忽然覆上他的頭頂,耳邊,是那人一貫的溫和。


    景黎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索性換了個方向,不客氣的直接把腦袋搭到了對方的肩膀上——反正蒼麒不用睡覺。


    或許是因為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令人身心俱疲;也或許是因為知道身邊有蒼麒在,絕對不會有危險。


    在腦袋挨著那人沒多久後,景黎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蒼麒低下頭,映入眼簾的,是身邊人毫無防備的睡臉。


    對蒼麒來說,這一天,同樣很糟糕。


    先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人給看丟了;快把半個黑風平原翻過來後,感應到自己留給景黎的那道劍意,轉而向噩夢林而來;結果,終於把人找到,卻又一次被打了臉。


    無極荒原之上,地宮之中,他對那人的承諾猶在耳邊,卻一再的食言。


    而那人,即使是麵對食言的自己,也是滿心滿眼的欣喜。


    蒼麒閉了閉眼,莫名覺得胸口有些堵。


    受了一整晚冷落的幼崽趴在地上,極度不滿。


    它現在的體質與普通狐狸並無差別,噩夢林的晚上降溫的厲害,趴在地上睡,簡直要凍死了!


    偏偏這破山洞竟然連堆幹草都沒有。


    幼崽憤憤不平的用尾巴拍打著地上,不多時,就把主意打到了洞裏另兩人的身上。


    “!——”


    蒼麒睜開眼,看見一抹白色鑽進景黎衣領,露出短短一截尾巴。


    “!!!”


    剛在白毛胸前找了個位置,準備睡覺,忽然天地一陣顛倒,劇烈的暈眩感過後,是深深的疼痛。


    幼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人丟出來了。


    幼崽惱火的看向那個劍修——洞裏一共就兩個人,白毛已經睡著了,是誰動的手,不言而喻。


    蒼麒警告的瞥了眼幼崽,示意對方乖乖睡覺。


    幼崽憋屈的就地趴成一團,假寐。


    等了一會,在那劍修閉上眼時,“咻”的一聲躥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回了剛才的位置。


    蒼麒沉下臉,景黎小腹上鼓起的那一個小包,正想把幼崽拎出來,卻聽見景黎一聲嘟噥,側過臉,看見那人眉間的褶皺,伴隨著低低的夢囈。


    “……”


    伸手將那處褶皺撫平,看著景黎再次沉沉睡去,蒼麒垂下眼,盯著景黎的腰帶看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沒動手。


    抬眼看向洞外的星空,守著景黎,靜坐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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