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海域之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疾行。


    縱是一開始不曾注意,過了這麽會身後的人還緊追不舍,也反應過來了。


    羅陽微側過臉,瞥了眼身後的影子,抿了抿唇,一提氣,速度比之先前更快了一分。


    那位大人特意叮囑過,懷裏靈藥的時效性,他身上並沒有帶紅壤,自然也沒辦法延長靈藥的時效性。


    唯一能做的,隻有快速趕路,將靈藥送到離此最近的據點,交到自己的首領手中,由首領先這靈藥獻給那位大人。


    而這也是他努力按下心中的殺意,不曾與身後那人糾纏,隻一味趕路的原因——自己是金丹,身後那家夥也同樣是金丹,若是真交起手來,指不定要費多少工夫,而對他來說,現在卻緊缺的就是時間。


    那位大人對著靈藥這般看中,想也知道定然是極為難得之物,這樣的寶貝,縱是十個他,也抵不上。


    羅陽不敢相信,如果自己把事情搞砸了,等待著他的會是什麽。


    前麵的人既然加速了,景黎更加沒有落後的道理。


    從江平島上留下的坑來看,原本生長在島上的千幻珈藍數量稱不上多,卻也絕對不能算少,粗粗看去,也起碼有十幾株,結果竟然就那麽被人給一鍋端了。


    再看那人的衣著,那一身冰藍色的製服真是分外的眼熟。


    又是玄天宗!


    之前被翟明儒陰了一把,被坑進了那海底魔宮的氣還沒消,這會又被同一夥人搶走了此趟出行的目標之物。新仇加舊狠,景黎肯善罷甘休才有鬼了!


    ……


    縱然是金丹期修士,在全力趕路中途不敢有絲毫懈怠的情況下撐了兩天,那滋味也絕不好受。


    羅陽再沒想到,一直追著自己不放的小子竟然就這麽追著自己,一路從遠海追到了東陵州。


    羅陽是金丹期修士不假,但他結丹時間不長,現今也才是金丹初期,警惕的看了眼身後——當然,腳下的動作也沒慢下——印入眼簾的就是一張殺氣騰騰的臉。


    到了這會,羅陽也依稀記起,那天在遠海上設計眾修真門派時,似乎就見過這麽張臉,畢竟景黎的一身殼子實在顯眼。


    本來還想著找個機會把身後的小子給甩了,現在想起這還是一條有可能破壞他們計劃的漏網之魚,羅陽更不可能會給對方逃脫的機會。


    半是假裝,半是確實有些後力不繼,羅陽稍微放慢了點速度,腳下拐了個彎,向著東麵的小山飛去。


    並非所有的據點都在各大城郡之中,魔族近些年來發展的大小據點不計其數,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


    前麵的小鎮裏,正好便有一處據點,想到此處據點的負責人,便是羅陽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隻是現在時間緊迫,實在是沒工夫計較其他,深吸一口氣,在半空中快速掠過的身影,隻能令人窺得一絲殘影。


    還未落地,景黎就感覺到了森森陰氣從不遠處的山峰後逸出。


    再結合之前一直追趕的那人的變道,不難想象前麵會有什麽東西。


    但既然追來了這裏,他就沒打算和平解決,早已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可即使如此,在看清山峰背後的小鎮中的情景時,景黎還是忍不住瞳孔猛然一縮。


    人間慘劇,不外如是。


    沒穿越之前,景黎在玩遊戲時,曾做過一個任務,那任務的背景是被瘟疫與戰火所彌漫覆蓋了的小鎮。


    滿目的硝煙與淒慘的背景音樂,讓做過這一係列任務的玩意心情都忍不住發沉。


    而現在,比遊戲中更令人難以接受的畫麵就那麽直刺進眼球,不給人緩衝的餘地。


    沒有遊戲中的戰火硝煙,亦沒有那悲涼淒淒的調子,有的隻有滿目蕭瑟,鬼影憧憧。


    被迫跟著景黎飛了兩天子苓好不容易踏上實地,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眼前的一切給驚的倒抽了口涼氣。


    這是一座死城。


    陰風將一聲聲哀嚎嘶喊送至耳邊,從踏足這裏的第一步,就有一種陰冷之氣迎麵而來。


    景黎從中感覺不到任何生者的跡象。


    反而有一股龐大的怨氣與戾氣籠罩在整個小鎮的上空,甚至已經形成了實質化的黑色霧氣,遍布整座空城的每一處角落。


    “這、這裏……”


    子苓驚疑不定的環顧四周,雖然不清楚究竟是誰下的手,但將整個鎮上的人都皆盡屠殺,更將這些亡魂生生困在此地,不入輪回,會對手無寸鐵的凡人下這種手的人,除了魔族,再無旁人。


    別說景黎兩人,便是羅陽看見這小鎮的第一眼,都有些驚呆了。


    他知道那人肆意妄為,卻沒料到對方竟然會如此大膽,直接屠了一個鎮的人來鎖魂煉器。


    這麽招搖,是生怕那些修士不知道嗎?


    “羅睺,你太亂來了!”


    羅陽麵色不善的看著眼前自顧自擦拭著手中魔塔,對自己的到來視而不見的同族。“難道你不知道這樣會給大人惹來多大麻煩嗎!?”


    懶洋洋的倚靠在軟榻之上的人不為所動的看著手中的東西,借著窗外的微光,專注的打量著眼前的魔塔,眼中滿是柔情,仿佛在他麵前的,是自己的情人一般。


    “羅睺!”


    被無視了個徹底的羅陽直覺得太陽穴突突跳,若不是怕時間來不及,他也不至於要在這和這家夥浪費唇舌。


    雖然心裏恨不得把人給暴揍一頓,但總算心裏還記得正事,捏了捏拳頭,極力按捺下憤怒,飛快的將事情交代了一遍,讓羅睺把追來的那個小子給解決了,自己趁機趕路。


    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卻沒得到回應的羅陽忍不住提高了嗓音,“羅睺,你聾了不成?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沒有?”


    軟榻上的人極為不耐煩的轉過臉來,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冷哼了一聲。


    這人長著一張頗為英俊的臉,穿著一身素色長袍,看起來就像是個書生模樣,偏眉宇間充滿了一股陰戾之氣,生生破壞了這副好皮囊,讓人看見,就下意識的心生不喜。


    好不容易得到回應的羅陽臉色並未好看多少,既然羅睺已經明白了,他也不欲在此地多耽擱。


    “你還在這裏待著做什麽?還不出去把那個小子給解決了。”


    雖然追來的是兩個人,但一個築基期的女人,羅陽並未放在眼裏。


    “嘁——不過是條被人追的滿地跑的喪家之犬,也有膽子對我指手畫腳,發號施令?”


    羅睺的聲線很細,偏又很低,這在別人身上不討喜的聲音,放在他身上,卻莫名的合適,讓人忍不住背脊發涼,心生懼意。


    羅陽又驚又怒,正待發作,又聽見那人輕飄飄一句,“你算個什麽東西?”


    輕似低喃,落在耳邊卻恍如落雷。


    本就不是個隱忍的性子,聽的此話,羅陽哪裏還忍得下去,戾風突起,曲指成爪,直往那出言不遜之人的心口探去。


    羅睺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歪坐在軟榻之上,對於迎麵而來的利爪視而不見,甚至還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


    被人折辱到這般地方,便是泥人也要火氣上湧,更遑論羅陽的脾氣,從來也稱不上好。


    這會也把靈藥一事暫時拋之腦後了,滿腔的憤懣全都化作了陰狠的攻擊,集中在這一擊之上。


    “!——”


    在即將碰觸到羅睺衣襟的前一秒,羅陽毫無征兆的倒了下去。


    臉上的神情還定格在憤怒與錯愕之間,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令他的整張臉都扭曲起來,看起來尤為古怪。


    隻是這會,這間屋子裏的唯一一位觀眾,顯然對著這位表演者並不在感興趣,反而將目光落在了羅陽身旁的位置。


    哪裏分明什麽都沒有,羅睺卻勾了勾嘴角,纖長的手指帶著常日不見天日的病態蒼白,輕輕撥弄了一下魔塔塔簷的一隻鈴鐺。


    鈴鐺微微晃動,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羅睺對此似乎早有預料,不以為意的斜睨了眼那空無一人的空地。


    漸漸的,一股股黑霧從地底鑽出,絲絲霧氣糾纏迷離,勾勒出一道道虛幻的身影。


    看著這些雙目赤紅,明明對自己恨之入骨,卻又不得不服從聽命於自己的地魂,目光在最前方的魂魄上多停留了一會,羅睺心情難得大好,歸一門的天才又如何,現在還不是得乖乖聽自己的話,連反抗的權利都沒有?


    似是明白羅睺笑容中的未盡之言,站在最前方的紫色魂體眼中閃過一絲憤恨,下一瞬,便有數道細細的紅絲,似蜘蛛網一般出現在那張俊逸的臉龐之上。


    紫色魂體驀然一頓,整個身體微微佝起,似乎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哼~”羅睺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正待說話,忽然似有所覺的瞥了眼窗外,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聞到了什麽陳年佳釀一般。


    羅睺意味不明的唔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路過紫色身影身邊時,輕佻的笑了一聲。


    “和你一樣的美味啊……”


    因為之前意圖反噬的念頭而承受著懲罰的紫色身影忽的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屈辱之色。


    羅睺不屑的掃了眼倒在地上,早已沒了生氣的羅陽。


    這廢物這回,倒算是做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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